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徐大小越
真不是我和你们说瞎话,上帝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那时候我和上帝俩人打扑克,我出了对王,手里捏着最后一张牌,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牌局进行到这个时候,我是一点不着急了,我从屁股下面抠出一块云,在手里捏弄着。
“怎么样,是不是岁数大了,脑子跟不太上?”我挑衅地斜瞄着对面的上帝。
这哥们身上穿着一件羽绒服,下面套了一个大裤衩子,宛如起夜尿尿后睡不着的东北老汉,盘腿坐在云端。
上帝信心满满地回看了我一眼。
我心想,你看你妈呢,你还有比王大的?
然后他出了三个3。
我说:“老铁,我这王!王你懂不懂?你这跟我俩干啥呢!”
上帝一脸严肃:“你看,这个3像不像羊角,就像是你们身体的一部分。世俗犹如原野,你们是迷失于其上的羔羊。荒漠,青草,狂风,骤雨,你们看得见一切,却唯独找不到道路。”
阳光没有云层的遮挡,径直垂落,稀薄的空气有种水晶般的透明,上帝在这一片璀璨之中抠着脚,裤衩子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我说你说你妈呢。
上帝说我这招叫三羊开泰,很牛逼。
我说我可去你妈的吧。
上帝这人品性就是这么坏。
二
我是自杀时遇到的上帝。
自杀那天其实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那天我刚刚下班,算得上是很正常的工作日,没有加班,没有讨厌的会议。回家的时候正是黄昏,天边带点紫红色的光芒,缓缓下移。
我踩着夕阳的余烬,想着今天晚饭应该吃些什么,然后就突然想死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活着挺没劲的。
我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家门口也没有停下,一直爬,一直爬,然后是坠落,灵魂缓慢地升起。
与我一无是处的直线人生毫不相同的感觉,爬升,坠落,漂浮。
我的灵魂微笑了起来,没想到我竟是在死去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活着的感觉。
我缓慢地上浮,想象着天堂应该是什么样的。可成人是没有想象力的,我想,就算是有也难以想象天堂是个圈,四面环墙,顶棚空空荡荡,上帝一个人坐那吃兰州拉面。
看到我,他明显愣了一下。他说兄弟,你这不应该啊,怎么想不开能走上这一步啊。
我说:“既然出生不是我的选择,自杀总归是我自由意志的全部体现。自由选择死亡是我的人权之一。我是叔本华信徒,你别管我。”
上帝郁闷地叹息不已。
我烦得不行,可能是死都死了,我说话直了不少:“你在这块郁闷啥玩意,每年自杀的人那么多,你咋就在我这和死了爹一样。”
上帝耷拉着脸,“比死了爹还难过啊兄弟!”
他叹着气,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条,“绩效啊老弟,年初死一个,一年都白干,年末死一个,白干一整年。我今年刚交完自杀名额,你就死过来了,这不是给我添堵吗。”
我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单位,原来领导没说错——“你们这工作环境和天堂一样!”
上帝说:“这样吧,你陪我打把扑克,我赢了你就活回去,你输了我就让你死。”
然后这逼一手三羊开泰赢了。
虽然上帝人品一般,但我也不恨他。
对我来说死这件事情本就是或有或无,我只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说句老实话,叔本华听我这么瞎用他的理论,脾气再好也得骂我句娘。
说到底,我只是逃避。我的确有自杀的权利,但是这不妨碍老叔斥责我一句懦夫。
既然我不是叔本华信徒,那么我也不应该玩他那套悲观主义,所以我决定积极点面对生活,虽然我已经死了。
所以我伸出就伸出五根手指给他看,“你看这是啥?”
上帝愣了愣神,“五谷丰登?”
我说不是,这叫大嘴巴子扇死你。
他看了我很久,说这把算和棋吧。
我和上帝俩人打斗地主,最后打出了一个和棋。
上帝把手伸进大裤衩子里,挠了挠屁股,“这样吧,你活回去,我答应你个愿望。”
我根本没有多想,因为我脑子里没有其他选项,我说我想要她。
她是我懦弱的开始。
我们从大学开始在一起,在大学毕业时分手。
两个人相爱一般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有什么好呢,我好像可以说出一大堆。但是细细回想起来,我却总记得她站在人群里对我微笑的那一刻,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我知道那是美瞳,可却忘记了那是美瞳,我意识到我是爱上了她。
而我有什么好呢?
我帅。
分手却总是需要理由的。
我考上了公务员,离老家不远。大学实习攒了一笔小钱,再算上爸妈给我的,交了个首付。等待我的未来是一条直路,没有起伏的坡道。
而她有梦想,那梦想在很远的地方。
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未来,因为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没有未来。
毕业典礼的前一晚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要上车了。
我从床上翻身而起,只随手套了一件衣服,玩了命地往车站跑。
在检票口她看到了我,人流熙攘着往前走,她站在队尾,面向着我,脚下跟着人群缓缓移动。
倒退着前行——
她在跟着人群前进,但是对我来说在不断后退。
她问我:“你怎么这么急啊,穿成这样就来了?”
我没说话。
她问我:“你来干嘛了呀,想让我留下还是跟我走啊?”
我没说话。
她笑着冲我喊:“你这个混蛋就是来看我哭的啊!说话嘛~”
她的眼泪直撞进酒窝里,又满溢而出,如同火车离站,毫不停留。
……
我没说话。
我目送着她上车,远去。
我凭什么留下她呢,凭什么去熄灭她的火苗。
我为什么随她而去呢,我怎么知道可以给她更好的未来。
我不知道,所以我没说话。
我们至此再没相见。
我总想着,也许我再勇敢一点,也许我说的再多一点,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
我总会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美瞳,里面怎么会藏着让我懦弱的期待。
我想,如果在一起时抱紧一点就好了,但可能也总归是一样的结局。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也许,也没有奇迹。
三
上帝站起身把大裤衩子往上提了提,“这算啥事啊,我还以为你揍我图个啥呢,我顺手就给你办了。”
上帝满口答应,甚至有些得意。
我突然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是最猥琐最恶心的人。
我在做什么,强迫一个人再去爱我?
用所谓的神力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希望回到我的身边?
“等一下——”我伸出手来,想要阻拦。
上帝却乐颠颠地在上面拍了一下。
“一言为定啦!没想到你还挺有仪式感的,还非得击个掌……”
定你个肺哦,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还没有喊出,就从云层跌落。
我再醒来时,躺在一家医院里。床单洁白得就像是云层,稳稳地把我托起。周围糊满了医生护士。
“醒了!醒了!真是上帝的奇迹!”人群在欢呼。
“上帝的奇迹”
我想了想上帝的大裤衩子,突然想起我也有一条,这么丑的裤衩子能卖出两条的确是奇迹。
我看了看周边的人群,问道:“爷们吃了吗?”
旁边的大爷嗷了一嗓子,“小伙子你也太莽了吧,人家提着刀抢劫的,你上去就和人家干一点不含糊啊!”
我就知道,不管我说了句啥,都有人解说情况,但是我还是被他说的话惊了一下,“我这么凶吗?”
“是啊,一边扇人家嘴巴子一边喊‘三羊开泰,五谷丰登’。那小伙子以前就是放羊种地的,硬是被你干得都想家了,一下子良心发现,砍完你抱你来医院,然后自首去了。”
我有些发蒙,我不是跳楼去了吗,难道一切都是我的梦?
直到我看到了她,站在人群里,只是对我微笑,美瞳闪闪发光。
我看着她,涌起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愧疚:“你好!!!对不起……”
“你是应该对不起我,”她走向我,分开了人群,像是摩西分海,“你让我很心疼。”
“但没办法呀,你一直就是这样有勇气的人嘛。”
“勇气”。我听着这个词,陌生得好像后妈。
我拉着她的手,“对不起了,你一定是遇到了一个上身羽绒服,下身大裤衩的无赖,那是上帝,你只是被施了魔法。”
她笑着轻轻推了下我,“那不是毕业那天的你吗,自己说自己是上帝,真是不要脸。”
我有些呆了,猛然想起毕业那天,我穿着大裤衩在寝室睡觉,接到电话随手套了件羽绒服,赶到了车站。
“可……我什么都没做。”
她看着我的伤口,手指在上面轻轻颤抖,不敢触碰。
“你怎么没做呀,你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人啦。”
“你啊,把钥匙和房产证扔到我的手上,你说要是我留下,这房子是我的。”
“你说我要是走,帮你也买张车票,你把房子卖了再给我一个家。”
“你说啊你两个人打斗地主和棋了,所以按照约定要告诉我一句话,”
她看着我,笑着说,
“你说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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