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优评语】万事一理,掏心换心。这话说得好。小说写得不错,有场景,有亲情,情景交融,感觉良好。特别是对周有福这个人物刻画得很成功,非常感人,真是个大善人,大好人。天下人如果都能这样热情地关心和帮助他人,和谐相处,世界将变得加美丽。此文提议优秀,推荐共赏。(编辑:老榆木)
百子父
——黑土地人物谱之二
一
老猎人周有福刚调来时,没人叫他大名,都喊绰号:黑皮。
他可真黑。月黑夜,穿身皂衣站跟前,都瞄不清身影。不过,也有白处:一双眼球、一口牙。若一笑,恰似夜幕闪出三颗亮星。
初来时,家属没随队。一人不开伙,搭在知青食堂用膳。他是个好酒之人。每日中、晚两餐,都能看到他盘腿坐在树桩櫈上咪酒。按说,嗜酒之人不择菜,可顿顿烂土豆片,也吃得他直皱眉。他瞅瞅身边进餐的知青,这哪是在吃饭?简直在咽药!男知青的吃相更特别,嘴不动,喉结乱动。三咽两咽,一顿饭完结。
这情景,瞅着揪心。他寻思:知青娃身骨没老成,农活又耗人,吃喝得跟上,否则会伤身。
调他来,是为护秋。那时节,大豆没结荚、玉米没支穗,还不需要巡田。连长给他的任务,先熟悉地形。
于是,他利用熟悉地形的时机,蹚草甸、钻山林、拾鸭蛋、打山鸡,还采来一筐一蓝的山珍,给大伙改善伙食。有一道鲜猴蘑炖山鸡,虽说,每人才分得一两块山鸡、几片猴蘑、一大碗汤,却鲜得大伙直咂舌。一顿吃进好几个杂粮馍。
入秋了,该成立护秋队了。黑皮掌舵当队长。选两个枪法好的知青当队员。实弹射击,我五枪四十七环,被选上。另选了个北京知青大郭。
护秋队成立得上下都喜欢。
窖着鹿了,打死熊了。连长电话打给团里。吉普车来了。鹿鞭、鹿心血、熊胆、熊掌,稀罕物全取走。团里说:这回七连调进个宝。
连长也高兴。往年,大片、大片的粮食地被野兽糟蹋。如今,再偏的地号都大豆摇铃奏曲,玉米支穗刺天。亩产上去了,农业学大寨表彰会上,连长胸佩红绸花坐了头席。美得他回连直拍黑皮肩胛,记你头功!
知青更拥护。伙食从此有了天地大改善。过去,三顿杂粮馍一碗土豆片汤。仨月半年,碗里没点腥物。如今,狍子肉、马鹿肉、野猪肉、熊瞎肉,大锅炖,大碗盛。晚歇工,半斤烧酒灌下肚,大着舌头说醉话,这小日子过的,给户口,小爷也不返城!
大伙明白,这全仗黑皮的辛劳。由此,大伙敬他。遇着,都喊官衔:周队。
二
周队的爱人随队来了。
一看吓一跳。这么个白净女人,和他在一起,不由人想起那句老俗话:鲜花插在牛粪上。
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白桦林里一枝花。”前夫死后,拖仨娃过日子。凄惶吧?一点都不!小日子还挺滋润。靠啥?靠自家身子,开暗门子。
方园百里的猎户、司机都知道白桦林能歇脚。一进门,好吃好喝好待遇。吃完喝完,抹嘴走人,没人拦你要钱。可要上床泄,不收钱得收物,泄完就得撩下点嘛。送粮的,卸袋面。拉油的,撂桶油。猎户扔只野兔、山鸡。
春头上,黑皮很豪气地把两只大山鸡往灶上一扔,然后拐进前屋喝粥吃饼去了。
一枝花看这阵式,心想:黑皮今儿要泄。因多烙了些饼,头发满是油味,便细心洗了,躲进后屋候着。
谁料,黑皮吃好喝好,嘴一抹,走人。类似的情形,整个春季发生了好几回。那天,他提了块鹿脯肉又来了。一枝花说啥也不收,赌气道:嫌我埋汰,就别登门呀!
黑皮说:谁嫌谁埋汰了,没影的事。
一枝花反问:哪为啥光扔猎物,不上床?
黑皮乐了,噢——就为这呀。我说给你听。春季是孩娃长身体的季节。多打猎物的日子,就多送些给孩子们吃。你问为啥不上床?我们猎户一靠眼力,二靠腿力。泄事勤了,腿会怯力,跑不动山,撵不上兽。
这番话解释得一枝花心里天清云淡的。但她还佯装着生气。
黑皮哄道:瞧你多俊!爱还爱不过来呢,哪会嫌?
一枝花扑嗤乐了,那你今夜别走。
黑皮说:好,我不走。正好心中有一事,早就想跟你打商量。
一枝花催问:啥事?说呀。
黑皮说:你这样,能供孩娃吃喝,供不了孩娃唸书。再说,没不透风的墙。那几个骚汉得了便宜还夸口,早晚惹出事。你蹲了笆篱子,仨娃可咋整?
响锣震醒一枝花!她楞怔半天,问:你说咋整?我又不会旁的营生。
那就给孩子正经找个爹!
你当我不想啊,可没个合适人。
我给你做个媒,咋样?
谁?我认识不?
周——有——福。
一枝花笑骂:使半天坏,敢情自个儿给自个儿当媒婆。
语气虽娇嗔,心里却乐意。其实,她对黑皮早有过盘算。她中意他两点:一是能賺,有名的完达山第一枪,活物见着就没跑。第二点,也是一枝花最中意的一点。那年,黑皮追兽滚坡伤了物件,从此没了生育力。嫁他就没再添娃的担忧。这些年,也不是没汉子向她求婚,但婚后都要再生娃。一枝花怕日后分出亲疏,屈了前面的仨娃,因此误了好几场说亲。这些年,虽说遇的男人多了,但她最属意的正是黑皮。而且,仨娃和黑皮也仿佛天生有缘。每次来了,黑皮都变戏法似地掏出糖果来,逗娃喊爹。叫顺口了,孩娃一见他来,先欢喊,妈呀,爹来了。
眼下黑皮竟亲口提了。她心花悠地怒放。但她提醒自己:不能应得太爽,要不,人会嫌你贱。她故意半天不答腔。
黑皮催问:同不同意,给句话呀!
一枝花不言语,醉醉地笑着,牵过黑皮的手,抚自己的身子……好些年了,她头一回主动要。
白桦林从此不歇脚。任你搬来个金坨都不成!
养仨娃,可不易。黑皮一是拼命賺,整天肩枪钻山林。二是尽量抠克自己。一次,他和另一个猎户上县城卖皮子,落了个好价钱。他拉着那猎户进了百货商场。先到布柜给娘儿四个各扯了身布。然后又去鞋柜,替她们各选了双鞋。
他自己哩,一直向往着有双大头鞋。那鞋,皮面毛里。钻山林,蹚雪不湿脚,贼暖和。心里曾下过狠心:这辈子指定得置一双。他想,今儿就咬牙买吧。比如,皮子只卖了个普通价。
营业员把五双鞋全搬到柜面上。黑皮掏出钱来,一数票子犯嘀咕了,钱不够。
猎户说:我借你。
黑皮摇头,他不想举债过日子。但那娘儿四个的鞋他不想退。跟了我周有福,日子理该比先前光鲜!看来只有把大头鞋退了。
猎户说:别价,刚才挑它时费了老鼻子劲,现在却要退了,多寒碜。咱俩的鞋码一样,我买下了。
黑皮觉得这是个两妥的法子,便同意了。招来营业员付清了钱。那猎户立马换下脚上尚半新的鞋,要扔。
黑皮见状,忙说:别扔!给我。
猎户笑他:像你这样死抠自己,替别人养娃,值当吗?
黑皮说:值呀!掏心换心,就跟亲生一样。
含辛茹苦十几年,仨娃养大。毕业分在兵团,散在各连。
黑皮一直提着的心气儿松了,感觉身子骨大不如前。肝胆部位总隐痛。去医院查了,是胆病。医嘱:少喝酒、少吃肉、少辛劳。
于是,他萌生了来兵团吃皇粮的念头。恰好,我连要成立护秋队,便招来了。
三
自打选进护秋队,我人前人后都改口叫他师傅。我和他特亲的原因,还在于他曾舍身救过我的命。
那天傍晚,我们在片杂树林蹲守。过了会儿,队长肚疼,去林边蹲下拉屎。
这时节,林中唰唰作响。大郭蹭蹭上树,瞭望会儿,压低嗓音:野猪!
我赶紧趴在三棵小色树后。我喜欢打有依托,枪稳弹准。野猪出现了,正要扣机,却听到它身后有哗哗声。怕有猎人在追杀,开枪会误伤,便放过野猪。
这时却觉出响声异常,面大、声重,不像人钻林,有大兽!果然,榛条中探出颗硕大的熊脑袋。兴许是穿出榛条林了,它竟站起身。哇噻!足有两米,为历次之最。此时已在五、六米开外。我赶紧扣扳机,呯!熊身一抖,没倒、没跑。
坏了!枪漏子最凶,见人必追咬。它迅速朝我奔来。我却僵住了,不会补枪、也不会逃跑。只几秒,它已到跟前,呼地朝我扑来。幸好,色树韧,将熊反弹。这当儿,队长光腚站起,端枪不瞄就一枪。熊身一趔趄,扭头跑了。
队长喊:快撤,我殿后。这时我都吓尿裤了,哪还跑得动。大郭便架起我。队长一手端枪、一手提裤倒退。仨人跑出林子,急速回连。情况一汇报。连长率七、八人,驾驶拖拉机返回黑熊出没的地方。大灯照见,那熊躺在百米开外,一动不动。队长端冲锋枪上前,验看一阵,喊:死啦。
拉回开膛,发现中两枪。一枪在肝,我卧姿打的。一枪在心,队长光腚站立射的。大伙说:好险!要不是补枪击中心脏,那熊还会扑我,扇着一掌就玩完。队长更险,熊若迁怒扑他,裤腿绊脚,跑都没法跑。
后来,多少次人们谈起光腚射熊那一幕,没人轻浪地笑过。大伙明白:这是老猎人故意开枪引熊,舍命救我。人人觉得壮烈!
连长又一个电话打到团里。这下,我犯血性了。凭啥?拿命换来的稀罕物又让人取走。举斧剁蹄、用火燎毛、垒砖成灶、刷两脸盆、一盆当锅、一盆做盖、撒把红椒,炖起熊掌。
炖熟,招呼众人来啃。这玩意,猪蹄似的,有点腻。大伙却啃得兴高采烈。都是大闺女上轿,头遭。还特解气,吉普只拉回颗苦胆。
四
那年春节,三十开始飘雪。我守岁闹了半宿,醒来,已是初一晌午。赶紧起身,去给师傅拜年。
一进院门,师娘急迎上来,说:你师傅昨个进山,一天一宿没回来,怕出事了!
我一听,情况严重,扯她找领导。领导分析:四周山头,周有福熟得跟自家院子似的,迷路不可能。不是出事,便是被困。
敲响集合钟,人们急潮似地涌来。问明情况,众人吼着要去搜山。连长选十余男知青,亲自率领,肩枪牵狗,搭乘轮式拖拉机,顺伐木道驶进完达山林。一直到最远端的垛场,都没发现情况,众人一时无策。
我说:师傅教过我们,林间被困,最好的求救办法,便是鸣枪、施烟。他一定会施烟。
大伙觉得有理,随我上了最高峰。一眺望,果然,远处山谷冒着大股白烟。
我观察会儿:准是师傅在求救。
大伙问:凭啥?
我说:师傅教我们辩烟。如取暖拢火,堆小烟淡。如山林跑火,会移会扩。你们瞧这烟,一直没移,还总那么大、那么浓,就是求救烟。
众人嚷:快去!
我说:不忙,先鸣枪联络。
有人举枪。
我拦住,枪有枪语。听我口令,等间隔放三排枪。
三排枪后,屏息聆听。白烟升处,果然等间隔传来三声枪响。
在群狗的帮助下,终于寻着了师傅。他蜷缩在火堆旁,见着我,说:杨子,我胆病犯了……说完,便昏迷了。才两天没见,人竟落形得不敢认。
急送医院救治。经过连队时,连长让车稍停,捎上师母。又让车上人全下车,说车轻可跑快些。车上知青却没一人肯下,都非要护送到医院,说:万一要输血,就不怕没血源。连长觉得有理,吩咐快开。
送达医院后,一番检查、化验。
等化验结果的当儿,又赶来一车咱连的人,连走道都塞满,众声嘈杂。他闺女和几个女知青围一堆儿抽泣,嘤嘤嘁嘁。
这探病阵势,医院没有过。惊动了主任医生出来说:病人是胆囊炎急性发作。没生命危险,也无需输血。家属留下,其他人请回吧。
却没一人动窝,说:全是家属。
主任乐了,哪来这么多家属?
大伙七嘴八舌把周队为改善知青伙食尽的力说了个大概,最后说:他拿知青当娃,我们认他作爹。
主任动容了,说:请放心,我一定把你们的爹治好。但病人需要静养,大家还是请回吧。
连长这才带人返连,只留下师母、他闺女和我值班。
养几日,见他有气力说话了,便问经过。他告诉说:三十那天,进山遇群拱雪觅食的野猪。放快枪,撂倒仨。其余的,惊吼着窜进林子。他顺蹄印撵去。雪太深、肚没食,猪们窜一阵又放慢脚步,被撵上,进入射程,又撂两……
就这样追追杀杀……一直到那山谷,才将最后两头射杀。
这时,天晚、路远、人累,无法返连,决定露宿。拢堆火,烤干鞋、袜、裤。割块野猪腿肉,烤熟,就着随身带的白酒,吃喝完毕。渴极了,捧几捧雪,含化咽下。打理停当,蜷火堆旁歇息。天麻亮时,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他知道胆病又犯了。别说走远道,连站立都难,只有求救。
他分析:一宿没回,老伴准报连队。领导肯定派人搜寻。自己要做的就是施烟求救。于是忍着巨痛拖回许多树枝。快晌午时,估摸搜救人马该在附近了,便把火堆拢大。燃旺后,泼雪沤烟。守了个把时辰,果然听到三排枪。打了回应枪后,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火堆旁。
听了他这番讲述,我笑他:你跟这窝猪有仇啊?非得追尽杀绝。
他说:猪跟人似的,有户籍。这几年,糟蹋咱连粮食的,主要就是这窝猪。杀几头没用,来年繁殖了还来。杀净就能消停几年。再说,我正谋划着给伙房多备点货。
我忍不住地说:实话告诉你,野猪肉,大伙都有些吃烦了。
他笑了,说:这,我知道。
我嗔他:知道,还用老命去搏。
他双眼冒光,露出白牙,说:我也实话告诉你,我跟畜牧连联系过了,他们愿意用淘汰羊换咱野猪肉。跟鸡场也谈妥了,百斤野猪肉换十只淘汰蛋鸡。这两样,你说咱连知青稀罕不?嘿嘿。
我无语了,久久地凝望着他的脸:黑沉沉的,透出病态的焦黄。腮边钻出层花白胡茬,双唇干裂起皮……憔悴得惨不忍睹。唯有那双眼因兴奋而冒光,像有什么在涌溢。那牙也白得晶亮亮的……我感慨极了,唯有爹娘才这般牵挂孩娃们的三餐吃食,心中涌起了喊爹的冲动。
五
知青开始返城了。谁走,都去周爹家告别。他都摆席依依惜别。待到大郭走时,我也顶职将走。周爹便摆席给我俩一兜儿饯行。
炕桌上,摆了一大锅鲜猴蘑炖山鸡,立几瓶北大荒烧酒。周爹举筷指锅,你们回城了,再要吃上原汁原味的这道菜就难喽。来,今儿个,咱爷仨敞怀吃喝,不醉不完。
谁料,头杯酒灌进口,周爹就没能咽下肚,全化作泪水呼呼地夺眶而出。真心舍不得你俩走呀。这些年处下来,早跟亲娃一样了。这一走,指不定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说着,他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俩赶紧劝慰,再三说,保证会来看你。再说了,你也好来看我们。钻了一辈子山林。老了、老了,也该出来走走,四处游游。
周爹止住哭、抬头道,北京指定去。天安门广场去看升旗。
真的?
真的!电视上看过多回了。心里早下铁誓,这辈子指定去实地看一回。
大郭说:那好,一言为定。你住几天,我就陪你去看几回。
我也赶紧说:到了北京,一定也到杭州来。我陪你去西子湖划船……
那天,周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成了,嘴里只喃喃仨字:指定去、指定去……
回城后,忙于进单位、成家、养孩子,周爹那头顾得少了些。但每年都能收到周爹寄来的干猴蘑、黑木耳。那年,到了早该收到周爹包裹的日子了,却迟迟没能收到。怕是半道整丢了,便写信去问。信是师娘回的,信中说,去冬开始,你师傅的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现在都已钻不动山林了。所以今年没寄。你师傅说,待身体好些了,明年一定再採再寄。
我好焦急,去信追问详细病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师娘回封信来。你师傅现在肝、胆、胰都有问题。具体病症,医院还没最后确诊,你师傅不让我告诉你们。
我急打长话,快到省城哈尔滨大医院去查……千万记住,肝胆不好,酒要少喝.
师娘说:杨子,这事儿你放心,你师傅现在已滴酒不沾了。
我大吃一惊。嗜酒人忍酒,乃一大凶兆。那段时日里,我总做同一个恶梦:那黑熊朝我扑来,熊掌扇起的风冷飕飕掠过我的脸,眼看要扇着了。师父光腚站起一枪。黑熊迁怒朝师父扑去。师父裤腿绊脚挪不动步,被熊掌扇着,脑袋滚出好远。脖腔喷着血柱的师父却还能走,他护着我不让熊扑着,直到喷尽最后一滴血,才轰然倒下……
我大哭而醒。明知是梦,却仍然哭得伤心极了。这梦不是空穴来风,师傅的病肯定凶多吉少。
那时,QQ刚兴。这免费的即时通讯十分方便我们五湖四海的战友联络。我把师傅的病情在QQ群里告知了大伙。大伙商议着接他来北京或上海治疗。不想,没多久,师娘打来长话,哭着告诉说:你师傅晚期胰腺癌不治而亡。
消息在QQ群议沸了。
我发帖:虽千里万里,非亲去灵前叩孝子头。
许多跟帖:该去!都该去!哪有爹走儿不送的理!!
也有跟帖:实在脱不开身,请在灵前,唱我名,代三跪九拜。
我一一回帖应喏。
出殡那天,仨娃和五湖四海的知青跪麻了地。一个个轮番上前叩头。许多跟我似的,自己叩完了,还长跪不起,报个名,代叩头。叩着、叩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纯属扯淡!
看着周爹黑瘦成副骨架躺那儿,任我们千呼万唤不应声,再不会露出那排白牙,满眼慈爱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他打来的各色猎物……
你试试,谁能忍住不哭!
灵车来了,白麻麻跪一地戴孝子帽的人,哭得震天恸地。师傅终生未育,走时却有百子送终。
爹——,此去天堂,一路走好!
我仿佛见爹,驾鹤云端,笑露白齿,对我说,万事一理,掏心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