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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喜鹊
坚平
一
上午八点钟过后，随着天空几片阴云南压，涩冷的东北风又开始一阵紧似一阵地吹起来。
这时候，在富饶的豫北平原间的一个小村庄的街道上，但见白发如霜的张奶奶用外衣紧紧地裹抱着自己七个月大的小孙儿。她正慌慌地向着大儿媳妇家中走。
这张奶奶神色忧郁，身子单瘦，有六十多岁。她的两个儿子均在外省谋事。
就在刚才，张奶奶是去找她的二儿媳妇給孙子喂奶。却因在那里停留得时间过长一时心生恐慌，因此她这一路回来，不由得加紧着脚步。
她的大儿媳妇家住村子的最西头儿。张奶奶快步走过去。门开处，她看到自己的大孙女，十岁的小雪出来了。
看到她，她的小雪亲切地喊了一声说：“奶奶，饭都凉了，快回来吃吧。”
张奶奶说：“中。”她问道：“小雪，今天星期六，你还去上学？”小雪笑着说：“奶奶，我是去舞蹈班学跳舞。”奶奶问：“小雨去不？”小雪说：“去。”说话间，六岁的小雨一蹦一跳地从院子里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喊：“奶奶、奶奶，让我抱抱小弟弟吧？”
张奶奶想到家中事，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小孙女的乌发，嘱托道：“时间晚了，等你放学回来，奶奶一定給你抱。”
懂事的小雨便松开奶奶，喊一声：“奶奶再见。”跑过去追赶姐姐去了。
只是，张奶奶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时候她走进家门。
忽然，站在院子里的她的大儿媳妇脸黑下来，怒喊：“你看看天都几点了，还要不要我下地干活！”
张奶奶抱着孙子连忙向厨屋走，一边说：“锅碗我刷，你快去忙吧。”
大儿媳妇气不下，大声道：“不吃饭就提前说！那有像你这样做好饭了让长等短等，故意刁难人！”
张奶奶声音低低地说：“天冷，我这不是想着让宝宝去吃口热奶。”
大儿媳妇恶声道：“我就是不准你这样，吃着我的饭去侍候老二家！”
老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现在地里的活都是靠机器，我老了，去了也給你帮不上手。要我干啥你说，等孩子睡下我给你干。你放心，晌午老二家回来把孩子抱走后，干不完活我晚上不睡觉。”
大儿媳妇更是恼得咬牙，吵起来：“她老二家生个儿就成能耐，看看你对我的两个闺女咋对待，是啥心？！”
一句话，张奶奶委屈得老泪顺脸淌，喊：“老天爷呀，两个孙女哪一个不是我抱大。是儿是女都是我的孙，我要是心存二意，天打五雷……”
不等她说完，老大媳妇打断道：“你今天吃着我的饭，便不能去侍候别人。我就是养只鸡，它也能给我下个蛋！”
老人听后哽咽了一下，说：“你这不是辱骂人吗……”
大媳妇恶狠狠喊：“有本事你封住我的嘴。不让说我偏说：就是喂头驴，我也能落泡粪！”
此毒言犹如利剑穿心，张奶奶只感到头脑“轰！”地一声。天旋地转中，老人心中还掂记着怀抱的孙儿。看她慌忙靠住墙，慢慢坐下去。孙子哭，她哭。
二
天快晌午时分，小孙儿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睡熟了。这时候奶奶抱着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向着二儿子的家中走。走到家门口，奶奶站在那儿把泪擦了又擦，方才抱着他入门。
她的二儿媳妇现在已经回来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响，二儿媳妇笑着迎出来。可她一眼望到了娘脸上那不干的泪痕，大惊道：“娘，我嫂又吵你了！”
娘没有吭声，止不住的老泪在眼里晃动。一时，尚未懂事的孩子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在奶奶怀里又哭起来。
二儿媳忙把儿子接过去解开衣扣给他喂奶，边说：“娘，别难受，先进屋坐着。饭我做好了，您先吃。”
娘便慢慢地走进屋，也不吃饭，只是垂下头坐在那儿擦泪。
二儿媳妇抱着孩子紧跟过来坐在她身边说：“娘，你回来跟着俺吧，咱再也不轮了。娘放心，以后家里就是还剩一口米，儿媳做熟也会先给娘吃！”
张奶奶呜咽起来。
二儿媳妇说：“娘啊，我也有娘亲，也有哥和嫂。可我的嫂嫂平日总是望着我娘的脸色想着说，生怕惹我娘生气。娘啊你也看到了，我娘比你还大五岁，可我的娘却吃得白白胖胖，常常起笑声。娘，看看你如今轮在大哥家还不到半年就瘦成这个样。娘要知道你若有个好和呆，你儿子回来不会轻绕我！”
张奶奶擦擦泪说：“我老了，越来越不中用，还有个病身子，说不定以后哪一天摔倒就不会动了，也不能累赘你一个人。”
一句话说得二儿媳热泪盈眶，喊：“娘别担心，今年你儿的生意已经扭亏为盈，规模越来越大，他已经在城里给咱买下房产。娘啊，您再看看咱左邻右舍，多少人家只有一个儿，不是照样给爹娘养老送终？”
张奶奶失声哭。
二媳妇说：“娘啊，人世古来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是畜禽尚不忘还报母恩。你的儿是你抱养大。至如今娘老了，我们该着孝养您。”
“儿啊、啊-----”张奶奶喊了一声：
可是到了傍晚，张奶奶忽然改变注意，说现在她轮到老大家，就是死，也要死到他们家，又执意走了。
三
转眼三日已去。
这一天张奶奶的二儿媳妇大清早便到集市上割肉买菜。回来后她又把屋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看天将午时，她便专挑丈夫平时喜爱吃的饭菜做起来。
那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喜鹊鸣，二儿媳妇顿时喜上眉梢。待一切准备妥后她走出屋。正巧，她的丈夫风尘仆仆，推开大门进来了。
二儿媳妇立时笑逐颜开，说声你可想死我吧，跑上前接过丈夫手中的提包，进屋放好后，马上端出一盆热水给丈夫洗脸。
然而，她的丈夫却是先到里屋去看睡熟的儿子，轻轻地亲了他一口。看着睡梦中的娇儿咂咂小嘴又睡过去，他这才走出来。
这时刻二儿媳妇已经开始端来饭菜。
要知道张奶奶的这个二儿子是接住媳妇打去的电话后，匆匆中把厂里的事梢做安排，便急乘高铁火速赶回，到这时他真是饿坏了。
此刻，他虽然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仍是没忘先问：“给咱娘端过去了吗？”
二儿媳妇随口说：“咱娘现在轮在大哥家，你忘了？”
二儿子的脸色变了，痛苦道：“你还真是，没给我的老娘端吗？”
“没有。”二儿媳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到此时她并不在意，又转身去厨屋给他端汤。
可是，等到她手端汤碗回来，看到丈夫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垂首呆坐着，一动不动。她不明白，温柔道：“快吃吧，菜要凉了，你胃不好。”
二儿子这才抬起了头。他眼里的泪珠顺着脸“啪嗒！啪嗒！”往下直掉，说：“我吃饱了，这些饭菜，我留给我娘了。”
突然间二儿媳妇僵在了那儿。她手中的汤碗‘啪嚓！’一声掉地上摔得粉碎。
她心里想说：多少次我特意做好吃的给娘端去，可是娘却没有吃上；她想说：为此事她也曾跟嫂子大吵，正巧那一天哥哥回来。当时哥哥明明在家，他竟然一声不吭……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时，贤惠的二媳妇却什么也没说，任凭委屈的泪水断线一样流。
须臾，便见她哭着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碎碗片。而她的丈夫在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站起身走出去，径直到大哥家叫娘去了。
此时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当他终于推开哥哥家的那扇大门，看到了大嫂正黑脸而站，年迈的娘那悲哀的哭声也同时传入了他的耳鼓。
要知道娘的哭声立时就像一把尖刀陡地戳上了他的心。只见他连声喊着娘，急步跑了过去。
屋子里，张奶奶白发缭乱，正坐地上哭。听到喊声她抬头一看是他，连忙止住，擦泪唤一句：“儿啊，你回来了？”
一时，儿子的嗓子都哑了。他哽咽着喊：“娘，是谁欺负了你？你说，儿现在就去跟他拼命！”
大儿媳妇听后立刻害怕了。因为她清楚老二决不会像老大那样没有血性，她害怕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于是她急忙走过去，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老二，既然你回来了，就给我们两个评评理。你娘今天一大早去------”
“你！”没待她说完，老二猛地挥起了拳头。可是，他的身后忽然传来老母亲那急促地的呼唤：“儿啊，不能打，她是你嫂……！”
那时，只见孝顺的二儿子举起的拳头一下子缰住，又慢慢地落了下去，热泪却夺眶而出。那时，只听他悲切地喊了一声娘，怒目而视面前之女人骂道：“没良心的东西！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天有眼睛：你也有孩子，也有老来时！”说道此他深深地连着吸呼几口气，缓过来后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的娘明天就要和我们一起搬到城里，从此以后你就是娘前再想喊一声，万难！”
就在这时，二儿媳妇从外面跑过来掺住了张奶奶，喊：“娘，跟我们走。”
张奶奶泪流满面，说：“我想等等小雨小雪，再和她们说几句话。”
二儿媳妇说：“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我们不会忘了孩子。娘啊，先跟我们走吧，儿媳求您了……”她说着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这下，把娘慌得双手哆嗦着拉住她急喊：“娘跟你们、娘跟你们走！”
二儿媳妇立刻转忧为喜，站起来搀住了她胳膊。
就这样，二儿子在后，二媳妇掺着娘在前，走向了大街。
大街上，一群顽童正在高声喊唱着：灰喜鹊、尾巴长，娶来媳妇忘了娘。
作者简介：坚平，原名尹建亭。河南省作协会员3970号。出版长篇小说《红红的太阳东方挂》；近年在《葛天文学》、《精短小说选刊》、《芙蓉国文汇》、《参花》、《广东文学》、《世界汉语文学》等期刊中刊载中短篇小说多篇。《血色迷雾》获第二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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