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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节外生枝
12、 怀梦市地委办公室
地委副书记张桂芬正在接见工作组作家安容同志。
这是一位待人诚恳、精明而强悍的女干部,看上去年近花甲,却很精神。她是我党早期参加革命工作伏枥至今的难得的老干部之一。
张书记:“安容同志,凌晓云案件是个棘手的案件。我们这里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做得比较差。像凌晓云的申诉,地委讨论过多次,认识始终统一不起来,就搁下了。最近由省委徐书记亲自指示,才重新研究这个问题。”
安容:“才重新研究?”
张书记:“是的。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研究了。”
安容:“仅仅是研究?”
张书记:“不。我们地委已经组织了一个五人小组进驻凌所在的百货批发站。现在正好你们来了,那就请你过去挂帅好了。”
安容:“挂帅不敢当,我跟他们一块儿干吧。”
13、 百货批发栈会计室
室内,五人小组正同凌晓云一起和该栈会计大汗淋漓地在浩瀚的账簿和单据本中行进。
下面出现这样一组镜头:
偌大的案桌上,一摞摞账簿堆在那里。
三联单、报表、发票字据杂乱无章。
查账人一张张紧张的脸。
钢笔。袖珍计算器。珠子算盘压在一堆账簿底下透不过起来。
凌晓云突然捧起账簿说了一句什么,其余人立即聚拢过来,头部靠在一起。
门被推开。张副书记领着安容进。室内人并未发觉。
张走近一同志身边,拍那个同志肩。对方转过脸来,其他同志先后起身。
张书记作介绍:“这是中央派出工作组的安容同志。”然后向作家作逐一介绍:“这是原告凌晓云同志……”
凌晓云赶上前来,一把抓住安容的手,连声表示:“感谢党中央的支持和关怀,感谢党中央的支持和关怀。”
凌一身工人服装,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狼狈。绝非一般小说中所描写的,和通常银幕上出现的英雄形象也不是一回事。
张书记嘱咐同志们几句,然后向安容告别。查账工作继续进行。
凌晓云捡起刚才的那本账簿,掀开折起来的一页问安容:“安同志,你看这笔账该不该这样入?”
作家颇有兴致地探过身去。久久未置可否,脸上一片迷惘。
14、 批发栈办公室
一个五短三粗的人正在向安容反映情况。作家面容严肃地谛听。
来人未走,又进来一位。这是个戴蛤蟆镜穿短裤的干部模样的人。
安容示意后来者坐下等候,继续听着前一个人的汇报。
15、 地委招待所
作家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房间。
走廊尽头,杨嫂正用拖把在拖楼梯板上的脚泥。作家投去尊敬的一瞥。
16、 北京。安容家
豆豆正在做着作业,不知道是遇到了难题,还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笔,抬起头对着窗外沉思了一会,然后转向正在埋头萨特研究的爸爸:“爸,妈妈怎么这多天不来信?”
阿维头也不抬:“你不是说,不想妈妈吗?”
豆豆若有所思:“喏-----,妈在的时候,我不想。”
阿维:“这孩子,也跟你妈妈学会斗嘴了。”
豆豆羞涩地扭头一笑。
阿维丢下手头的书,走过来,摩挲着儿子的头:“别想妈妈、妈又不带你上学。想爸爸好哩!”
17、 百货批发栈会计室
凌晓云信心十足地引导五人小组在查账。
帐山据海。珠算噼啪哗啦啦地响。计算机上操作人的指头像啄木鸟似的频点。
作家呆呆地看着这一群被数字包围了的人。
18、 凌晓云宿舍
安容:“凌晓云同志,我想跟你谈谈。作为一个普通职员,一个女性,请你谈谈你所受到的打击、你的遭遇以及使你十几年如一日百折不挠的思想动机……”
凌晓云:“遭遇没有什么,打击我不怕。感谢党中央的支持和关怀。请相信我决不会诬告。那天你看到的那张一千箱水瓶胆的发票就是不该入,是假的。还有,一九七五年年终账面余额是十三万九千一百零七元三角八分,到一九七六年一月转承为三万九千一百零七元三角八分,转手十万。被查出来后又谎称基础建设投资、外单位往来,这不是很说明问题吗?”
安容:“是的。这个会计的贪污罪行是够严重的。不过,我想和你谈谈这个人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和你与站领导的紧张关系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请你谈谈这一方面的情况。”
凌晓云:“感谢党中央的支持和关怀。我相信党,相信群众。”
作家:“好,就这样吧。”
19、 地委招待所310号房间
作家仰卧榻上,陷入烦躁中。
【画外音】作家心声:五人小组查账,我插不上手。找凌晓云谈话,毫无收获。她脑子里装的全是账本和数字,讲起来枯燥无味。几个被告加强攻势,整天围着我,弄得我狼狈不堪,我看干脆来个金蝉脱壳,先把这案子放一放,待查完帐再说。趁这个空隙,去昆山把李小山的案件了解一下。
20、 翌日晨。310号房间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随着皮鞋踏着楼梯的咚咚声推门进来。女孩手拎茶瓶,卷发革履,很考究地穿着一件洁白的确凉衬衫和一条海蓝色百褶裙。衬衣左上角印有“怀梦宾馆”字样。
卷发把水瓶放在台案上,又蜻蜓点水似的用抹布把桌面拂了几拂,无端地白了一眼,扭身向房门走去。
作家茫然地望着姗然而去的身影,不解地禁不住问道:“今天你来做卫生,那杨嫂呢?”
卷发:“杨嫂?喔,她呀,调洗衣组去了。”
作家:“怎么把她调走了?”
卷发:“你没看见我们的大楼马上就要完工了吗?将来这里改叫宾馆了,专门接待外宾、港澳同胞,还有中央的首长。我们的领导说,杨嫂这样的太老了,也太土,不合适这个工作了。”
作家:“所以就换上你们这批年轻的,漂亮的。”
卷发:“我才不愿干呢。”说完,白着眼走出门去。 21、 下午。招待所洗衣组
很小的跨院。
院子里晾满床单、被罩、枕巾之类。杨嫂正在一只大木盆前搓洗,偶尔抬起沾满肥皂泡的手臂去拭额上的汗珠。
安容:“可叫我好找啊!”招呼先人而到。
杨嫂热情地站起来迎接作家:“看我老糊涂了,分手连个招呼也没打。”
作家蹲在杨嫂身旁,关切地温:“你这样一天到晚忙着,累也不累?”
杨嫂:“不累,一点都不累。力气活我能干。”转向作家:“天热,你不要太累了。”
作家:“还可以。我正打算换歇一下,明天去昆县。”
杨嫂眼睛一亮:“去昆县?好不好给我捎点东西?”
22、 晚上。310号房间
杨嫂提了个包裹兴冲冲地走进门来。
杨嫂打开包:麦乳精、巧克力、水果罐头等高级食品和一件件包裹讲究的男式衬衣。她一件件的拿出来,鉴赏者,微笑着,又一件件放回去。
作家很吃惊:“这些东西带给谁?”
杨嫂恍然一笑:“看我老糊涂了。”她从兜里掏出一信。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交:昆县农场生产科
徐庆生儿收
母托
作家接过信封,好奇地问:“几个孩子?”
杨嫂:“就这一个。早先生过两男一女,都是打仗的年月,没能养活。只有庆生是进城以后生的,而且又在开国大典的那一天。他爹说,就叫庆生吧。”
安容:“他爹在哪?”
杨嫂:“……在省城。”
安容:“你为啥不要求把孩子调在身边?”
杨嫂:“这孩子有志气。他说不混出个名堂不来见我。”
安容:“现在呢?”
杨嫂:“在农场当乐了干部。每月三十多块,自己都花不完。”
安容:“没回来看你?”
杨嫂:“没有。现在当干部又忙开了,回不来。”
安容:“那你常常去看看他罗?”
杨嫂:“我也是走不开呀。”
23、 昆县劳改农场
农场金厂长正在打井工地上做现场指挥,传达人员叫他。他向这边走来。
安容交了介绍信,说明来意。黑脸场长很爽快:“李小山的情况,我们已经落实过了,确实属于错判。现在已经请示了上级,准备给予平反。”
安容:“那太好了!”
二人并排向厂长啊办公室走去。
安容:“请问,你们生产科有个叫徐庆生的同志吧?”
金厂长愣了一下:“生产科……喔,有,有。”
安容:“有人托我给他捎点东西。”
金厂长:“是她母亲捎来的吧。好,你把东西交给我,我负责转交。”
安容:“我想,还是亲自交给他好。”
金厂长:“那也行。我们另安排个时间吧。”
厂长不自然的脸。
作家惑然不解的目光。
24、 场长办公室
当作家走进办公室时,徐庆生已经由金厂长陪同端坐在那里了。他上身穿着一件淡灰色的确凉衫,下身套一条挺括的蓝三合一西裤,光着头。很显然,这是一个经过一番苦心打扮过了的角色。
徐一动不动,愣愣地坐着。
金打着圆场:“他就是徐庆生。”随后又转过身来对徐说,“这位同志是从怀梦来的,你母亲托她给捎了点东西。”
作家觉得很别扭,并不看金一眼,直接把信和包裹递给徐。
徐伸手接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徐打开包,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放在和金之间的长椅上。
作家颇为不平的神色。
徐迟滞的双手。
金厂长鹰隼样的眼睛。
金瞥安一眼,安举目,无意间双目对视。
安不屑地回盯金一眼。
金有点慌乱,十分尴尬,哈着腰笑着冲安这边说:“收起来吧,收起来吧。”
安一声冷笑:“当面点一点也好嘛。”
徐把东西装回包,又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句话也没有。
安容:“你在这儿好吗?”
徐庆生:“好!我在生产科当干部,每月挣三十多块钱,自己都花不完。”对方回答得很流利,像小学生的背诵。
安容:“你妈很想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
徐好像忘了台词,答不上来。他把两只大大的眼睛转到金厂长身上,过一会儿才猛然省悟道:“哦,我工作很忙,走不开。”
看着面前的表演,作家感到一种难以抑止的愤懑,单刀直入地对金说道:“您很忙,请您忙您的,我想跟徐庆生单独谈谈。”
金未料这一着:“这……”,他看看安,又看看徐,显然是既不敢得罪安,又放心不下他手下的这位演员。
作家很干脆:“那也好。既然您愿意监听,我也欢迎。”
“不……不。”金十分难堪。
安容:“徐庆生,我是专门从北京来处理冤假错案的。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对我说。”
徐倏地立起,迟滞的目光顿时闪射出希望的光芒。
金愕然……
徐瞟了金一眼,又渐渐地瘫了下来。目光由希望而踌躇而疑虑进而恐惧。
作家走进徐,很有点包青天的架势。
徐望着安,似乎看透了一切,失望于一切,颓然坐下:“我没有冤枉。”
作家:“你冷静一下,慢慢地说。请你相信党会给你解决的。”
徐始坐又起,目不旁顾,连包裹都忘记拿了,夺门而去。
金舒了一口气。
安愕然。
26、场长办公室
场长正在与省委书记通话。对方徐明夫书记的声音:“可以。好,好。”
27、 场长办公室
金场长找作家进行交底谈话。
金全然不是昨天的卑微龌龊了,俨然御旨在握似的向作家侃侃阐释:“安同志,今天是我请你来,你应该先听我解释一下。你的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徐庆生确实不是我们生产科的干部,而是一名劳改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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