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伟民 于 2019-3-2 16:59 编辑
初恋变奏曲 一
荒友群爆出条消息,战友郭祥突发脑溢血,抢救保住命,人却瘫了。 怎么会这样? 于明佳捧着手机,楞怔半天。儿子远在美国,他孤身在京,日子可怎么过? 夜间,她失眠了。和郭祥的种种关联全被激活…… 二
那年,邻队烧荒跑火。荒火快速捲来。如越过我队,烧进完达山林,势必酿成难以扑救的森林大火。 情况万分紧急! 全队劳力都压上去扑救荒火。人们在草甸和山林的接壤处,割尽荒草杂木,拓出条宽宽的截火道。 荒火烧到截火道,没了可燃物,渐渐熄灭。 仍需派人坚守,如有火星随风飘过截火道,引起复燃,再即扑灭。 铁姑娘班坚守在一段地势平坦的区域。 谁知,那里竟是个进山的风道口,风比别处猛烈。狂风一起,万千火星飘过截火道,散落进道那侧的荒草中,瞬间又引起大面积复燃。 八个铁姑娘冲进火海,拼命扑火。 不想,火场内的风头很乱,被浓烟呛着,纷纷窒息倒地。 在附近的郭祥,见状冲进火海,背起一个窒息的铁姑娘跑离荒火圈。 那铁姑娘已没了呼吸。 好在军训学过紧急施救,便猛压胸部,并嘴对嘴进行人工呼吸。 好一会儿,那铁姑娘恢复了自主呼吸。她正是于明佳。而另外七个铁姑娘因抢救不及时全部牺牲。
一下牺牲七个女知青。这可是震惊全兵团的恶性事件。如何善后,颇为棘手。 没想,团领导丧事喜做。追悼会不叫追悼会,而叫授牌命名大会。选七个根正苗红的女知青,加上被救的于明佳,重组铁姑娘班。会上,团长亲自把一块刻有中国人民解放军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X师X团X连铁姑娘班字样的大铜牌授予于明佳手中。新铁姑娘面对老铁姑娘的遗像宣誓。会场不播哀乐,而吹冲锋军号,气氛热烈而昂扬。 葬事处置,也给了很高的规格。用上好的红松板料打制棺木。牺牲的铁姑娘全都身穿新军衣入殓。在完达山的阳坡上,修了七座水泥漫顶的陵墓。 并按政策允许的上限,给了优厚的抚恤金。如烈士家庭中还有其他子女在兵团的,迅即给办理返城。 对这样的处置,烈士的父母在悲痛之余,全给予认可。一场天大的风波很快平息。 为消弥兵团境内的负面影响,组成了英雄事迹报告团,去巡回演讲。郭祥、于明佳担任主讲。 一路上,于明佳充满感恩之心,含情脉脉地给了郭祥细心的照料。等演讲完毕,两人的关系已发展成恋人关系。 当年,郭祥被推荐回北京上大学。 于明佳因刚任新铁姑娘班班长,短期更换不妥,内定暂缓推荐。 没成想,四个月后,于明佳的班长职务却非撤不可了。 她怀孕了。 原来,郭祥临离队前,两人的感情一下发展到顶峰,在白桦林里多次做爱,不慎坐孕。 于明佳把怀孕一事告知已回京的郭祥。 郭祥无策,向父母征求处置意见。 郭父问,真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儿? 郭祥点头。 郭祥把郭父的意见告诉了于明佳。 于明佳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留北大荒处置,显然不行。回杭处置,家中只有患肾病的老母。处置这样的事儿,会给她带来天大的焦虑。 于是她接受了郭父的安排,赴京处置。 到京后,先进行一次妇科检查。这次检查是郭父精心安排的。他四处托人,并送了重金。第一步自然是检查胎儿的发育状况。但真正的重点却放在B超检查胎儿的性别上。 检查结果,胎儿发育良好。于明佳心头巨石落地。几个月来,为了不显肚,一直用布裹紧肚子。她担心会造成胎儿发育不良,甚至畸形。现在可以放心了。 郭父更开心。郭家三代单传。现在实行独生子女政策。内心一直担忧郭祥将来万一生女儿,郭家就断代了。现在好了,B超显示是男婴。断代的忧虑可以解除。他竭力主张于明佳留京生产。 眼前有个难题,去不去结婚登记? 为孩子报户籍考虑,应该马上登记。 但于明佳觉得,生育瞒母已属不该,登记再瞒母,那是万万不能了。如若禀明母亲,必定追问急于登记的原因。因此,马上登记,她很犹豫。 郭家对登记的态度也很微妙。 郭父主张登。 郭母却说,他俩是异地恋,婚后只能分居。想结束分居,儿媳进京不可能,只有祥儿外迁。 这话捅着郭父的心病了,嘴里喃喃地不置可否。 郭祥原本兴冲冲地要去登记,一看三人的态度,也变得犹豫起来。 但,有一个态度,四人是一致的,就是先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等政策变化了再说。 于是,于明佳安心地留京待产。 足月后,果然产下个漂亮的男婴。郭家一派欣喜。 郭父给孩子取名:根旺。寓意郭家的祖脉到他这代能旺发。小名旺儿。 添个婴儿,平添许多家务活。郭母上、下班之余,起早摸黑地干。她患有重度高血压症,累得晕倒了。 于明佳想分担家务,帮婆母做饭。可怜她少小离家,更兼是个南方人,不会做北方面食。和面时,掌握不好水和面的比例,硬了加水,软了添面,一次揉出三顿饭的面量来。而且面团醒的时间也不够,蒸出的馒头硬得没法吃。 虽没人说啥。于明佳却愧羞难当。住着不习惯也觉得不安生。 过了些日子,连队来信催归。于明佳征求郭祥的意见。郭祥随她便。愿呆则呆。愿回也好。毕竟超假已太长,再这么呆下去,会错失许多选调机会。 关键是孩子已可断奶离母了。 于明佳因心情烦郁,奶水不旺。孩子早就添喂辅食了。全家合议后,决定先给孩子断奶。 于明佳按婆母教的法子,在乳头上抹辣酱。孩子吃奶被辣得哇哇直哭。郭母抱去别屋喂辅食。几次下来,孩子对母亲的奶胸已了无眷恋。完全喂辅食了。 喂了些日子,旺儿身体无恙。于明佳可离身了。 真所谓,情郎尚可别,乳儿断难离。于明佳天天以泪洗面。临走那日,更是悲痛得要昏厥过去。郭母把孩子抱离,于明佳挣扎着走出郭家门。
回连后,铁姑娘班已解散,分到农工班,日复一日修地球。 郭祥知道于明佳对旺儿会刻骨思念,时不时地写信告知近况。说母亲请了长病假在家照料,请她放心。 但郭母单位因她长期请假,准备调整她的财务工作岗位。郭母为保牢岗位,只得消假去上班。 照料旺儿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只有求东家、拜西家地临时照管。于明佳知道了,急得直想赶回去。 好在困境并没维持太久。郭祥来信说,旺儿的问题已然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他告诉于明佳,他家有个街坊,叫李娟。原先也是个支边知青,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适合在北大荒。北京市慰问团将她带回了北京。回京后,没合适的单位可安置,分配在街道托儿所。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李娟知道了郭家的困难,主动找上门来,让郭家把旺儿寄放到她的托儿所去。郭母上班送进,下班接回。工作和孩子两不耽误。 于明佳也觉得这样处置很妥切,悬着的心放下了。 郭祥不断来信告知旺儿日新月异的变化。他说,旺儿学说话了,会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喊妈妈。李娟一抱起他,他就妈妈、妈妈地不停喊。逗引得李娟狠劲亲他,他竟格格地笑个不停…… 读这,于明佳泪流涟涟,泪水洇花了整张信纸。
可探亲了。于明佳已多年没回杭。上次探亲假她在北京生育旺儿。骗母亲说,工作离不开就没回去。她对母亲的挂念是日甚一日。因此,批了假就急急地先赶回杭州。 她打算诳母亲,秋收工作紧,得提前返回。然后在北京转签车票,去郭家看旺儿。 谁知回家后,计划被彻底打乱。母亲的肾病发了。一检查尿蛋白四个加号。医嘱必须住院治疗。于明佳整个假期都在医院内陪护母亲。总算尿蛋白稳定在两个加号了。却早已超假。于明佳匆匆给母亲办理了出院,乘杭州直达哈尔滨那趟特快返回。她把没去北京的原因告诉了郭祥。 郭祥觉得好无奈。他安慰于明佳,旺儿一切都好,请放心。
于明佳独自一人在北大荒苦熬苦修。白天,累活抢着干,用极度疲惫来麻痹自己。夜晚,无法入睡,心中呼着旺儿,默默淌泪……工休日,常去曾和郭祥幽会的白桦林里痴坐……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快崩溃了。 好在这般难熬的时日并不太长,命运有了转机。知青可以顶职了。于母办了手续,让于明佳回杭。 她于是进了杭州丝织厂,当了一名立织工。 三
郭祥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广告公司。 两人开始关注起商调的事宜来。 本来,如是郭祥南迁,会很方便。但郭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独子独孙都离京,这种事儿想也不要想。 而于明佳要商调进京就相当困难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当时,像他们这样京杭两地相恋并结婚的知青也不少。关键是要找到想从京调杭的,概率就很小。 好在两人并不急切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来,他们知道这需要有一个漫长的寻找过程。二来,于母并不知道有他们这么一段恋情,而且还育有旺儿。突然提出要登记结婚,并办理商调进京,肯定不会答应。因此,两人商定,各自先在自己的城市网罗商调对象。待事情有了确实的眉目了,再告知真相。 两人按这样的既定方案努力起来。 谁料,事态却一下恶化,而且恶化到无可收拾。 郭父突发心梗辞世。 郭母受此刺激,血压飙升,脑血管爆裂。最终,命虽保住,人却瘫了。 郭祥只得请假来料理一应事务。 但他在单位里是一个重要的业务骨干,航拍技术尤佳。很多客户宁愿等,也非要郭祥来亲自制作。总拖下去,也实在交代不了。只能干干停停地应付着。 但家里的事却无法干干停停。旺儿上幼儿园了。每天都得接送。郭母一日三餐必得有人喂伺。托街坊,一顿两顿行。日长时久怎么可能? 好在有个李娟帮衬着。清晨,她即来郭家。喂完郭母早餐后,手脚麻利地做好中餐。然后送旺儿去幼儿园。中午又赶回郭家,喂完郭母中餐,更换完郭母的尿布,再赶回去上班。傍晚把旺儿接回郭家。操持完晚餐后,给郭母擦澡净身。郭母因想减少白天的尿量,不敢多饮水。又整天躺着缺乏运动,常会便秘。李娟便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抠出来。刘海常搭下来遮眼,她时不时地用手背撩上…… 郭母对李娟千恩万谢,再三再四地说,要是没有你如此操劳,老郭家的日子怕是一天都没法过。 但让一个姑娘家,总不清不楚没个名份地帮下去,算怎么档事?郭家需个新的女主人来支撑。 合适的人选,眼前就有一个,那便是李娟。 郭母已探明,李娟心里一直很爱慕郭祥的才华。更兼这些时日旺儿管下来,被旺儿总妈妈、妈妈地喊着,心里对这孩子、对郭家有种莫名的认同感。 但她有个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那便是明知郭祥和于明佳处着,两人的感情还很好。自己横插一杠子,实在太不道德。她内心一直痛苦地矛盾着。 现在郭母把事儿挑明,甚至可以说是在求她。李娟觉得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便红脸默认了。 郭母把李娟的态度告知了郭祥,也要他表态。 郭祥深感为难。 凭心而论,李娟面目清秀、脾性温存,不失是个好妻子的人选。他内心并不抵触。但他对李娟始终只存感恩之心。脑里并没有男女私情这根弦。 因此,这事儿一摆到面前,他本能的反应是拒绝。 妈,你要我和李娟结婚。明佳怎么办?她可是旺儿的亲生母亲,是我们老郭家的大功臣。她跟我苦了那么些年,我怎么忍心把她抛掉,去和别人结婚? 郭母知道郭祥肯定是这个态度。和郭祥谈之前,她内心也曾痛苦地挣扎过。但实在是再无良法,才出此下策。她流泪不说话了。
母亲的提议,特别是李娟的态度,使郭祥深感到再不能一味依赖李娟的帮助来打发日子了。自己要把生活的重担全力担起来。 那天,他没去上班,去菜场买了几样郭母最爱吃的菜,用心烹饪好。想赶在李娟接旺儿回家前,把母亲的晚餐喂好。 谁料,郭母却不肯张嘴。 郭祥惊问,妈,你怎么不张嘴? 郭母反问,你能天天、顿顿都这么喂吗? 这——郭祥答不上来。 还是啊,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饭,你说,我能安心吃吗? 郭祥举着饭勺楞那儿了…… 这时,李娟接旺儿回来了。一看这情景,马上明白了几分。她从郭祥手里接过饭勺,婶,咱趁热吃。 娟儿,去给婶下碗面条。 李娟赶紧去下了碗面条,流着泪喂郭母。 旺儿见了,跑上来,用小巴掌替李娟擦泪。奶奶乖,快吃哦。 李娟一把抱住旺儿嚎啕大哭。 郭母也大放悲声。 郭祥泪如潮涌。 夜间,郭祥整宿失眠。他感到家事乱成一团麻,还处处打着死结,难以解开。 叫明佳来京伺侯?能伺侯一时,却伺候不了长久。而且她自己还有个需人照料的老母亲。因此,此路不通。 自己留职回家来料理。能不能胜任先不提。留职就要停薪。一家三口的生活费从何而来?总不成长期举债度日。 思来想去,还真的只有按母亲的意见办,和李娟结婚。只有这样,一切难题才能迎刃而解。旺儿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正常地成长。最主要的是母亲才能得以善终。 想到这,他虽然没在口头上明确答复母亲的提议。却在日常生活中作了妥协。默默地任由李娟去操持一切。 李娟敏锐地感觉到了郭祥心意的变化,像一下取得了合法地位,在郭家操持得更欢了,洗菜做饭还哼起了小曲儿。夜间,给郭母擦澡净身后,又增添了一项保健按摩。她边翻书、边认穴,给郭母揉手、揉腿、揉腹部。直揉得郭母舒服地睡着,她吻过熟睡的旺儿,朝郭祥莞尔一笑,蹑手蹑脚地离去。 有一天,大概是白天太累了,夜间给郭母按摩,揉到郭母睡着时,她自己也坐着睡着了。脑袋不停地鸡啄米,却又并不醒来。郭祥不忍心推醒她,任由她坐着打盹,醒来已是深夜。 家有老、小,郭祥不能送她回去,又不放心她一人夜行,只得让她留宿。 这以后,李娟常在郭家留宿。她说,这样,郭母和旺儿夜间的便溺有人照料,郭祥可以安心睡整宿。而且第二天,自己也不用起得太早赶过来。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郭祥觉得必须和于明佳讲清楚。他写了封长信,将家里的状况、李娟的态度和作为、自己的无能与无奈,全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于明佳。 四
于明佳的车间里有个叫吴强的修理工。这人的经历不比寻常。他虽和郭祥、于明佳是同时代人,却一直逃避上山下乡,靠维修水电维持生计。 后来,政策起了变化,他进丝织厂当了个修理工。和于明佳的母亲在同一车间。于明佳母亲工作的几部织机在他的责任范围内。也许他和于明佳的母亲天生有缘。给她维修起织机来,既迅速又精细。于明佳母亲体弱有病。他工余常给她送医配药。工友们开玩笑说,吴强是于明佳母亲的干儿子。他于是一口一声地叫干妈。 现在,干妈退休了,女儿来顶职。他一见于明佳如此明艳,便一见钟情,立即展开爱情攻势。
于明佳母亲的病情恶化成尿毒症。需一周三天去医院透析。吴强说,明佳工作累,还要三班倒,就别陪去医院了。每次都由他蹬着货运三轮来回接送。他还细心地在三轮车上放了一把藤躺椅,铺了被褥,让于明佳母亲乘坐能舒适些。 于明佳母亲感动得再三谢他。 吴强却一脸坏笑地说,干妈,不用谢。我是有想法的。 啥想法? 争取把干妈前面那个干字儿去掉,嘿嘿。 吴强这小伙聪明能干,为人善良。是于明佳母亲眼中的乘龙快婿。她笑着应道,好呀,你自己去和明佳提。干妈给你敲边鼓。 有了这个底,吴强真的找了个机会和于明佳直截了当地提了。 于明佳早就感受到吴强对她的情义了。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但她有郭祥和旺儿,当然不能同意吴强的求爱。 她觉得这事儿不讲清理由就断然拒绝并不妥当。而且,如果为利用吴强帮着办事,一味暧昧下去,就更不道德。 她决计跟吴强讲明真相,让他死心。 于是,她便把自己和郭祥的恋情向吴强如实说了。当然,他们之间有个旺儿没说。一是没必要,二是这事儿连母亲都瞒着,自然更不能告诉吴强。 于明佳原以为只要向吴强坦白地讲明这些,吴强便会知难而退。 谁料,吴强听了以后竟说,像你们这种情况,在知青中很普遍。谁还没有个过去。老实说,我在社会上做水电工时,也和个姑娘谈过。最终因她父母嫌我没个正式工作而告吹。因此,你在北大荒谈过对象,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于明佳说,不仅仅是谈过,是现在还处着,而且正在办理商调进京。 吴强哈哈大笑起来。商调进京可能吗?到最后,还不是只有分手。你一日没进京,我就追你一天。
医生说,于明佳母亲的病情需考虑换肾。但高额手术费对于家而言,是笔天文数字。又怎能筹措得到? 吴强事先并不明言,利用工余时间去考出本出租司机资格证,然后辞职,跑起出租来。他日夜拉客,说是要赚出干妈换肾的手术费。将来万一有了合适的肾源才不会错失良机。 于明佳第一次被吴强深深地打动了。她感受到了一种强烈而执着的真情。陷入了不知如何拒绝才好的茫然中。她见吴强日夜拉客,人明显消瘦,便蒸了只甲鱼给吴强进补。 吴强欣喜若狂。但坚持要分享。他把甲鱼的裙边撕下来,喂了干妈。又要于明佳分吃两条腿,否则定然不吃。于明佳拗他不过,只得依从。 由此开篇,于明佳对吴强的生活照料日见增多。每天为吴强备水、备点心。 吴强每次都夸张地鞠躬致谢,有时还来句戏言,谢过我家娘子。然后嘻笑着开车走人。
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感受,当她读到郭祥写来的长信时,并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感到难过、焦虑、甚至愤恨。相反,她被李娟忘我的付出而感动。她理解郭祥的无奈与退守。感谢郭祥能坦白地告知一切。她也把吴强对自己的追求以及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心理都详实地写信告知给郭祥。
商调进京毫无进展。 两家的困境久无转机。 慢慢儿,他俩的通信内容起了变化。 从苍白的爱情盟誓转变成如何走出困境的探讨。 两人深感无策、无望。 最后,只得忍痛分手。 终于,郭祥接受了李娟作为女人的最宝贵的付出。而于明佳也被吴强的爱情攻势所俘获。两人先后成了家。 为忠贞于各自的新家庭,郭祥和于明佳约定今生不复相见,也不再情书频传。但有关旺儿的情况,郭祥会简函告知。 由此,于明佳欣慰地获悉,……旺儿考进了清华……又去美国读博……学成留美,协助导师主持一个重大项目…… 而忘我奉献了一辈子的好女人李娟终因心力衰竭而辞世。 曾经苍海难为水,郭祥再没婚娶,独自一人生活在北京。 五 于明佳决计违背当初的诺言,去北京照料郭祥。她现在并无拖累了。 吴强几年前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没等吴强筹够手术费。于明佳母亲相匹配的肾源就找到了。吴强赶紧借了笔外债,连同存款付了手术费。于明佳的母亲顺利地换了肾。 换肾后,还要长期服用抗排斥药。吴强坚持要给于明佳母亲服用进口药,每月得自费掏数千元。还有外债要还,经济压力很大。 吴强更玩儿命地拉客。披星出车,载月收工。一天,他拉客拉到前半夜,正准备收车回家,却意外地接到了一单连夜去温州的长途。这可是一笔千元大业务呀!吴强乐呵呵地接了下来。没想他实在太睏、太乏了。车速开到百公里以上时,竟睡着了。结果车头钻入停道旁的一辆大货车车底。当场猛烈撞击而亡。 于明佳和吴强婚后并没生育。倒不是两人中有谁没有生育能力。而是因为于明佳怕在分娩时会被吴强发觉并非头胎。而她曾生育旺儿的事一直都瞒着母亲和吴强。因此,每次夫妻生活后,她都偷服停孕药来避孕。因此,他俩结婚多年,并无一男半女。 吴强死后,于明佳再无心婚恋。母亲也病故了。她只身一人,了无牵挂。第二天就飞去北京。 据荒友网的信息,很容易就找到了郭祥所住的医院,也很快看到了瘫在病床上的郭祥。一阵乍见的惊喜和激动之后,两人深情地注视起来。 明佳,你没大变。我可老喽,成了个病老头。 还好、还好。于明佳嘴里这样应承着,心里却叹道,真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再没有年轻时那股英武之气了。一头灰发,一看就知多日没洗涤过了,已发粘打绺。鼻腔里探出多根晶白的鼻毛,腮帮和唇边围了一圈灰白的胡须,眼角甚至还堆着眼屎…… 于明佳心里一阵阵发紧、发酸。她知道,这些日子,郭祥只是凑付活着,已毫无生活的质量和尊严可言。绝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她坚定了留京照料他余生的决定。 她去医生办公室了解郭祥的病情。主治医生告知她,郭祥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脑部有一根很细小的血管爆裂了。本来像他这样的病情,只要送医及时,预后都非常良好,甚至有百分之三十的病人治愈后可以完全没有任何后遗症。但郭祥被发现太晚,已错失最佳的治疗时机。脑部现在积有少量瘀血。幸好瘀血只是压迫了运动神经,因此除了手脚运动受阻以外,其他功能并没受影响。 主治医生说,鉴于目前没有进一步的治疗措施,床位也很紧张,可以考虑出院。他再三叮嘱,如果护理、康复好的话,这个病人的预后比较乐观。完全可以重新站立起来,自主跛行。 于明佳办好一应手续,雇车将郭祥接回了家。她把郭祥安置躺妥,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和郭祥聊天。 墙上挂着李娟的遗像。她恭敬地拜了三拜。见镜框蒙了层土,便取下来,用块新毛巾擦拭,眼泪刷刷地流。 明佳,你要是见了难受,那就收起来。 不,不要。李姐几十年来,替我尽了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我对她感恩还来不及哩。我之所以流泪,是因为觉得李姐这么个好人,可惜寿不长,才心里难受。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别的想法。挂着好,让李姐天天看到有我伺侯你,她在地下也能心安。 嗯、嗯……谢谢,谢谢。明佳,这次真没想你会来。 瞧你说的。知你得了这个病,又独自一人在京,我能不来? 呆多久? 不走啦。 郭祥的眼珠骤然发亮。不走了?真的? 真的。祥子,咱俩登记吧。 在医院时,他已听于明佳告诉说吴强已死,知她单着。他自己也单着。两人登记结婚完全合理合法。但他眼中的光亮却慢慢黯淡下来,明佳,我都这个样子了,不忍心拖累你后半辈子。 我俩之间还谈拖累不拖累的。于明佳故作娇嗔,祥子,你可一直欠我个婚姻,这辈子定得尝还。 尝还、尝还,我尝还。郭祥脸上乐开了花,我都盼了一辈子了。不过,旺儿大了,这事儿也得听听他的意见。
旺儿赶回了家。郭祥给两人作介绍,这是旺儿。这是你于姨。 于明佳握着旺儿的手,真想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但知眼下尚不妥,强忍着,憋得浑身颤抖起来…… 相较于于明佳的激动,旺儿却明显透出一种冷漠的神情。于姨,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父亲的照料。 然后一直俯身和郭祥聊天,对于明佳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第二天,旺儿领来一个中年妇女,他对于明佳说,于姨,这是接替你的保姆。你随时可以走了。 于明佳一时愣住……醒过腔来,几次欲说还休,最后流着泪跑出屋去。 事出意外,郭祥也愣了一阵。回过神来,他让旺儿摸出钱来打发走保姆,对旺儿说,我不要保姆。就习惯你于姨照料我。 爸,你听我说。美国的项目正处在关键时刻,我这次回国呆不了太久。我得尽快地把你安置好。于姨的照料虽说称你心。但她能长远吗?别等我回美国了,她却要走了。到那时,谁给你找保姆去? 她能长远地照料我。 这——怎么可能? 她说,她和我登记结婚。留京一直照料。 旺儿似乎并不意外,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屑地说一句,果不出我所料。 旺儿,你说什么? 爸,我说了,你可别激动,也别生气。听我慢慢分析。任何异常的殷勤背后必有所图。于姨千里之外抛家舍业地来照料你。她图什么?总不会是看上你这个瘫痪老头吧?这两天,我分析来、分析去,她图的只有一样东西…… 图啥? 图你在京的房产!所以,她要和你结婚,使你的房产先变成夫妻两人的共同财产。你死后,再转她名下…… 不待旺儿说完,郭祥气得猛烈咳嗽起来,旺儿,不许这样侮辱你母亲。 爸,你俩还没登记,于姨怎么就成了我的母亲?我母亲早死了。 死的是你养母。她才是你的生身母亲。 啊—— 郭祥于是把自己和于明佳的情缘始末详详细细地跟说了一遍。你快把母亲认了。 爸,你别是在编故事诳我吧。 你去把五斗柜抽屉里的一个大信封拿来。 旺儿将那大信封取出,爸,这是什么? 旺儿,你爸这几年血压一直都很高,又有家族的遗传病因。怕哪天突发心脑血管的急病,而你又远在美国。有些话来不及跟你交代。因此,我预立了一份遗嘱。你抽出来看看,就会相信爸刚才说的全是真的了。 旺儿颤抖着将遗嘱抽出,展开了信纸—— 旺儿,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侯,爸已去另一个世界了。你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最亲的亲人,那便是你的生身母亲…… 读毕,旺儿明白了。 这时,于明佳听到郭祥的猛烈咳嗽,不放心地返回屋来。 旺儿卜通一声跪地上,母亲,孩儿错怪你了。 旺儿——我的旺儿。于明佳把旺儿拉起揽入怀中,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她第一次感受到,世上竟有一种痛哭,源自最大的内心快乐。
六
旺儿要回美国了。他现在可以放心地回去了。前些日子,他亲自陪着父母去登了记。 看着红彤彤的结婚证,郭祥笑了哭、哭了笑,嘴里喃喃,不易呀,真不易。没想今生还能拿到它! 于明佳也泪湿衣襟,感叹连连。 临走那天,于明佳对旺儿说,儿子,妈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一下。 母亲,请讲。 北京虽好,但要就近找块绿地让你爸呼吸新鲜空气却并不容易。我想把你爸带回杭州去。我有个同学是个功勋志愿者。市里让他协助管理一个国际医养中心。那里有一种长者公寓。养老生活的品质很高。虽然收费高些,但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资,加上京杭两处房子租出去的租金,加在一起也够了。那里有专门康复设备和专业的康复人员,去那里,对你爸的康复肯定大有好处。你觉得如何? 好啊,太好了。一切但凭母亲大人作主。经济不用担心。我可以承担。再说了,杭州是我们海外人士心目中理想的创业基地。等美国的项目一结束,我也来杭州创业。 郭祥、于明佳入住国际医养中心。在专业人士的护理下,果然康复效果很好。郭祥可以独自步行了,只是左脚还有些拖。 旺儿完成了科研项目回国来了。京、杭两地,他选择了杭州。他说,在父母的有生之年,要一直陪伴在身边。他们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定要让他们颐养晚年。 团圆那天,郭祥说,我有一个埋在心底几十年的心愿,想让你们帮我实现。 什么心愿?快讲。 去看望我的岳父、岳母。 啊——于明佳一愣,马上明白并大为感动。她没想到,团园后郭祥的第一个心愿竟是想携妻儿去给自己的父母上坟。 郭祥在妻儿的搀扶下,来到了于明佳父母的合葬墓前。有些艰难地跪下,深深地埋下身叩头,爸、妈,我终于能以一个女婿的身份来看望你们了。你们保佑我和明佳的婚姻长久,旺儿事业发达。 抬起头来,郭祥已然涕泪满脸。于明佳掏出纸巾替他擦脸。意外地看到郭祥的脸上充满了年轻时特有的那股英武之气。她不由得深深地吻下去…… 这些年了,她终于可以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深吻隐瞒了一生的夫君,痴爱一世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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