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声高亢动听的吆喝跟发声者急促的脚步一同赶到马屌身边。不用说,芬芳来了,马屌的榔头、杜仲的镰刀都出不了手了。可马屌哈哈大笑声中还是把已经放下了的榔头再次抡起来了,不过是砸向杜仲钉的那个铁拉手,可落下来砸偏了,把拉手旁边的木板砸出一个凹痕。他也没接着砸,余笑不止地说你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喽。我会跟你们来真的吗?咱谁跟谁呀?举起榔头,我会砸向我最要好的老弟的天灵盖吗?我只是想砸了这玩意,还是一个人从前头拖桶好呀。我还是那句话,这桶得顺着走,那能开革命的倒车呀?
我说你,你,你还是这德性,把自个儿当大人物……
芬芳暗暗掐了我一下,抢过话题说顺车顺车,顺仓顺仓,以稻谷粒粒飞溅进仓的方向来看,当然是前进,是顺向的哦。其实我们几个是这样想的,随着打落的谷子在仓里越积越多,整台打稻机的重心也就转移到了后仓是不?一马哥力大无穷,可早稻脱粒不是一天两天,也得悠着点用呀。咱把打稻机的前后倒个个儿不行吗?前面和左右两边都是割倒的稻穗个子,搂起来走向机子不是更近更便捷吗?嗯,马哥不愧为马哥,堪比薛仁贵呀,而且这一下转得潇洒利落。好啦。马哥这回试试看,攥着后仓拉手拖桶试试。
马屌这一试,还真比方才那一下子更拉风了哈。他拉着咱们这“机械”前行,不说真像牛马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但用这种比较趁手的方法一人拖动一个盛有不少湿谷子的打稻机还是堪当其任的。瞧他抓着拉手,双腿站成个马步,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把打稻机抬离泥沼地面两寸高,后退着走步,一口气把那笨重玩意拖行了二十米才放下。我们几个除了跳起来高喊大力士、大力马屌之外,就是犒赏他坐田头渠道边树荫下歇会儿气,打个盹,半个时辰都行。我和杜仲抄起镰刀帮芬芳和曾菊刷刷刷割了好一阵禾。直到齐整整的稻穗个儿铺开好长好宽一片,我俩才登上操作台,轻松自如配合默契地踩着踏板,让滚筒飞转,穗上谷粒如霰弹脱落,噼噼啪啪飞溅到板仓。 当晚,芬芳、曾菊俩又帮马屌做了改进,找了一根粗粗的麻绳,中间一小节缠上软软的宽宽的布带,做成了一副好挽具。次日下田,连接那拉手,套上马屌的肩膀。后者兴致勃勃拉着打稻机前行,就像牛马拉车一样拉动这个没有轮子的玩意。看那架势,明显是更轻松了。惹得我和杜仲心痒痒的要效法一把马拉无轮车。分别试了试,仍然拉不动,俩人合力拉,嗨,拉动了,和马屌一样轻快了。不过,这活儿我俩不跟马屌抢,说马样年华呀,马才是正经主子呢。
在这台“机”上,马屌从此只干两件事,独力拖桶、出谷运谷。 三天下来,这台“机”成了称雄全队的老虎机。当程队长这么表扬我们这个五人组创造全队第一战绩的时候,杜仲公然“抗上”,嘟哝着老虎机算个啥?咱这机比老虎可厉害啦,晓得不,咱这是马机,马机呀。
被人打断话,还公然说不,程小驹原本红润可人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愣了半晌,还好,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眯缝着眼,尽可能把目光集聚成束,在杜仲脸上极快地点射了一下,立马扫描我们几个人,在掠过芬芳时骤然转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波,嘴角还不太明显地朝上扬了扬,经后者施以白眼进行狙击之后,小驹的目光才不得不尴尬地扫过曾菊,最后定焦在马屌脸上。
这时他脸上的猪肝色褪去了,应着杜仲的话连说对对对,靳一马,靳一马,一马当先带出来的这个机组嘛,不是马机又是啥呢?我说老少爷们老嫩娘们小伙丫头们,都给我快马加鞭,争取赶上咱们的马机哦!
又是一季过去了。秋收时,鸟枪换炮了。马机成了真正机械意义上的“马机”——带柴油机马达的动力打稻机。当然,牛机、刘机、杨机……队上所有机都成了这种机械化的“马机”喽。在咱们第一台马机上,用手柄摇开马达这活儿原本非大力马屌莫属,可谁能想到,这家伙又被卡在力气用不准时点用不对部位的瓶颈,脸红脖子粗,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连十来次怎么也摇不开。而我和杜仲初试时两到三下、再试时一招搞定。就连曾菊和芬芳,也能在四招内摇响这沉默的马达。于是乎,马屌拖桶和出谷运谷的专业职能照旧,所不同的是,这次拖桶得三人同时发功——马屌一人拖带有近百斤重的柴油机动力一侧,我和杜仲两人合力拖相对轻巧些的另一侧。
程小驹再次出现在作业面表扬咱们这台机的时候,不着重表扬靳一马了,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夸赞“芬芳同志”,要不是“芬芳同志”双抢后回家,跟他老爸软磨硬缠,他老爸不得不出面,多次跑市里农垦局、农机局要指标,用一批柴油机动力武装我们农场,我们队能这么快从农场领来这么多真机子吗?要知道全场就数咱队的机子最多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免不了频频看一眼芬芳,奇怪的是目光不像之前那般猥琐带色,倒显出几分真诚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被他的目光和话语称赞的芬芳也一脸平静,浑不似以往那么厌恶地走开几步,并还以白眼了 。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芬芳同志”?咱们这位对队长阁下其嘴脸不屑一顾对其头衔不屑一提的圣洁高冷女子,啥时候成了他的“芬芳同志”?看来其中还蛮有料呢,芬芳也真是个必须刮目相看的“好同志”,是个为公家做好事不透露半分的“好同志”呢。为啥对这么铁的姐们哥们,也给瞒得铁桶似的密不透风呢?好家伙,待会儿看大家伙儿怎么“审讯”你。
小驹走了之后,没容我等“审讯” ,芬芳自动招了,不过忒简单:大惊小怪个啥呀,一个个变得跟不认识本小姐了似的。事情没做好,没做到最后一步,没经过验证的确大有收效的话,芬芳我是不会提前跟人透露的,哪怕是最要好的哥们姐们。至于为什么答应那人,一是他没有也不敢直接找我,而是辗转通过妇女队长好话说了一皮箩才让我点点头说应承试试看的。二是为公家做好事,使我们队大幅度提高劳动效率、加快双抢进度,夺得全农场双抢战斗模范单位荣誉……这些都是虚的,都是没怎么过我脑子的客观效应。主观上我并没打算怎么为公家,我是为了我们知青,往更小的层面里说为我们这个组这个马机少受点累,当然,再进一步说是为了我和菊丫丫。怎么说?你一马哥包揽了拖桶、出谷运谷的活计,可不上机了,梁小舟和杜仲这俩家伙专业踩打稻机合作默契进度加快了,这下可好,倒逼得我的菊丫儿割禾得紧赶快赶,累得腰更酸背更痛咯。好在你们仨还帮我们割一阵子,不然,我们俩的腰子恐怕直不起来,甚至已经折断了呢。这下好了,打稻机一安装上柴油机动力,五个人要割禾都挥镰,要脱粒都上机,都不用脚踩踏板,也不用担心马哥你踩不到点子上带反拖喽。你们三个大小伙子还能不多干点?我和菊丫丫不也就是凑个趣,有一把没一把地转几下稻穗个儿。这不轻松多了? 一席话说得我们提不出别的问题了,显然,杜仲和曾菊是完全相信了,马屌信不信我不得而知,我就觉得,这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定然还有别的缘由没说。不过芬芳既然不愿说,再打探下去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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