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华夏 于 2019-5-10 10:40 编辑
进门,她用了足足三秒钟的光景,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刚刚回来,是从她的“小屋”回来的。确切的说,小屋是个昵称,有着独属于她和小屋之间的秘密。小屋的全名叫“枫庭水岸”,而她一直称它为“小屋”,就像称呼某个闺蜜的小名一样。
小屋距离她的住所,不远也不近。风里来雨里去,这些年小屋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几乎是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想起,要去看看。 当初是怎样遇见的,已经忘记了。后来,她成为小屋的常客,纯粹因着那里的氛围,那种小资情调,还有那位极具亲和力的女主人。 而今,所谓的小屋,除了地址没有变,所有的都不同以往了。
小屋是过去式。 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她再次走近小屋。推门的刹那,有些犹疑。眼前,硕大的牌子,大红烫金的“如家茶社”四个字,就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一束灯光,逼仄而来,让她极不适应。眯缝起眼睛,细细地瞅着,说不清,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是这跳跃到几近刺眼的色彩?是因突然改变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她找不到答案。 “欢迎光临。”热情的服务生,将恍惚中的她唤醒。定了定神,她露出习惯性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走向最后的那个座位。 较之于其它座位,这里光线不佳,视线极好,可以看到店堂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进进出出的客人。 曾经,她喜欢坐在这个位子,伴着舒缓的音乐,任温暖的气息如影相随;朦胧的灯光柔和也浪漫,暧昧的感觉似有若无、很适合想心事。通常她会点一杯红茶,一个人品茗,一个人看书或静坐,偶尔也会盯着墙面的某一幅油画,想入非非。
今非昔比。 记忆里的幽雅,不见了。心中的水岸,去了哪儿? 她四下寻望着,吧台边那架钢琴,换成了几把有点破损的椅子。之前悬挂在店堂里的那几幅油画没了踪影,布满墙面的是各种大小不一,色彩缤纷,五花八门的广告宣传画。那些盛放甜品的碟子以及那些让她爱不释手的茶具,全部被撤下了。坐在习惯的位置,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了。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知道是红茶的质地不同,还是盛放茶水的杯子不同,手感,口感,总之各种的陌生感让她有点不适应。 搁下杯子的刹那,左手座位上一对小情侣你侬我侬,窃窃私语的甜蜜,让她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昔日重现的感觉倏然漫涌。 “怎么可能,不至于吧。”“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这欢笑声,硬生生地将她从记忆里拉出,循声望去,邻座那三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浓重的口音和浓艳的口红颜色一样让她无法回避。她们忽而交头结耳,谈兴正浓;忽而大声说笑,不知道是怎样的桥段,惹得她们如此兴奋,如此的无所顾忌。朋友间的久别重逢,寒暄一阵倒也无妨,只是怎能一直这样的兴致盎然,一直这样的袒露心声,一直这样的毫不遮掩? 什么时间开始,这里变得如此“纯粹”,纯粹的连一点儿隐秘都没有了? 她,如坐针毡。她,无法安宁。 她用余光搜寻着,她在心底呼唤着。那个淡定从容的“她”,在哪儿?那个有着民国风味的女主,去了哪里? 记得之前这儿也就十来张桌子,店里的摆设如同女主的妆容素雅中透着品位。而眼下,四周除了嘈杂还是嘈杂。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身处某个热闹的集市,百般无奈却又举步维艰。更让她诧异的是:原来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是大咧咧的,即便是喝茶,也能发出呲溜溜的声音,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门前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如家茶社”。
水岸,记忆中幽谧清雅的水岸,荡然无存。 或者,真正的生活,就是朴素的,就是凡俗的。唯这样的热闹,才足以撑起一片荒芜?只是,如此又能走多远,就象一度风靡的“农家乐”,最后留下的有几个,能让人们记住的又有几个。
苟且或者诗意,凡庸或者精致,活出自己的方式,就好。小资不能当饭吃,品质需要温饱的支撑。可是,诗意不是矫情,优雅不是凹造型,而精致不是无病呻吟,是品味,是格调,是以朴实和纯美来打动人心的、来脉脉传承的。
就这样,她看着,想着;想着,看着,淡淡的愁绪弥漫了心间。
她开始怀念那些音乐飘飘的日子,那些茶韵幽幽的时光;她开始想念那个温婉知性的女主,那个微笑盈盈地漫步在店堂里的“她”;还有围桌听曲,品读书画的他们;只是那个“她”去了哪儿?她很想知道,那个曾陪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子的“她”,如今可好。她甚至会在某个瞬间,涌起这样的冲动:寻找,为了心中那份默契,那魂灵相惜的柔软。 她很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远行,只为寻“她”。 她悄悄地告诉自己:倘若寻得,一定要让“她”知道,曾经的相伴,让她渡过了那一段茫然也躁动的日子,让她懂得了生活的真谛! 可惜,想象只能是想象,远去的终究要远去。所谓美好,只是曾经。好在,那些温暖的细节,任凭岁月的磨砺,依旧会在记忆的深处,不离不弃。 水岸不在,“枫”情依然。小屋不再,温暖依旧。
这样想着,竟觉得轻松了许多。 随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的刹那,有服务生正在竭力的招呼着一位新到访的客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谁又能是永远?做个路人,只是经过,甚好。 也许,不再遇见,才是最好的遇见。因为没有后来,只有最初、那满含着温情又饱蘸着欣喜的初相遇。 走出店堂。雨停了,风轻轻地吹,微凉,舒爽;她,扬眉浅笑,步子轻盈,一路朝着来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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