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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唐诗,是一张发黄的纸,是一艘即将升空的飞船。
无舱。甲板上,站满了瘦骨嶙峋傲然挺立的文字。
我混迹其间,前后左右的字,都比我高,至少高过我目光举起的三十度角。
因为我知道,它们在等待起航。循环往返于一千余年的时光机场,就为了证明它们永远都是唐诗,而不是唐尸?
是老杜的一张纸,一张用来跟黄四娘换一天酒菜的纸,一张散发蝴蝶花粉和黄莺悦耳鸣啭的纸。
它,不知怎么就飘到了我的足下,我亦飘飘然……
机不可失,蹭飞正当时也。
起飞了。
腾云驾雾,穿云破雾,裁云切雾。忽有箭镞急雨一般射来,我和所有文字都中箭了。
都没死。且所有的不可视都成可视的了:满甲板都是明媚的刺猬,抑或绚丽稻草兵。飞船亦可当草船?
痛,也就一眨眼。温暖注入血液,差点喊:谢谢曹丞相的箭。
曹丞相?就那阿瞒?来天国后也就一小厮,哪来的箭?看清楚哈,箭出吾之目。
敢问大神是……
吾乃坐不更名行不改姓红彤彤一粒球神阿波罗是也。
须臾,阿波罗抖抖五彩大氅,潇然去也。
一枚自由的棋子,穿行在银光闪闪的棋盘间。
所有的星语都是棋语,月,卸下高冷,弓着腰,一步不拉,不偏不倚,主裁这无涯棋局。
棋如世事,一地鸡毛而又变幻莫测。
我的飞船,是一纸唐诗,啥时候不止于诗了?我隐隐约约瞥见纸之下,有熙熙然蠢蠢然起伏。
可是我和文字的足力,力透纸背乎?我踢了身边“花”字一脚,花姿扭扭腰,花容咧咧嘴,不无几分惨淡。
纸之上,所有足力皆可忽略。岂料我这无力的一脚,反弹我眼,目光长出了透视力。
纸之下,是真正的飞行器负诗而翔:娇莺,戏蝶。
我来不及惊叹它们娇小与神力间的反差,飞船右舷擦着黎明的裙裾着陆了。
一片蓝一片绿,还有一片黄,轮番涂抹我的眼眸。
蓝天是一张巨幅诗笺,密密麻麻站满了唐诗。忽觉得绿野的芬芳和周遭的文字一道腾飞,头顶上方空出了一块天。
饱蘸地气的文字们悬挂其上,好一首芬芳的杜诗挑动了我的视野。
精灵一般的文字往下飘着,飘着,仿佛就在跳起来就能够着的高度: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我成了一个垂髫的童子,蹦蹦跳跳追赶这些自在的生灵,嬉戏的飞舞,逗乐的鸣啭……
跟天上的诗句一样,我的指尖,离它们很近,很低,可永远差那么一小截。
身后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古音,听不懂。男声苍凉,沉郁;女声爽朗,瓷实。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他们是谁了。回头,阒无人迹,依稀可见声音化作轻烟的痕迹。
哪里去了?天上的园子也种菜种花种诗歌吗?我要看,我要闻,我要做你的一句诗呀!
任我叫破天,还是给钉在地上。直到叫破梦,目光染上尘埃。
缕缕尘埃里,小鸟披上晨曦,在窗棂上得意地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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