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耀光 于 2019-4-7 17:43 编辑
父亲留下的唯一相片,是一张他的头像不足黄豆粒大的合影。 正是这张泛黄的老照片唤醒了一段我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是1969年夏天,一场山洪暴发,我父亲不慎落入江中,被沙溪河咆哮的洪水吞噬卷走。我从部队回家奔丧,家里居然找不到父亲一张照片。 父亲在修鹰厦铁路的时候,与同乡去的几个人有过合影,我记得小时候在挂于墙上的镜框里见过,怎么找不见了呢?虽说父亲的样子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但日后我的孩子若问起爷爷的模样,要看爷爷的照片,我将何以应对,又怎么来描述呢? 于是,我一家家找当年与父亲一起修铁路的工友,终于在一工友家找到了这张合影。我借用了这张照片,把它带回部队,请我们科里的摄影干事用德国产的135莱卡照相机进行翻拍。莱卡相机虽说性能很好,但因原照片是用箱式照相机拍的,像素很低,翻拍出来的照片影像模糊。虽然不太清晰,但还是能看出模样来的。在别无其它影像的情况下,能得到父亲这么一张不清晰的照片,也弥足珍贵,我很高兴也很满足了。 那个年代照相是个技术活,是专业人员干的事。乡下人要照相,大多得走十里、八里地,甚至更远到中心镇去找照相馆。农村人难得照回像,很郑重其事,要穿上自己最干净整洁的衣服。 我小时候从没有照过相,我的小学毕业照,就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照片。我母亲的第一张照片就更晚了,那是一张清晰的半身照。因为她身体不好,父亲怕她万一哪天躺下就起不来了,连个相片都没留下,曾特地带着我母亲去了一次镇上的照相馆。我感到不解的是既然上照相馆了,父亲怎么自己没有照,也没跟母亲来一张合影呢?! 父亲是供销社的运货员,三天两头不是跑县城就是到镇上运货,也许他觉得自己想照相不难,也许他觉得自己还健壮,照相这事还不急,也许那一天他陪母亲走进照相馆,也曾想与母亲合个影,给自己也照一张,但他没有时间等候,或者是因为没有穿上适合照相的衣服……不管什么情况,都是遗憾,一次无法弥补的遗憾。想不到的是几年以后,一场灭顶之灾,结束了我父亲才五十岁的壮年的生命,他没有机会照一张可供孩子们留作纪念的相片。 幸好父亲修鹰厦铁路时有过合影,幸好有一位工友还留住了它。这张照片对我父亲来说,还真是有着特别的意义。当年修铁路时,国家还很穷,参加修建鹰厦铁路的民工全是义务的,没有一分钱报酬。 我们家孩子多,生活困难,原本摊不上我父亲去“义务”的,可我的父亲为了感恩政府,他自告奋勇义务修铁路。解放前为了躲避抓壮丁,我父母流落他乡,直到解放才回到老家。在外流浪多年,家里无田无地无农具,政府当即分给我父亲2.4亩土地和部分大农具,全家人生活才有了着落。父亲是个很感恩的人,他牢记政府的深恩大徳,心里总想着要报答。这张义务修铁路期间的照片便是我父亲感恩政府的历史见证,这张照片也使我们兄弟,看到了父亲用他微博的力量报效国家的一片赤子之心,看到了那一代人对国家的赤诚和奉献。记得有一年,我父亲还积极动员我的母亲响应国家号召,把她身上的一对金耳环和一个金戒指摘了下来,以政府收购价卖给了国家,支持国家的经济建设。 这张弥足珍贵的翻拍照片,也早已泛黄了。十多年前,我在厦门看见那里的石刻艺人在石头上影雕人像,只要给他一张照片,就可以把人物雕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于是,我将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制作成了石板的影雕作品,摆放在家中的橱窗里。如今,又把照片收藏在我的电脑里,从此再也不怕它受潮、泛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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