【编者按】文章情景交融，夹叙夹议，语言优美，感情真挚，作者对幼年时生活了一年的田庄蔡家村记忆犹新，通过一次回乡未能畅游缺憾，引发作者再一次去探访，跟随作者的笔，我们可以感知半个多世纪以来田庄蔡家村发生的变化，佩服作者的超强记忆和对田庄蔡家村的深厚情感，同时也渗透反衬了作者对逝去亲人的怀念，本文景物描写尤为传神，一篇美文，推荐阅读，建议优秀。（编辑 阿颖）
作者：宋春晖
01
前些日子，一友人的父亲81大寿，应邀到田庄的乾塘村赴宴，酒酣饭饱之后，我们一行人又开车来到田庄蔡家村一游。蔡家村，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五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有我的家，我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一直对这里怀有深深切切的记忆，有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感情，自1963年离开蔡家村以后，一直未能重返蔡家村。那天，由于同伴们急于回城，我来不及与乡亲们问个好，来不及仔细瞧瞧这故地的新容新貌，更来不及寻访当年父母亲曾工作过的田庄附中校址，于是随着同伴们，带着遗憾匆匆离开了蔡家村。
离开蔡家村后的这些天里，脑海中又在反复重现那58年前的记忆，那山那水，那事那人，又在追忆当中。这天，我又约上两位好友，再次专程来到了蔡家村。
02
蔡家村距县城约18公里，位于原来的田庄乡，乡镇合并后，现在属于暖水镇管辖。从县城出发不到半个小时即可抵达蔡家村。这天是“春分”节，严冬已经过去，乍暖还寒，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春雨飘洒在大地上，呈现着融融春意，万物复苏，姹紫嫣红。我们走在蔡家村外的这片田野里，看到的是一派生机勃勃，感受到的是新春的气息，春天，已经来了！
宋代大文豪欧阳修有词描写春分时节：“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画梁新燕一双双，玉笼鹦鹉愁孤睡。薜荔依墙，莓苔满地。青楼几处歌声丽。蓦然旧事上心来，无言敛皱眉山翠。”这篇词，正应对了我此行故地重游、踏春赏景、怀旧寻宗的心境。
我们沿着河边的通村水泥公路向村子走去，春光春色让我应接不暇，一眼望不尽，大棚里的蔬菜青翠欲滴，田地里的玉米苗已破土而出，花圃里的山茶花和杜鹃花争先怒放，那去冬褪尽绿色的树枝上又长满了新叶。那新挖开的土地在等待下种，路旁的小草发出了抽芽的声音。
河边的几棵香椿树长着嫩嫩的春芽，我顺手采摘了一把，这一天，让我满手留着春芽的沁人肺腑的香气。
03
蔡家村村庄依山傍水，村后的一座大山高耸，山体巍峨，山上森林茂密，山势徒峭，云雾缭绕。因被浓雾笼罩着山顶，未曾识得此山真面目。从山上发源的一条小溪，溪水淙淙，流水清澈，傍着村庄急湍而下。小溪两岸用巨石砌成堤岸，溪中顽石裸露，每隔不远，便有一座水泥桥连接两岸。小溪旁，乡亲们起的新房一幢连着一幢，这种居住环境，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而在村庄的另一边，一条当地人叫平田江的河流从村旁流过，形成两江夹一村的地理位置，我们沿小溪逆流而上，穿过村庄，再沿平田江顺流而下，环绕着村庄转了一个圈。
04
蔡家村，既熟悉又陌生，蔡家这个名字深深刻在我脑海已有50多年。我记得这里的老屋老巷，有古树古祠，还有淳朴善良的乡亲。但我近60年没回去过了，我有满腹的离别之情想在这里倾诉，我有浓烈的思念之情想在这里渲泄。
我父亲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1962年4月，父亲从县文教科下放到田庄附中当校长，母亲也随同父亲调到该校任教，我那年6岁，也跟着父母亲一同来到了田庄附中的所在地蔡家村，在这里生活了一年。田庄附中是当时田庄公社唯一一所初级中学，开设的是初中班，后改名为田庄中学，若干年后，田庄中学搬走后，改名为蔡家小学。
母亲调到田庄附中后，开设了一个小学一年级班，母亲任班主任，那年，我在这里启蒙，母亲是我的启蒙老师，1963年读完一年级后，又随同父母的调动回到了县城。
05
我们来到村前的何氏家祠，这是一座新修建的祠堂，祠堂雄伟壮观，华丽堂皇。在汝城，祠堂文化根深蒂固，七百多座祠堂分布于汝城大地，点缀着汝城的新村古村。在蔡家村，我所见就有三座不同时期和不同规模的祠堂。据村民介绍，这座新修建的最大的祠堂，耗资达八十多万元，全部由村民捐资和摊派完成，人均达数千元，可见宗族的凝聚力和村民的承受力。
走进村子，新农村建设后，村子干净整洁，路道和空坪全铺上了水泥，见不到一丁点垃圾，老屋都粉饰成白色，绿地里，修建了古色古香的亭子，亭子旁，杜鹃花花开正盛，妩媚动人。在村子中央，有各种健身器材，还有一块铺着彩色地面标准化的篮球场，早在多年前，这些变化都是不可想象。
我在刻意寻找原田庄附中的旧址，有一位热心的老乡把我带到学校旧址，老乡告诉我，学校的房屋已经全部倒塌了，我看到，老校舍旧址上，全部已建成了一片新房，看不到了原来的一点点痕迹。
06
我站在这块老校址上，又想起了当年在这里的情景。那一年，由于父亲早已到校赴任，我和母亲稍后再去田庄，那天，母子俩从县城步行到蔡家，年幼的我两条腿走得又累又痛，近四十里的路程，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饥又渴，走了大半天。下银岭头时，在井水头的一个小山村，跟一位大娘讨了一碗水喝，经过东村村时，又跟一位大爷讨了一点吃的。
田庄附中位于蔡家村的村旁，解放时，蔡家村的一户地主家房子被没收，改建成田庄附中。这是由四幢二层楼房和一排平房组成的一个院子，楼房为教室和老师宿舍，平房为食堂，地面由鹅卵石铺设。与村庄相连的前门为校门，其他三面为稻田，后门外有一块操场，泥泞不堪。校门前有一条约一米多宽的小溪，两块青石板架在小溪上面，这是进入学校的必经之路。
当时学校只有三、四个初中班，有一次，大哥哥、大姐姐们在课桌上的钢笔不翼而飞，其实是我在恶作剧，悄悄地把钢笔偷来藏在一个屋角里，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一把将我提起扔进校门前这条小溪里。好在水不深，仅湿了半个身子，是外婆拿起一根竹杆把父亲赶走，把我从小溪里捞了上来。
有一次，我去食堂打开水，走在路上时失手将开水瓶掉在地上，将家中唯一一个开水瓶打碎了，遭到父亲的一顿臭骂。我记得，操坪旁边是一片水田，母亲会带着我到水田里捡田螺，泥水很深，淹没到我的膝盖，我在水田里难以移步，踉踉跄跄，母亲会在田埂上拉着我的手，她在保护我，不让我跌倒。好多年了，我还保存着这份温馨的回忆。
07
1962年古历10月14日，那天刚刚夜幕降临，油灯已经点亮，在外婆住的那间厨房兼卧室的平房里，母亲躺在外婆的床上，不停地叫喊，听大人们说母亲在生孩子。我也走进屋内凑热闹，被父亲发现后，一把将我拖出屋外。我茫然地站立于门外，听到母亲忽急忽缓、忽高忽低的叫喊声，我替母亲担忧，心里也焦急。直到母亲停止了叫喊，听到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我的心才落地。这生于蔡家村的女婴是我的小妹妹，由于出生于田庄，父亲为她取名为宋田红，乳名田奴。
1963年，我们一家离开了蔡家村，那天，学校里几位老师把我们送到了田庄圩的班车停靠点，我们一家三代五口登上了回县城的班车。这是我第一次乘坐汽车，非常兴奋，一路上，站在过道里，不停地唱着一首至今也记不起歌名的歌曲，五音不全，童言无忌，引来了车上乘客们的喝采。而这一别，再也没有回去过蔡家村了。
08
在老校址不远，还保留着一排老屋，未住人也未加修整，破旧的门窗，斑驳的墙壁，坎坷的巷道，仍然是60年前的那情那景，我走在巷道里，门紧锁着，我真想叩开一道门走进去，看看这里的老邻居……
我来到村中的一座祖祠，大门上方悬挂着“建祖祠堂”的匾额，这座祠堂是蔡家村最古老的祠堂，它饱经沧桑，历经朝代更替，目睹百姓悲欢，见证着蔡家村的变迁。祠堂内正面墙上安放着几排先人的牌位，庄重森严；门廊柱子上贴着鲜红的对联，充满喜庆：招财进宝万事兴，迎春接福千业盛。
就在那年，学校门前住着一户人家，其儿子叫“铁奴”，与我年纪相仿，是我在蔡家村时唯一的玩伴，那时我们俩经常在这祠堂前坪上和古巷道里玩耍，我向村民们打听铁奴，他们告诉我，早些年前，铁奴一家搬到田庄新复村去了。
09
从祖祠旁巷道往上走，来到祖祠后面的一片古树林，古祠古树在这里相拥相伴，这也是我当年经常玩耍的地方。
一座村庄，因古树参天而积淀厚重历史，更因为绿树成荫而显得勃勃生机。这些我叫不出名的古树，阔别60载还是那样的容貌，不离不弃地守护着蔡家村何氏子孙，数百年来挺立于村子中央，寒来暑往中，迎朝云送晚霞，守候日月星辰，年轮在变，守护是永恒的初衷。
当我站立于树下，仍能感受到当年这里的树影婆娑，蝉鸣鸟叫，这些年来，它们承载着电击雷劈、风霜雪雨的天灾，它们古老的躯体虽已龙钟老态，仍依然挺起不屈的脊梁，岿然不动，生生不息，这就是生命的力量，这也象征着蔡家村人民追求美好生活、建设家园的精神。
我抬头仰望着古树，觉得头顶上那片片树叶不仅仅是苍苍一叶，更是一片片历史的蔚蓝天空，我敬爱这里的人民，我敬仰古树，敬重生命，敬畏这一片生灵。
10
离开蔡家村前，我来到蔡家小学，这是前些年新修建的小学校舍，前几年撤校后学校已经停办，我走进一间老教室，这里已开办了一间经销店，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哥正在烤火，我跟他们聊了起来，聊到了田庄附中和田庄中学，我告诉他们，这里曾经有我的家。
我问他们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田庄附中有一位宋校长和叶老师？他们都说记不得了。是啊，时光在流逝，从不停歇，万物在更新，我们在变老，漫漫生人路，有些事如过眼云烟瞬间消失，但我对蔡家村这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我却记在了心底里，终身不忘。人生在世如匆匆过客，但我在蔡家村的启蒙，在蔡家村与父母亲团聚的日子，将是我念于心和忘于尘而回不去的故事，除了用来回眸缘聚，更多的是怀念和铭记，这也许是父母离我而去之后的深刻感受。
车子缓缓驶离蔡家村了，回头再望，雨过天青，静谧的村庄在阳光下越发美丽，更像一幅精致的图画。再见了，蔡家村，我58年的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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