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韶光老在飞马似的奔驰着,不觉又虚度了十八个年头,在这近十年的经过真值得我的回遡。
我是生于广州,那时候我的爸爸是在广东黄埔学校当了一个职员,所以这时候的全家生计都很能维持得下。我这时还小,还没念书,一切事务都很天真浪漫,纯靠着爸妈照顾,后来在广州住了五年,我爸便送我们回来了。
这时候正是民国十六年,农民协会兴起的时候,我家在实际上不过几十亩田,可是表面因祖先遗留下的屋宇比较壮丽不幸便被烧掉了,自这时的不幸遭遇起,我们全家己变为流离失所,地无立椎的漂泊者。
我跟着妈妈住在外祖母家里,一切依赖着他们,爸爸便独自跑到长沙去谋技职,在不到一年我们也一同到了长沙。
这时我己有八岁了,初进的崇实小学,读不到两年,爸爸的差事又发生摇动了,在一家数口人的重累之下,生计问题尚难解决,何能再有余力供我的读书费,于是只好将我送到崇实职业部笔科贫民班考取了一个免费生。在这里读了一年,爸爸他们仍商议回到故乡,当然,我只好随着爸妈一同归来。
回来后,因环境严劣经济困窘,被烧的房子仍无法做起,只得仍住外祖母家,住了两年,这两年完全是过的不自由的依人生活和闲空无价值的生涯,我虽然稍微看看小说和杂志 ,可是我想我仍旧非到本县简易职业学校去读书不可。
曾经我诚恳的要求爸妈,才给我送去念了两年高小,在高小毕业后,因爸爸爱我心切,同时又因我求学心过切,爸妈在除了尽力节省家用外,便硬着头皮的担负我这个重担,送我到南华女中念了三年书。
当我在初中肆业的时候,各师长以及各同学都很爱我,因此我受到了他们真纯的宠爱和鼓勉后,我便不觉的很努力于我的功课,我在初中曾免过两期费(这并不是形式上的虚荣,也可祘是我事实的记录),因此,我更减轻了爸妈的负担。
现在可祘是三年的生活结束了,我爸本想我再升师范,可是,那不适合战时教育的封建思想的学校,不但不能使我思想更鼓励得前进,久之且还影响前途的工作和出路,所以,我绝对不再进那些思想不前进的学校。我便决意北上学习。
可是,人人的思想是不一的,有一部分同学他见我平时看一些关于社会的书籍,他知道我内心的计划,他便时常对我说:“陕北的生活是极苦的,吃的是小米,睡的是地洞”,上面的话不过是他们阻挠我的一个计划罢了,其实一个坚定了意志的革命青年,任他赴汤蹈火受刑也不会为了客观问题,更换他的态度和改变他的意志的。
苦是人生途径中所必尝受的,所谓“不受苦中苦,难为世上人”,史大林堡(斯大林)说过:“人生的快乐是在人生的酷烈的苦难生活里面”,尤其何况当这抗战时候,我们更应该从抗战中煅炼成一个忍苦耐劳的百挫不挠的青年,将来为抗战前途负一番救亡工作,为复兴中华民族解放中华民族担上一份责任,为真理正义争取一份胜利,这是我们当这抗战中每个青年应具的态度,也就是应负的责任。
我将来在陕公学习后,愿继续转进抗大学习,以求更进一步的迎头赶上,与诸前进同志共同努力来追求人生的真谛和幸福,为民族解除苦痛。我决意抱定生活贫民化纪律化而逐进,以秋菊般的精神愈挫愈坚,愈折愈奇,为改造社会而奋斗到底,为民族解放的幸福途而始终奋斗。
这是我本人的意见和过去的经过,余不多赘,就此告束吧。
以上是叶明珠烈士(时改名为叶磊)1938年8月到延安进入陕北公学时写的自传。
——宋春晖整理
1938年8月初,叶明珠抵达延安。经组织安排到陕北公学栒邑分校学习。陕北公学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创办的一所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干部学校,直属中共中央组织部领导,是中国人民大学和西北政法大学的前身。1937年7月全国性抗战爆发以后,大批爱国青年从全国各地投身革命圣地延安,一所抗大已不能满足需要,为把大批爱国青年培养成优秀的抗战干部,7月底,中共中央决定创办一所新的学校一一陕北公学。成仿吾任党委书记兼校长,李维汉任党委副书记兼副校长。同时,在陕西关中栒邑县看花宫开办陕北公学分校。1938年7月7日栒邑分校举行开学典礼,叶明珠也是分校第一批学员,其所在三区队由35、36、37、38、39几个女生队组成为女性区队,陕公分校学员晚上站岗放哨,白天上课之外开荒生产,保证生活所需。栒邑是陕西咸阳的一个县,距延安近400公里,1939年1月,陕北公学总校从延安迁至栒邑与分校合并,1939年6月,合并后的陕北公学再度迁回延安。栒邑分校开办一年,毕业学员6000多人,有3000多人入党,培养出著名人物有毛泽东秘书田家英、朱德政治秘书廖益隆、邓小平夫人卓琳等。毛泽东对陕北公校有很高评价:“中国不会亡,因为有陕公”。
1938年12月19日,叶明珠在陕北公学栒邑分校学习期间由李瑾、余崇一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候补期四个月,1939年4月19日转为中共正式党员。她在入党志愿书中写道:“他有坚苦奋斗不屈不挠的伟大的为人类解放的精神,愿加入党而给予我正确的领导,为我前进的明灯,将来愿为党牺牲一切,更愿为党的目的而奋斗到底,争取人类和平在宇宙间永远辉煌地发展下去”。
1939年5月,叶明珠结束在陕北公学的学习,经陕北公学的推荐和个人志愿,中共中央组织部谈话(谈话人扬石人)后,安排到中国女子大学继续学习。于1939年5月19日填写《中国女子大学人员登记表》。这时,她改名为白皓,立志于自己品格要纯洁、光明、正直。
性别:女 年龄:19 籍贯:湖南汝城
家庭有那些人:父、母,一兄二弟,姐、妹一共八人。
全年有多少收入:三百多元(父亲工作之薪资)。
父母姓名及服务机关:父叶星聚,服务教育局,母朱好逑。
兄弟姓名及服务机关:兄叶含章,弟叶韶达、叶楚翘。
姐妹姓名及服务机关:姐叶媛珠、妹叶灵珠。
受教育经过:小学,1933一1935,湖南汝城,成教女校;中学,1935一1938,湖南长沙,南华中学。
何时入党:1938年12日19日,何地:栒邑陕公 介绍人:余崇一、李瑾。
有何工作经验:没有
参加过何抗日团体:长沙学生寒假服务团
要好亲友:有一位朋友,现在不通音讯,过去在医界工作。
来此经过:
来此志愿:愿学习一些革命的理论和妇女工作的方法和法则,将来进行妇运工作,以唤醒大多数未悟的妇女,愿为妇女解放奋斗。
来此介绍人:扬石人 此人何处工作:组织部工作 什么关系:同志关系
什么机关送来:中央组织部送来 什么关系:组织关系
你在此地认识何人:朱申,现在抗大高级班,甥舅;朱智琪,抗大五大队政训班,朋友同乡。
有何人证明你:朱申,抗大高级班,甥舅。
对目前抗战意见:目前应该各党各派团结一致,同心合力的合作,坚持持久战,现在应争取相持阶段到来,和准备反攻力量,将日寇打到鸭绿江边,收复一切失地,争取建国成立和民族复兴解放。
做过何种妇女工作:没有
对妇女工作的意见:目前妇女工作是急须的,应该在这时多发动妇女参加抗战工作,应该使中国妇女多了解抗战的意义,和妇女解放和抗战是分不开的,使之自觉过来,自求解放,工作方法应灵活应用。
对将来工作的意见:愿到敌人后方和前方去工作。
永久通讯地点:湖南汝城锦堂叶家村
填表:1939年5月19日
此表为叶明珠进入延安中国女子大学学习时填写的表格。入学时改名为白皓。
——宋春晖整理
1939年7月20日,中国女子大学开学典礼在延安杨家岭中央大礼堂举行。叶明珠与近500名首批学员一起参加了开学典礼,毛泽东、周恩来等全部中央领导人出席了开学典礼并讲话。当叶明珠在近距离地聆听到毛泽东那高瞻远瞩、激昂人心的带着湘音的讲话:“全国妇女起来之日,就是中国革命胜利之时”,心情激动,这情景一直激励着叶明珠。
中国女子大学是一所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期间创办的一所专为女性开设的大学,王明任校长,柯庆施任副校长。班次按文化程度编为普通班、高级班、陕干班、特别班,普通班是文化程度较高的从沦陷区来的爱国女青年,高级班是红军中的妇女领导和沦陷区来的高级女知识分子,叶明珠分配在高级班第三班。1940年9月,高级班增加到90多人。女子大学校址在延安北门一带的土窑洞中,现延安市委党校后面的山坡上。
那时,延安的物质生活是极为困难的年代,学校提出“半农半读”的号召,学员自己动手,开荒种地,“女大”设备非常简陋,课堂雨天设在窖洞,晴天设在树林中,生活艰苦,但学员的情绪饱满,心情愉快,身体健康。“女大”的教育方针以毛泽东制定的“以研究中国革命实际问题为中心,以马克思列宁主义基础原则为指导”,提倡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学风。毛泽东、周恩来、博古、邓颖超常到学校开讲党史课。
叶明珠1939年5月从进入中国女子大学不久,与同乡朱子奇开始了相爱,早在1937年,他们有相同的目标,相同的赴延安介绍人,他们一同约定牵手延安。
1941年1月,叶明珠从中国女子大学毕业,学习期间,学校干部处为她填写的鑑定表,优点:聪明,文字较好;缺点:不够切实 ,意识上应加以锻炼。适应工作为:适于做妇女工作中文化工作(写文章编辑材料)。
1941年1月,叶明珠从中国女子大学毕业后,组织上根据她个人特点,分配中央妇女工作委员会工作。中央妇委成立于1937年12月,李富春任首任书记,1938年12月起由蔡畅续任。当时中央妇委设于延安扬家岭中共中央所在地,1947年国民党占领延安时遭破坏,2014年,在原中央妇委的旧址上重新恢复,并建立了延安时期中央妇女运动委员会展览馆。叶明珠在中央妇委工作期间,同朱德、康克清、邓颖超、蔡畅等领导人建立了良好的感情。
1941年4月,叶明珠在中央妇委工作期间与时在中央军委直属政治部的汝城同乡朱子奇结婚。朱子奇,1920年4月13日出生于湖南汝城津江村,1937年12月底,经朱琦、朱秋介绍,在长沙八路军办事处找到徐特立并经介绍,奔赴延安。1938年3月入抗大,同年4月入党,1939年6月抗大毕业后在抗大政治部工作。结婚时他在中央军委直属政治部做文艺工作,负责编印《部队文艺》等刊物。
1941年下半年,叶明珠离开中央妇委,调任陕甘宁边区绥德分区任宣传科长。1937年陕甘宁边区政府成立后,榆林市除榆阳区外,所辖各县先后解放。1940年2月,八路军接管绥德及周边县后,设置陕甘宁边区绥德分区,管辖绥德、米脂等五个县,并在绥德县城成立分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党委机构称绥德特委。这时,新近接管的地区需要大量的领导干部充实新区,叶明珠主动申请,调离中央机关,奔向基层第一线。
1942年,叶明珠因工作成绩突出,升任绥德特区四区区委书记。当时绥德特区管辖绥德县内分设八个区,区下面管乡,乡下面管村。绥德北靠国统区,东、北面黄河对岸是晋绥军,山西成了抗日主战场,周边环境复杂,处于抗日战争最艰苦的阶段,但叶明珠以高昂的革命斗志,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开展工作,她虽然怀有身孕,且患有严重的肺病,但他把自己置于度外,坚持战斗在对敌斗争和基层第一线。
1942年秋,叶明珠从四区所在地雨夜过无定河向特委汇报工作时,突发急病,经359旅旅长王震及夫人王季青安排,送359旅医院,但抢救无效,不幸去世,年仅23岁。叶明珠永别了她未竟的事业但忠实的践行了她当初的诺言:“追求人生的真蹄和幸福,为民族解除苦痛,我决意抱定生活贫民化纪律化而逐进,以秋菊般的精神,愈挫愈坚,愈折愈奇,为改造社会而努力奋斗,为民族解放的幸福途而始终奋斗”。
叶明珠牺牲后,绥德特委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追悼会场两侧挂着挽联:“国家民族特等工作能手、妇女大众杰出工作模范”,特委书记宋养初致悼词,高度评价叶明珠:“白皓同志是响应党的号召,第一批来我区的下乡青年中,表现最出色,提拔最快的优秀的共产党员”。绥德特委追认叶明珠为革命烈士,授予她“中共模范党员"和“下乡知识青年榜样“的光荣称号,她的遗体安葬在绥德的无定河畔,解放后迁入绥德革命烈士陵园。
叶明珠生命是短暂的,像一颗流星从夜空中一闪而过,但她对党的忠诚,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念,对中华民族解放事业的热爱,对旧社会的叛逆,对个人价值的勇于追求,对爱情的忠贞坚守,却浩然长存,精神不死。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宛如一颗闪亮夺目的明珠,永远放射着璀璨的光芒。她的人生永远定格在充满着青春美丽、聪明贤淑、活泼好学、蓬勃上进的23岁。她是党的好儿女,也是她的故乡汝城人民的好女儿,朱子奇在1981年5月写道:“虽然她为党的工作时间短,但在那重要的短暂的年代里,她发出的光彩是异常的、出色的!应该为后人纪念和学习的。她是我们故乡汝城在革命圣地延安最为有成绩的一位党的儿女,也是我们汝城人民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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