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三鸟，雾罩山尖 ——“阿Q”画圈理解

彭城荻苇 · 发表于 2021-5-1 07:29:47

一石三鸟，雾罩山尖 ——“阿Q”画圈理解

摘要：语云文似看山不喜平，文贵描写，且贵在不动声色的冷隽描写，尤忌直陈。

鲁迅先生小说《阿Q正传》中，阿Q被判处死刑，于临上断头台前在花押上抖抖地画出一个并不很圆的圈。尽管他郑重其事，小心翼翼，运起笔来又是如此一丝不苟——然而，最终还是带着满腹遗憾告别人间……
　　对于阿Q画圈理解，见仁见智，愚者认为有三：
　　其一，完成人物性格塑造的重要特征之一——附庸风雅。
　　阿Q这一人物的思想性格核心即精神胜利法。例如，“我总算被儿子打了”，“我们先前——比你阔得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呢？”被人打而以打人者老子自居，没人阔虚拟先人吹擂，遭逢侮辱尚能自轻自贱或自欺自慰为“状元”、“第一个”。正如小说中称“凡有和阿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阿Q的精神胜利法内涵丰赡、深邃，非笔者浅学未能穿凿，然而纵观阿Q行状，则不难发现阿Q精神胜利法的重要表现特征之一即附庸风雅。
　　比如：革命，在上一个世纪初的二十年代未庄是件很时髦的事，阿Q听说要革命，不免“神往”，“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于是大嚷：“造反了！造反了！”并且为了显示自己的革命也不甘落后地盘起了辫子。比如，由于出身贫苦，阿Q缺乏养尊处优知识，幻想革命成功了，他首先要的是也像赵太爷那班权势者们的“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欢谁就是谁”，想到的是“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和钱家或者赵家的桌椅。比如进城，在未庄很算一回事，阿Q就步赵太爷、钱太爷和秀才大爷假洋鬼子们的后尘去过“几回”。合城里只有一个举人——白姓，据阿Q说，自己就是给这家举人老爷帮忙。比如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阿Q“便手舞足蹈的说，这于他也很光荣，因为他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秀才长三辈呢。”——当然，我们知道——这位佬儿的香火籍贯姓甚名谁连传记作者都未甚了了，且寄希望于“有‘历史癖与考据癖’的胡适之先生的门人们”等等，等等。
　　阿Q附庸风雅，文中多有表现，知见俯拾，阿Q画圈于这一方面的性格内涵却不大为人们所体认。据宋人《石林燕话》等有关资料记载，北宋以前，相传人们都是用草书在契约文书——包括刑事花押上签名，不会写字的就按手印——指纹，没有画圈儿的。王安石任宰相，签署的文书比较多，而他的性子又急，于是在签“石”字石，写完一横一撇下面的“口”就用“0”代替。阿Q不认得字，当然不知道如许曲折，小说构思是否出于如上考虑，亦不得而知。但作者深谙文史则是有口皆碑的。先生由此赋予他的小说人物这一行为细节，极好地体现出主人公阿Q的思想性格——精神胜利法的重要特征之一——附庸风雅，成功地塑造了人物形象。
　　其二，与阿Q诨名暗合。
　　小说故事情节是人物性格完成的历史。阿Q临刑赴死前的画押，是小说人物性格历史完成的最后一个节目。“阿”为人物名称“阿Q”词头，中心意思在“Q”上。阿Q画“0”，标志着人物性格历史的最后完成，那“几乎要合缝”时的“向外一耸”，恰是阿Q光光天庭、小小发辫的自我形象素描，与阿Q诨号暗合。
　　其三，暗示阿Q的人生意义：空洞。
　　作者塑造阿Q这一人物形象，旨在揭示中国国民痼疾——精神胜利法。作为人物形象本身，阿Q的人生价值呈负指数，生命的意义无聊、空洞。阿Q是上世纪初中国社会人的多余者，一如狂人，一如华老栓，一如孔乙己，一如涓生、子君……这种思想指向在其代表作《阿Q正传》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而阿Q画圈则是这种创作思想在人物形象塑造中的艺术写照。
　　阿Q画圈，不是小说故事情节的高潮，却是小说人物悲剧性格发展的顶点。作者如此安排，可谓匠心独运。并且，小说通过高度典型化了的细节描写，一石三鸟，创造出耐人寻味的审美意境，大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李商隐《无题》）的雾罩山尖之妙。
　　语云：文似看山不喜平，文贵描写，且贵在不动声色的冷隽描写，尤忌直陈。这里，先生堪称一绝。

本文原载陕西师大《中学语文教学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