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心——《杏花村月》第八章（124——129，剧终）

彭城荻苇

第八章苦难的心
　　 124、怀梦市地委招待所。杨嫂家
　　 作家依依不舍地向杨嫂辞行。
　　 杨嫂笑笑：“你去过山西，还会再去吗？”
　　 作家：“会的。那里是我的根据地，人熟地熟。”
　　 杨搜：“下次你去，如果顺路的话，麻烦你到杏花村去看看。”
　　 作家：“好，我一定去！”
　　 杨嫂：“看看我家的房子还在不，还能住人不？”
　　 作家：“行，行。”
　　 杨嫂：“我家在村南，村头有棵大杏树——听老人说，那棵大杏树有上百年了，长得可大了，村外好几里都能看得见它。见到这棵大杏树，顺着小路朝前走，有一口井，再往左一拐，就到我家了。”
　　 作家：“好的，我一定过去好好看看。”
　　 杨嫂：“过几年，等我洗不动了，我就……回家去。”
　　 作家：“那庆生呢？”
　　 杨嫂：“把庆生也带去。那时候，他也该出来了。”
　　 作家一惊：“你说他该出来了，怎么回事？”
　　 杨嫂：“我都知道。庆生判了刑。他们瞒着我。我都知道啊。”说完突然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失声哭了……
　　 作家：“不，不。我亲眼见了庆生。他很好。”
　　 杨嫂：“你不用，不用……帮他们瞒着我。我都知道啊。”
　　 125、淡入画面：昆山劳改农场
　　 一位衣着整洁、朴素的母亲姗姗而来，向门卫走去：“请问同志，麻烦你给找一个人。”
　　 门卫：“谁？”
　　 杨嫂：“徐庆生。”
　　 门卫：“他在哪？”
　　 杨嫂：“在你们生产科。”
　　 门卫走近一张表牌前，仔细查看一遍：“没有哇。生产科没有姓徐的，你搞错了吧？”
　　 母亲退回来，站在大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恰巧，远处一阵“咳约，咳约”的劳动号子声音传来，母亲举目望去——
　　 十几个犯人拉着几辆大车在运砖坯，一律号衣，剃着光头。
　　 拐弯了。一辆辆车子从母亲视线所及的不远处经过。
　　 杨嫂望过去，迎面第二辆车低头驾辕的小伙子正是庆生……
　　 母亲一阵眩晕……
　　 126、现实
　　 作家：“那，你就没有跟他见面？”
　　 杨嫂慢慢抑制住哭泣，“没有哇。”
　　 作家有心劝慰杨嫂，却实在寻不出一句很得体的话，只是饱含同情地看着他。
　　 杨嫂两手无力地放在膝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桌子，幽幽的说：“庆生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想违他的心愿。他也是为我想啊。”这时的杨嫂似乎渐渐恢复了常态，神情安详，细语柔声，怯生生的。
　　 作家：“杨嫂，我要走了。望你多保重，我们还会相见的。”
　　 杨嫂：“安同志啊，你回省里见到老徐，千万别跟他说我知道了。”说话人声音渐低，泪水又流了下来，“这样，他会好受些……”
　　 127、D市。徐明夫家
     　　 一条绿化得最好的中心大街的一个独门独院里，作家乘着省委小车驶进。
　　 一位粗壮的五十多岁的保姆把作家引入内院。
　　 跨门进去，内院并不大。走过两颗梧桐树和一块草坪，登上四层台阶，迎面是一间偌大的会客厅。
　　 会客厅十分敞亮。巨型壁挂、沙发、书柜、酒柜、圆桌、躺椅、折叠组合等一些现代化家具应有尽有，但很杂乱。
　　 主妇很热情：“久仰作家！欢迎你来，老徐说你要来找我。”阮珊珊一边招呼客人坐下，一边忙着找杯子沏茶。
　　 作家落得仔细打量她：阮比月月矮半头，身材较胖，有点发福。不过，以她的年龄而论，并不算臃肿，仍然可以让人依稀辨出这位主妇年轻时的身材的苗条和妩媚。
　　 阮珊珊：“茶叶呢？阿姨！你把茶叶搁哪儿啦？”
　　 阮拿着杯子在客厅间转，转到门口，朝外面喊了一声，但没人应。
　　 作家：“你不要忙活。我一点都不口渴。”
　　 主妇：“唉，你瞧我这个家，乱哄哄的，什么都找不到。”
　　 作家：“工作忙嘛，家庭也忙。”
　　 终于，她东翻西找，在小圆桌上找到了茶叶桶……
　　 阮一边沏茶，一边与客人搭话：“老徐打了电话，说你要来。你找我，要拉些什么呀？”
　　 主人开门见山，又很尴尬。作家也显得非常歉疚。
　　 阮走向一张小沙发，坐下：“我猜到了。你是想了解老徐现在的家庭吧？”
　　 作家负疚之情未减，喏喏唯唯：“说不上了解，随便聊聊吧。”
　　 阮：“唉！有什么可说的呢。就像你现在看见的这个样子，过日子呗。我这个人不善于理家，身体又不好，老徐工作忙，也顾不上。唉。”
　　 主人起身递水，被客人止住：“实在不必太客气。我自己来，随便点好。”
　　 阮：“听老徐说，你到怀梦去了。老徐以前的妻子。你见到了吧？”
　　 安：“见到了。”
　　 阮：“大概也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安：“听到了。”
　　 阮：“唉，这事儿呀，反正你也是女同志，我们可以敞开谈。当初，我跟老徐好的时候，我真没想那么多。那时，我是个中技生，刚参加工作，对老同志由衷景仰。那时老徐还年轻，是啊，可不像现在这个样子。他很能干，风度也好。我可以说，怎么说呢，疯狂地爱上了他，觉得不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就活不了。后来，外面传说老徐引诱我这不懂事的女孩子。其实，不是那回事。是我爱他。当然，爱情是双方的，他也真心待我，可他考虑的就比我多了。因为他有妻子，有儿子。唉，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好苦。人家谈恋爱，大都是欢天喜地的，唯独我，不知哭了多少回……我没别的办法，我离开不了他。现在，我自己的孩子也大了，需要一个巩固的家庭了，我才感到：我太自私了。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说老实话，我们并不是那么好，或者说，好的时间并不长。我心里老觉得他不是全心全意对我。他老想着他那个儿子，老觉得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只有你他们娘儿俩。当然，我也听说了，他是个很好的同志，从来没有跟他闹过……”
　　 阮索性哭了。接着极力克制住自己，啜泣着，轻声喊道：“我宁愿她闹！可她，一句话都没有，把老徐让给了我，使我一辈子都觉得欠了她的。唉，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委屈。我有你什么不对？我追求我的爱情。这些年来，我付出的代价也够大了！我在人前总是觉得抬不起头来，人们都向着她，老徐心里一直放不下她。他是对不起她，可，可我，我想想……我真受不了……”
　　 128、D市大街
　　 作家的小车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街道两旁五彩缤纷的市面。琳琅满目的商品橱窗，橱窗内花花绿绿的商业广告和各式模特儿。
　　 【画外音】作家心声：已是快下班的时间了，他留我吃饭，我不愿再见到老徐。我觉得，不能再在这个“复杂”的家庭中待下去了。我突然意识到——清泉下的泥沙是不宜搅起的。就让这清泉潺潺地流淌吧，何必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呢？我有点后悔，我不愿看到人家的不幸。这，太残酷了。
　　 129、北京——柳江饭店长途电话
　　 安容：“喂，喂！你是哪里？”
　　 阿维：“喂，我是北京。我是阿维。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去太原出发……”
　　 安容：“你说什么？”
　　 阿维：“明天，我就要出发太原。”
　　 安容：“什么地方？”
　　 阿维：“太原。……是太原。我这一走，家里就唱空城计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安容：“很快。陈组长手头还有一个案子没有结束，也要不多少时间，很快就回。你什么时候出发？”
　　 阿维：“明天就走。”
　　 安容：“喂，我跟你说。喂，你一定要到杏花村去一趟！”
　　 阿维：“什么？”
　　 安容：“你一定要到杏花村去一趟！”
　　 阿维：“我的大作家，我现在是去太原开会，哪有时间去掺合你的事儿。你研究你的杨月月，干嘛拉上我？”
　　 安容：“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看你是被萨特搞得这样冷冰冰的吧。”
　　 阿维：“要打架咱们见了面再打。好么，这是长途！”
　　 安容：“你去不去？！”
　　 阿维：“看吧，有时间……”
　　 安容：“你一定抽时间去一趟。喂，听见没有？……杏花村！喂，喂，杏花村！”
　　 推出：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