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墨海醉筆 于 2019-3-19 23:28 编辑
编者按:人物鲜活,生动丰富。文笔娴熟,灵动老到。特别是落后和发展的新旧对比,侧面体现了国家农村政策给普通百姓家庭带来的变化,令人叫好。还有那为父亲铺炕,这尊重父辈、孝道的行为,又让我看到了作者的人品。结尾,又给了老父亲一个最实在且最高的赞美!更是满满的正能量。使我自然地想起了习总新提倡的新二十四孝。无疑,这是一篇人文合一的好文!推荐会员们共赏!建议编辑们细品推精华!(墨海醉筆)
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冬日的阳光刺穿三九的寒气,照射得向阳的墙角暖烘烘地。刺骨的寒风收敛起凌冽的七棱八角,温柔而默默地淡出孤独的村庄。斜靠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们微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黑一白的两只小肥猫和一只皮毛发亮的金黄色小狗四肢贴伏在地上打着微鼾。时间已是腊月二十了,外出打工的后生们还没有回来,村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丁点儿年前的气氛,一切和平常一样的恬淡。 “今儿夜婆(太阳)好,你爹把麦草晒干了,吃完饭你给我们把炕上旧麦草换一下。”刚一回家,妈就拦住我说。 我来到后院,看见年已九旬的父亲正手持铁杈颤颤巍巍的翻晒麦草。白生生的麦草从后门一直洒落到了麦草垛跟前。 “晒麦草给我说一声么,麦草遗了两行子不说,万一把你绊倒了咋办呀?”我数落着父亲。 “我闲着没事干,提前晒好了,你回来就能铺了。”父亲不紧不慢地对我说。 “现在炕上又没有虼蚤没有虱的,换麦草干啥?”我不情愿地说, “睡了一年,炕硬得像板,把麦草换了就软和了。”父亲解释道。 “嫌炕硬,给你们买的席梦思咋不用呢?”我没好气地问父亲。 “太软了,睡一觉腰疼的不行么。”父亲回答道。 记得小时候我们睡土炕,铺不起褥子,只有一张芦席和一床破棉被,席子下面铺的是厚厚的麦草。每年腊月扫舍时,家家户户都要把睡了一年的旧麦草换成新麦草。 记忆中,母亲和大姐身穿宽大的旧衣服,头戴大草帽,嘴上捂着一块方巾。母亲先把炕上的芦席揭下来提到院子,一手提席子,一手用小木棍敲打席子上面的灰尘,然后用湿抹布擦洗干净,再放到太阳下晒干。大姐则迅速地把铺在炕上的旧麦草塞进炕洞点燃,我跟屁虫似的紧跟在大姐身后,把大姐绊了个趔趄。 “扑地像乌鸡,吃虱呀?”大姐生气地骂我。 那时候的乡下,没有洗热水澡的条件,冬天的土炕是跳蚤和虱子繁衍生息的乐园。在温暖的麦草里,在破烂的棉絮里,在粗布线条的缝隙里,可恶的虱子无所不在,它们的后代虮子更是无孔不入,一串串,一撸撸,就像蚂蚁上树似的塞满了衣物的缝隙。晚上睡觉前抓虱子是庄户人家雷打不动的必修课。每当我光溜溜地躺进被窝后,大姐就会拿去我的内衣,在煤油灯下一遍遍地找寻虱子。我的耳边不时传来姐的两个大拇指指甲之间挤虱子发出的“啵”声,听得我头皮直痒。偶尔会传来大姐自言自语的骂声:“吃食不长架的东西,把粮食都浪费了。”说着的时候,大姐会用袖口擦一下脸,我知道,那是大姐逮了住了大家伙,挤得时候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有时虱子实在太多了,她干脆将衣服放到铁盆里,烧一锅滚烫的开水,再抓一把昂贵的洗衣粉直接将虱子烫死。那时候,许多人用不起洗衣粉,大都将皂角砸烂用来洗衣服。虱子被烫死了,水面飘了一层胀乎乎的尸体,但白瘆瘆、令人头皮发痒的虮子依然留在衣服的缝隙里。 记得还有一次,三爸和三婶走亲戚去了,堂弟叫我们几个晚上给他作伴。临睡时,堂弟痒得受不了,脱下内衣一看,一串串虮子堆里藏了不少的虱子。五哥的招数绝,他用三婶做鞋用的大针扎住虱子,在煤油灯上烧得“吱吱”作响,那股刺鼻的焦臭味令人作呕。 如今,社会已经进入到信息时代、大数据时代,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不但告别了世世代代居住的土窑洞,也告别了土炕时代。电褥子替代了过去烟熏火燎的烧炕,人们在瓷砖炕面上直接铺上褥子,既省了芦席,又不用铺麦草,干净而卫生。我们村是九十年代初统一从沟边、崖边统一搬迁到新农村。这次搬迁,使我们彻底告别了土炕土墙土窑洞的生活,住上了宽敞明亮、一砖到顶的大瓦房。我给新房里添置了时新家具,买来席梦思床,父母睡了一个晚上后,说啥也不肯在那床上睡了,说床太软睡得腰疼,当天就给自己盘(垒)了炕。 暖烘烘的阳光穿越窗户上的玻璃,照射在父母的炕上,白里透黄的光线里飞舞着纤细的絮状物。我学着母亲和大姐过去的做法,先将芦席下的旧麦草塞进炕洞里,然后用抹布将炕面细细地清理了一遍,直到雪白的瓷砖露出本来面目。在清理的过程中,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念头:旧麦草里会不会蹦出个虱子或跳蚤?念头刚一闪现,自己就忍不住笑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家每天能洗到热水澡,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洗衣液这些化学品灭绝了虱子的行踪,哪儿还能找到它们的影子? 我用鋬笼提来晒得热乎乎的麦草,跪在炕沿上细心地将角角落落全铺到位。麦草是今年夏收时收割的,厚厚的麦草里泛出沁人心脾的麦香味,使人忍不住多吸两口,惬意而馨香。涨乎乎的麦草高举着芦席,将炕面抬高了许多,两只手压到上面软乎乎、热乎乎的,怪不得父亲坚持要换麦草。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们只有躺在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麦草上,才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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