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

老榆木

    心灵
　　
　　文/老榆木
　　　
　　
　　“你好阿姨，辛苦了！”
　　
　　“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我的胸腔里突然感觉有个东西在堵，像塞进一团棉花，憋得我直想流眼泪。她真的是习惯了？我问自己。
　　
　　冬日的五点，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特别耀眼。习惯跑步晨练的我，每当这个时候，在街角的转弯处，总能看到付阿姨的身影：一脸皱纹，满头白发，粗糙而干瘦的五指，一把竹扫帚紧握在她的手里，将她佝偻的身躯几乎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就那样一扫帚，一扫帚地扫，付阿姨像只虾米一样在宽阔的大街上蝺动着，弱小的身躯在飞扬的纸屑、残叶、废尘中若隐若现。
　　
　　也许是她贴身的旧衬衣被汗水津湿，寒风一吹，我看得清楚，她哆嗦了一下，又一下。付阿姨我熟悉，她没有一个显赫的地位，但在她头上却有一道道炫丽的光环；她给人们的印象总是满身尘灰，但却有一个洁净而美丽的心灵；她在经济上收入低微甚至生活十分困难，但在精神上，她却收入颇丰令人羡慕。
　　
　　我站住了，伸出手，想接过她手中的扫帚：“阿姨，你歇会，我来吧。”
　　
　　“不用，这不是你干的活！”她冷冷地说，“我看你是个当官的，在哪个衙门里高就？”
　　
　　我有点晕，我和她之间，真的存在有距离？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用这样的语气回答我的话？我的两腮忽然发起烧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老人家今年应该七十有六了吧？”
　　
　　她弯下腰，将一个纯净水瓶捡起来，抓过一个空编织袋扔进去。我从她身旁那辆小垃圾车上拿了一把铁簸箕，一把小扫帚：“阿姨，你管扫，我负责往车上倒垃圾，这总可以吧?”
　　
　　“随便，这可是你自愿的啊，我可没求你！”
　　
　　我感觉到，付阿姨对我并不友好，甚至还有点敌视。我没有去理会她的态度，只是笑了笑，一边往铁簸箕里扫垃圾，一边找话和她搭讪：“我还知道，你从十九岁开始当上环卫工，一直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上干了三十几年直到退休。”
　　
　　付阿姨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先生，跑你的步去吧，别烦我，我在工作。”
　　
　　“不对。”我把付阿姨扫成小堆的垃圾扫进铁簸箕里，仍然一付笑眯眯的模样，“这难道就该是你的工作？你从环卫工岗位上退下来本该休息的，可你，休息了吗？我看，你好像闲不住噢。”
　　
　　“这与你有啥关系？我愿意，这是我的选择，你管得着吗？”
　　
　　付阿姨那张老脸，更加寒冷。
　　
　　我哑口无言了。是啊，在别人眼里，环卫这份职业既累且脏，如非被逼无奈，谁都不会主动去选择这项职业。但付阿姨却认为，环卫工作是一项最美好的职业，她是自愿选择到环卫局里来做环卫工的。她曾这样说过：“我心甘情愿地在这个极易被人看不起，极易被人遗忘的岗位上干一辈子，直到拿不动扫帚为止。”
　　
　　为了缓和气氛，我灵机一动，突然脱口说出几句话来：“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洁；宁愿个人麻烦，方便千家万户；宁愿个人吃苦，一心为民服务。”
　　
　　付阿姨抬起头来，吃惊望着我说：“你怎知道这几句话？”
　　
　　“嘻嘻。”我笑了，“我看过你的档案，这是你入党申请书里的一段原话，对吧？”
　　
　　“你，你怎会看到我的档案？”
　　
　　我又笑了笑：“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成为省劳模，在你的身上，有各种数不清的荣誉。”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还说，扫一堆垃圾，就是净化一片心灵；拣一片废纸，就是积累一份美德。你是这么个人，听我说的对不对？你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你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清扫大街十分认真。你总是清晨披着星星起床，晚上顶着月亮回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几乎每天餐风饮露，和酷暑为侣，与严寒作伴，挥舞着手中的扫帚，创造着美丽的世界。每天下来，你总是满身尘灰，一脸疲惫，脸晒黑了，人累瘦了，无论家人还是邻居看了都心疼，劝你说你就不能歇一歇？你总是装着没事的样子风趣地回答说，不能，我一歇垃圾们就高兴了，就疯狂了，人们就不舒服了。”
　　
　　付阿姨没有去接我的话头，而是躬下瘦小的身躯，用劲挥扫，每一扫帚下去，看上去都有点吃力。毕竟，她老了。
　　
　　不过，付阿姨的脸色到是好了一点。
　　
　　我的眼圈润湿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阿姨，在你的眼里，从来不存在什么节假日，不管是鞭炮齐鸣、欢天喜地的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抑或是元宵节歌舞鼓乐、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和小巷里，人们总能看到你那熟悉的，拿着扫帚躬身劳作的身影。人们常说家是温暖的，但在付阿姨你的家，却不见有一丝温暖，凭添了许多寂寞，你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家，在你的眼里，丈夫、孩子能陪着你逛逛街，散散步，吃顿团圆饭都成为一种奢望。你醉心环卫事业，愿意为这个神圣的职业去献身，每次干完活后，看到身后眼前洁净的街面，你就象一个艺术家在欣赏一篇自己精心创作的的佳作，心里十分高兴，十分满足。”
　　
　　付阿姨仍然在挥舞着她手里的扫帚，而我，仍然跟在她的身后喋喋不休：“五十多年来，你以扫帚当笔，道路为纸，汗水作墨，刻画出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也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样的城市美容师，人间才充满温馨，世界才这样美丽，社会才如此和谐。”
　　
　　“你是诗人，还是小说家？”
　　
　　付阿姨又捡到一个空塑料瓶子，在地上磕了磕灰，扔进编织袋里。
　　
　　天逐渐亮起来，晨起锻炼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时有小汽车卷着一股股的寒风，从付阿姨身边驶过。
　　
　　“我啊。”
　　
　　我把最后一簸箕垃圾倒在小推车上，拍拍手上的灰说：“你应该见过我的，好好想想，五一前夕，县总工会曾经去你家慰问过你这个省劳模。”
　　
　　付阿姨看着我的脸凝视端详了半天，突然高声叫喊起来：“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是，县总工会的姚主席。”
　　
　　我分明看到，在付阿姨的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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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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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云起

姚主席是个有心人，记性好，耐心好

坐看云起

小说在付阿姨态度的转变中往前推进

坐看云起

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洁；宁愿个人麻烦，方便千家万户；宁愿个人吃苦，一心为民服务。
作品塑造的两个人物形象很鲜明、高手就是高手

一默先生

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洁；宁愿个人麻烦，方便千家万户；宁愿个人吃苦，一心为民服务。”

一默先生

通过这样的对话方式，把付阿姨的形象凸现出来，特别是结尾一句，意味深长

老榆木

坐看云起 发表于 2019-5-1 10:36
首读，先点赞 ，沙发上慢慢欣赏

谢谢云起老师光临指导

悍雨啸风

把最后一簸箕垃圾倒在小推车上，拍拍手上的灰说：你应该见过我的.......欣赏佳作

老榆木

坐看云起 发表于 2019-5-1 10:39
姚主席是个有心人，记性好，耐心好

她的典型材料，是通过姚最后把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