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33.日,兴盛杂货店前 肖翠花正在小摊上摆烟拂尘,忽然听见一阵“嚓啦啦”的畜铃声,抬头看—— 远处,一个戴礼帽,扎金花,穿长袍短褂的人骑一个高头大红马向这边走来,后边还跟着个人,马脖上的铃铛响着向这边走来。 兰兰指着远处说:“妈,你看那是干什么的?” 肖翠花眯起眼瞅了瞅说:“是那家娶媳妇的新郎官吧!” 待走近看清了,原来是郭麻子郭福山。肖翠花顿时脸失颜转色。 郭福山勒马瞅了瞅低头不敢正眼看他的肖翠花和那仅能安身的破小店,“嘿嘿”冷笑两声说:“肖翠花,你丈夫梁瑞生借我粮食可曾给你交代过?” 肖翠花抬起头:“交代过。” 郭福山:“你准备啥时还我?” 肖翠花:“有了再还。” 郭福山:“那可不行!粮价飞涨,我可不能活粮变死价。” 肖翠花:“反正眼下没有!” 郭福山:“让你到我家顶债是否愿意?” 肖翠花:“妄想!” 郭福山:“那好,限你半月之内本息一次还清,如其不然,可别怪我姓郭的不仁不义。”说毕,拨转马头傲然而去。 高掌柜凑上前诡讥地说:“嘿呀!你丈夫已经死了,你还守啥?进了郭家你就是三姨太,跟了老爷那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肖翠花猛出手,“啪!”高掌柜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高掌柜恼羞成怒,大骂:“泼妇不知好歹!”说着,飞起一脚,踢翻了杂货摊。 纸烟、糖果、瓜子……货物撒了一地。 高掌柜伸胳膊挽袖不肯善罢甘休。 兰兰冲上去抓住高掌柜的手就咬。 高掌柜手一抡,兰兰摔倒在地。 高掌柜咬牙切齿地说:“我踢死你碎不日的”抬脚要踢。 “别伤害我的孩子!我和你拼了!”肖翠花上前与高掌柜撕打。 围拢来好多人,有同情者出面解围。 吴学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孔子曰:择其善者而行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高掌柜越发不可收拾,唾沫星子乱溅地说:“我老爷可是县北有名的大户人家,良田百亩,骡马成群……” 陈刚挺身而出,推了高掌柜一把说:“咋啦!有钱就该欺侮人?” 高掌柜见势头不对,边退边指戳着说:“你……你们这些狐群狗党!” 此语激起群愤,喊打声一片。陈刚一拳把高掌柜打得打了个趔趄,吓得高掌柜夹着尾巴就跑。 群众议论着,好心人安慰着肖翠花—— 群众甲:“太不像话啦!再说欠你债也不能这么无理取闹啊!” 群众乙:“看那地主,满脸的麻子,还把他打扮得新郎官似的,让人看了恶心!” 王婶:“这真是赶尽杀绝,逼人死呢!”她看看还憋气站着的肖翠花,“好娃,忍忍,挣下钱还了债就不受他的窝囊气了。来!拾掇摊,重新干!”她见翠花还不动,就对兰兰说,“兰兰,快动手,帮你妈把摊重摆起来。”她又对众人说,“求大家帮我外甥媳妇把摊拾掇起来!” 群众甲:“对呀!帮人帮到底,大家就再帮这妹子一把。” 于是众人动手,支摊的支摊,拾货物的拾货物。 肖翠花虽还抽泣着,但对众人的行为很感动,也动手收拾摊儿。 兰兰跑来跑去,拾着撒落远处的货物。 摊儿摆好,众人渐次离去。 肖翠花忙给众人散烟发糖:“谢谢大家!喝口水再走吧?” 众人:“不啦!不啦!你忙吧!” 风波平息,一切如初,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升高了一杆。街道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人声攘攘。 肖翠花回屋倒水、浸湿毛巾擦了把脸,出来重新坐到摊前卖货。 又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过来。远处又来了一位骑马人,高个,长方脸,军装笔挺,威风凛凛,后边跟着一个警卫。 路过茶馆门前时,吴学究站起来打招呼:“常大队长巡逻哪!” 众人也都点头向大队长打招呼:“常大队长好!” 常德胜〈男,三十多岁〉招手点头还敬众人:“大家好!” 常德胜老远就看见了肖翠花,心头一振,心声:“好漂亮的婆娘!似曾相识!”他蹙眉沉思,又抬头看她,心里直说:“没见过!街上新增加的客户?”不觉来到跟前,他勒马对警卫员说,“小高,买盒烟。” 高警卫员:“是!”他来到摊前说,“拿两盒大炮台香烟。” 肖翠花把烟递给他,他转身就走。 肖翠花忙说:“长官,钱!” 高警卫员回头把眼一瞪说:“你瞎了眼,不见是谁要烟!他是县上大名鼎鼎的城防大队常大队长!” 肖翠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任是谁,买货掏钱,理所当然!” 高警卫员掏出手枪威胁说:“我看你活不耐烦了!” 肖翠花怒火中烧,失了控制,拍着胸脯大嚷大叫:“打吧!打吧!朝这儿打吧!我不活啦!没人的活路啦!”说着,疯了似的把烟、货物满天乱抛。 又围来好多人。 常德胜厉声喝:“小高!”跳下马,脱了手套。 高警卫员“啪”立正敬礼。 常德胜走到他跟前,“啪啪”搧了他两个耳光,厉声喝问:“什么叫三民主义?” 高警卫员“啪”又一个立正动作,流利地回答:“民生、民主、民权。” 常德胜:“这算不算侵犯人权?” 高警卫员:“是!小的错了。” 常德胜:“罚你打自个儿二十个嘴巴!” 警卫员别了枪,腾出手左右开弓“啪啪”地在自己脸上打起来。 人群中发出小声“嗤嗤”的笑声。也有为这一幕所感动的唏嘘声。 肖翠花低头不语,不知这位长官将怎样处置她,局促不安。 警卫员打毕,常德胜说:“帮这位大嫂把东西拣起来。 高警卫员在拣东西,常德胜转脸对肖翠花说:“这位大嫂,手下人无理,请见谅!”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银元给肖翠花,“给你烟钱。”略带谦意又不失威严的贪恋的眼神。 肖翠花忙不迭说:“免啦!长官,民人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长官,务请高抬贵手!” 常德胜把银元放在烟摊上,转身踏蹬上马。 肖翠花忙不迭说:“给你找钱!给你找钱!” 常德胜一挥手说:“不用找啦!”策马而去。 高警卫员瞅了眼肖翠花,跑步跟了上去。 兰兰傻看着,拽拽还痴愣愣望着远处的肖翠花的衣襟说:“妈,那是坏人不是?” 肖翠花茫然地摇摇头。 远处,常德胜的高大身影在坐骑上晃动着。 34.傍晚,兴盛杂货店 起风了,肖翠花和兰兰忙着收拾摊子。 肖翠花和兰兰吃晚饭。 肖翠花:“兰兰,刮风天冷,你早些睡吧!” “嗯!”兰兰脱衣睡了。肖翠花却还在炕沿上呆呆地坐着。 兰兰:“妈,你怎么还不睡?” 肖翠花:“你睡吧,妈想想还要添什么货。” 豆油灯在她眼前幻化成一个若大的光环,白天发生的事一幕幕闪现脑际—— 〈回忆〉 高掌柜恼羞成怒,大骂:“泼妇不知好歹!”说着,飞起一脚,踢翻了杂货摊。 高警卫员回头把眼一瞪说:“你瞎了眼,不见是谁要烟!他是县上大名鼎鼎的城防大队常大队长!” 常德胜递钱看她时那同情、严肃,而又贪恋的眼神…… 〈返回〉 肖翠花心声:“他为什么当着那多人的面打他的警卫员?他为什么那样看我?他为什么不要我找钱?难道说……” 七彩的光环在弥漫、扩大。忽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成红豆一般小小的灯光。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心声:“十天后郭麻子又要来讨债,我该怎么办呢?” 一阵风刮过,窗户纸被吹得呼啦啦响。 风吹开了板门,带着尘埃冲进屋,豆油灯摇曳着将要熄灭。她忙用手遮着风把灯放到壁龛内。然后去闭门。 此时,一个人闪进来,便衣,光头、高个、戴一副墨镜。 她向后闪了一下说:“客人,要买烟吗?” “嘘!”他打了个息声的手势,定定地立在屋里不说话。 她疑惑地看他。他慢慢地卸了眼镜。 肖翠花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啊!是你!”随即镇定了下情绪,低声叫,“常大队长。” 常德胜缓慢地说:“更了衣你还认得?” 肖翠花:“好人看一眼永世难忘!请坐。”说着,用毛巾抹了抹炕沿,歉疚地说,“屋子太小,屈尊了!” 常德胜:“没什么!没什么!”说着,坐在炕沿上。 风又冲开了门,她去带上门,踅回来忙给他取烟倒水,抱歉地说:“穷家寒舍!真对不起。” 常德胜:“别张罗,我不喝,坐下来歇歇。”说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子。 她挨他坐下了,心里慌悚悚,身子有点微微抖动,搭讪说:“你怎么屈尊到我这破屋里来了?” 常德胜:“我一见你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吗!”她惊讶地望着他,矜持地说,“怎么个似曾相识?” 常德胜:“觉得你像我前世的姐妹。” “是吗?”她惊讶但又心有自卑,感激地说,“我是个乞丐!” 常德胜:“有为自己的姐妹沦为乞丐而不怜悯的吗?” “我……我……”她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 他伸过手臂搂她的腰,她脸胀得通红,忙推开他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水杯递给他说:“常大队长你喝水。” 他接了水杯又放到桌子上说:“别害怕,我喜欢你、同情你,但决不会强迫你!既然……那我就走了。”起身告辞。 她慌忙说:“你……你先别走!” 他又站住了,望着她,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她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从货架上取下几盒哈德门烟说:“白天你没要找钱,就把这几盒烟拿着吧!” 他抓住她拿烟的手,把烟取下放到桌子上,抚着她的手说:“你是一朵花,不应当凌落成泥,而应该插在花瓶内,这样吧,明天我派人给你送一套衣服,你把自己打扮打扮!”说毕,放开手走了。 等她回过神来说:“别!别!”他已经走远了。 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内,风高月朦,她仰头凝思,心声:“这是怎么啦!我该不该答应他?如果傍上他得以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转念又想,“难道就这么丢掉贞操、遭人唾骂吗?这突如其来的情真让人防不胜防啊!瑞生呀!我该怎么办呢?郭麻子十天后就又要来讨债,我……” 35.日,郭家西院 一辆马车在大门口停下。车夫贵儿喊:“卸车了!” 王厨师、李厨娘、双牛、丫环春艳、秋红都出来搬东西。 高掌柜指挥。 郭辉站在台阶上观看。 李厨娘:“啊呀!今日置的货真不少?” 王厨师:“天凉了,食品好保藏了嘛!” 双牛咚咚咚跑着搬东西。他已经跑了两趟,他又拉过个三十多斤的米袋子扛上肩。 贵儿边帮他把米袋子扶好边说:“这娃劲大!勤快!好样的。” 李厨娘:“小娃勤爱死人!双牛真是个好孩子。” 高掌柜在一旁看着奸笑。 郭辉不服气地说:“那有什么!我能比他扛得还多!” 高掌柜:“住口!你扛什么扛!那是你干的活吗?” 郭辉不言语了,呶嘴瞪眼瞅着。 双牛又咚咚咚跑到车跟前。 高掌柜:“让双牛把这袋面扛上。” 众人惊讶。 王厨师:“那么小个娃,能扛起五十斤一袋面啊?” 李厨娘:“娃正长身体,别把娃压得不长了。” 高掌柜:“啊呀!那能呢!我是想试一下娃劲大小。”他转脸问,“双牛,扛不起吧?” 双牛憋着嘴看了看,说:“能!但我要赌钱!” 高掌柜笑着说:“行呀!把这袋面扛到厨房我给你一个现大洋。” 双牛:“一言为定!” 高掌柜:“一言为定。贵儿,给娃把面袋放上肩!” 贵儿难为情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看双牛说:“娃呀!别呈能,你还小!” 高掌柜:“少废话,快放!” “啧!”贵儿咂巴一声,不得不把面袋放在双牛肩上,见他颤巍巍走动了才放手。 双牛咬牙呶嘴,脸憋得通红,一步一颠地艰难向前移动,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王厨师暗暗摇头。 李厨娘背地里瞪了高掌柜一眼。 双牛没有被压倒,而是顽强地向目的地靠近,再上一个台阶就到灶房了,他调整姿势往上迈。仆人们都瞪眼张嘴,双手合掌准备为双牛的成功鼓掌。 郭辉眼瞪得像鸡蛋,对双牛嫉妒的要死。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跃而起,一下跳到双牛背上的面袋上。 双牛陡然倒地,嘴碰在台阶沿上,满嘴是血,痛得眼泪直淌。 王厨师、李厨娘等忙把双牛扶起来。 双牛哭着追打郭辉,郭辉撒腿就跑。 双牛喷唾,血痰中夹带着两颗断门牙。 郭辉藏到高掌柜身后。双牛还要去打。 高掌柜断喝:“站住!你要咋?你跌倒了怨谁?” “呸!”双牛唾了他一口,“你欺侮人!不给你家干了。” 高掌柜擎手要打:“你小不点骂谁!揍死你狗日的!” 大太太出来厉声喊:“高掌柜!你那是干啥?找大夫给娃看一下。” 高掌柜变成笑脸,奴颜婢膝地说:“是!大太太。” 大太太抚着双牛的头:“让娘看把哪儿碰伤了?” 双牛头一甩,哭着跑回去了。 大太太瞪了高掌柜一眼:“真是的!”回房去了。 大太太跪在佛像前祈祷。 高掌柜:“都去干活!没什么了不起的。谁也不许说是郭辉弄倒了他。”说着去了。 众人沉着脸干活,怨声载道—— 王厨师:“啥德性!禽兽不如!” 李厨娘:“穷家娃为什么就那么可怜!” 36.日,双牛家 双牛哭着走进家门,双牛妈闻声跑出来,见双牛嘴里流血,忙抱住说:“双牛,咋啦?怎么把门牙都打掉了?” 老秦、大牛闻声也从屋后跑过来,着急地问:“咋啦?咋啦?” 双牛哭着诉说:“高……高掌柜欺侮人,要我扛五十斤重的面袋,郭辉跳到面袋上把……把我压倒了,嘴碰在台阶沿上,牙掉了!” 大牛一听火了,从门后拉出个镢说:“我和他们拼了!”说着就往出冲。 “回来!”老秦喝住他说,“别莽闯!先找大夫给娃把伤看好,我一会儿去找他。” 37.日,兴盛杂货店 清晨,肖翠花早早就起床了,打扫完屋内屋外,认认真真对镜梳妆,把头发梳成披肩长发,照了照镜子觉得不妥,又把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 兰兰好奇地看着妈妈,心声:“妈好长时间没认真梳妆过,妈打扮起来好漂亮!”于是娇声说,“妈,我也要梳妆!” 肖翠花心情愉悦地说:“好,妈梳毕了就给你梳。” 肖翠花梳妆完自己就打扮兰兰,头发梳得光溜溜,两条小辫扎得紧绷绷,头顶还别了两朵小红花。肖翠花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喟叹曰:“要是穿一身新衣裳,我娃就变成小公主了!” 兰兰仰脸问妈:“妈,啥时才能买起花衣裳呀!” 肖翠花笑吟吟说:“快了!快了!”说着,眼不由得向远处瞅。 兰兰随妈的目光向远处望去,空空的西关街道什么也没有。她又回头不解地看妈。 肖翠花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忙收回目光说:“好好做生意,咱就快翻身了。” 这天买货的人奇迹般的多。每个买货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这娘儿俩一眼。 捋着胡须,面带微笑的吴学究一大早就站在摊前买烟:“大妹子,买包烟!生意好吧!” “好好好!”肖翠花笑着应酬,取烟递给他时,刚好碰见他贪恋看她的目光,不觉羞红了脸。 艳日当空,肖翠花眼巴巴望着太阳,心声:“这太阳贴在了天上似的,时间为什么过的这样慢!” “买包火柴!”肖翠花被顾客的喊声惊醒。“噢噢噢!”地应酬着给顾客取货,收钱,找钱。 顾客数了数钱票说:“不对呀!我给了你拾万元!” 肖翠花收回钱数了数说:“对不起!我算错账了。”说着,补足钱款递给顾客。 顾客走了,她拍拍脑门,心声:“我怎么如此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她强迫自己说,“心收起!别胡思乱想!什么人说一句话似真似假的话你就信呀!” 太阳偏西了,映出一天的红云。肖翠花专心做生意,就什么也不想了。 一辆人力三轮车驶到摊前停下。 肖翠花问:“师傅,要买什么?” 车夫放下车,从车上取下个包袱递给她说:“有一位先生让把这交给你!” 她接了,忙取了支烟递给车夫,说:“谢谢师傅!”忐忑不安地把包袱抱在怀里,心跳得厉害。 兰兰从屋里出来问:“妈,那是什么?” 肖翠花红着脸说:“这是别人寄放个包袱。”说着把包袱送回屋里。 38.夜,兴盛杂货店 落日西沉,肖翠花早早就收了摊,和兰兰吃了晚饭,催促说:“吃毕快睡觉!” 兰兰看看窗外说:“天还早,再玩一会儿吧!” 肖翠花:“生意好了,要早睡早起。” 兰兰听话,上炕睡了。 肖翠花洗碗收拾屋子,天完全黑下来了,她吹熄豆灯,乘着月光打开包袱,一件一件拿起内边的东西观看着,嘴内默念:“一件香色缎花小棉袄;一件藏青缎料旗袍;一对玛瑙耳垂;一双长腰丝袜;一双深口黑皮鞋……没想到他还细心的如女人一般!”脸上现出难以掩失的喜悦。 她摸黑穿戴,衣着得体合身,心声:“穿着这身衣服,花儿会更好看吗?” 她向炕上瞥了一眼,兰兰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悄悄点着灯,再仔细梳妆打扮,孤芳自赏了一番。吹熄灯又脱了衣服,生怕猛然来人看见她的窘相。 夜深人静,马路上已了无人迹。听得见大店内骡马的嘶咬弹蹄声。心声:“他会来吗?如果他不来,那他托人捎衣服给我干什?啊呀!如果他真的来了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常得胜神不知鬼不觉溜进门。 她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他就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怎么还没换衣服?还……” 她没有推开他,喃喃说:“我……我行吗?” 常德胜:“别傻!车在前边等着,快走!” 他先出去了,她咬着嘴唇,心声:“是崖是井跳一回!不光是为了情,还为了恨。”于是她拾掇好门,在前边的阴影内赶上他。 39.夜,街道 两人挽着臂向前走去。 他在她耳边小声叮咛:“大方点,别拘束,我叫你咋你就咋。” 穿过一个巷子就到了西街,一辆人力三轮车等在那里。他扶她上了车,她还真装得一个娇妇人似的,依偎在常得胜怀内,车子一颠一颠的,摇得人心颤颤的,情火慢慢地从心底蹿起,意欲难忍。 人力车东拐西弯地在城内穿行。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把礼帽前沿拉得很低,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坐在车上,长袍礼帽打扮,戴着墨镜,怀内拥个美娇娘的先生就是白天那个骑大马、军装笔挺、威风凛凛的常大队长。 车在大华旅馆门前停下。立即有侍女扶他们下车。 旅馆赵老板笑容可掬地展手相迎:“常大队长,请!”并吩咐侍女:“春红,把客人领到208房间。”“是!”春红答应着,领常德胜和肖翠花上了楼。 40.夜,大华旅馆208房间 这是一个很阔气的房间,她还没顾得上环顾,常德胜就关门熄灯,一下把她抱上床,三下五除二就剥光了衣服,他狂热地在她的脸颊上亲吻着,揉搓她正当发育丰满的乳房,她的长期冷落几近熄灭的情火被重新点燃,烧得她晕晕乎乎觉得自己就要堕落到一个危险的深渊。她在他怀里挣扎着、蠕动着。他更加紧紧嵌夹着她, 她心里热烘烘的,当他爬在她身上大叫“点火!点火!”时,她紧紧咬住他的肩膀。 常德胜汗流浃背,软团地滚下身。肖翠花为他揩汗。 常德胜轻拍着她说:“美人儿,你真让人恨不得舍命给你!” 肖翠花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你怎么啦?美人儿!” 肖翠花带着哭腔说:“哥,你给妹子做主吧!” 常德胜惊讶地搂住她:“有什么事吗?” 肖翠花唱秦腔苦音慢板样:“良霄美景终有尽,连台好戏更何时?” 常德胜:“哈哈!好戏还刚开始,你要天天来都可以。” 肖翠花:“我何尝不想,只怕不出半月我就被人掳走了!” 常德胜:“什么!谁有那大的胆子?究竟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肖翠花:“唉!第一次偎身于你,真不好意思说这些扫兴话,可是十天期限马上就到了,我真怕咱们的事会成桃花梦了!” 常德胜:“什么事但说无妨,我不会责怪你的。” 肖翠花:“我丈夫死前借了地主郭福山五斗粮,三年利滚利成了三担三,我丈夫给郭家熬了一年活抵债一担一,还欠二担二,郭福山图谋不轨,要霸占我抵债逼死了我丈夫,我因惧怕逃出家门,不料又被郭福山发现,就在前天遇见你之前,郭福山领人来到我的摊前,踢翻了我的摊子,扬言十日里不还债就要将我掳走!哥,你要替妹子作主呀!嗯嗯嗯……”说着又哭起来。 常德胜:“有这等事啊!你别怕,有我保你,让他来吧!” 肖翠花一下又抱住常德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哥,我这就是你的人了,你啥时要我啥时到,你要我怎么我就怎么!” 41.夜,街道 一辆人力车又驶回了兴盛杂货店不远的小巷,肖翠花下车匆匆走回小店。 42.夜,兴盛商店 豆油灯下,肖翠花对镜自赏,眉开眼笑,心声:“我真的还很漂亮吗?我还有女人的魅力吗?”笑脸渐变严肃,眼里渗出了泪水,上齿紧咬下唇。心声:“瑞生,别怨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为了报仇,你原谅我吧!” 灯光熄灭,肖翠花卸妆脱衣上床睡觉。 兰兰翻了个身又熟睡了。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正做好梦,面带笑容。 肖翠花看着她的脸,轻轻亲吻了一下。 43.日,郭福山家 老秦气冲冲来到郭家,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向郭麻子客厅走去。 郭家一应庸人见老秦进了门,都注目凝视,侧耳倾听,关注事态发展。 老秦一进门就说:“东家,我儿子给你家干活,你怎么把他弄成那样啊?” 郭麻子正在抽水烟,慢悠悠吐了一口烟说:“怎么啦?我这两天不在家,刚进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老秦说:“娃回来满嘴是血,还掉了两颗门牙,说是少爷欺侮他了。” 郭福山:“是吗?我叫高掌柜问问,”他大声喊,“天顺!” “哎!来啦。”高掌柜推门进来,“老爷,什么事?” 郭福山:“老秦说他娃干活受了伤,怎么回事?” 高掌柜:“噢!你说那事!”他满脸堆笑说,“双牛年幼不自量力,挣着要扛五十斤重的面袋,上台阶时不慎跌倒碰破了嘴……” 老秦:“你胡说,娃说是你让他扛面袋,是郭辉跳上去把他压倒的。” 高掌柜:“哎呀!你怎么就能相信孩子的话。” 老秦:“我双牛就不会说空。” 郭福山:“好啦!好啦!谁是谁非,一点小事也不必理论,这样吧,你也不用让娃来干活了,你欠的债可以推迟一段时间再还。” 老秦:“这事和欠债有什么关系?” 高掌柜:“你不要不识抬举,老爷让你延时还债就是照顾你了!” 老秦指着高掌柜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掌柜:“你敢骂人!滚滚滚!”说着,把老秦往出掀。 “慢着!”大太太大喝一声从里间出来,走到老秦跟前,把两个银元放在他手上说,“老秦兄弟,孩子们不更事董了乱子,请你多多包涵,这点钱拿着先给娃看病,我随后再去看娃。” 老秦看了看钱又看看大太太,然后一跺脚:“唉!大太太……”拿了钱转身走了。 高掌柜也随即溜了出去。 郭福山:“你倒会装人啊!我们都是白脸,你是红脸!嘿嘿。” 大太太:“怎么!穷人的娃不是娃?要是谁把你娃打了连句好话都没有你心里会怎么样?” 44.日,老秦家 老秦闷闷不乐走进屋。 双牛妈问:“问下什么?” 老秦:“狗日的不讲理,高掌柜说是咱娃自己跌倒的,郭麻子说让咱延期还债了却此事。” 双牛妈:“那这事就这样啦?” 老秦:“大太太出面赔礼道歉,给了两块钱让先给娃看病,说她随后来看娃,我也不好意思再和狗日的闹。” 双牛妈:“唉!大太太是好人。怎么雇了高掌柜那样一个狗腿子。” 大牛:“把人打成那样,给两块钱就打发了,我找他算账去!”说着往出走。 “别去!”双牛妈挡住说,“算啦!亏把人吃不死,让王八日往别人手里犯去。” 双牛:“你们别管,我会报仇的!” 老秦:“双牛,贵贱别一时冲动董乱子,咱惹不起人家。” 45.日,郭福山家 郭麻子来到书桌前准备提笔写字,一眼看到墙上挂的唐伯虎画的仕女图。手擎着笔凝望着,脑子内就闪现出肖翠花的面影,他颓然倒坐椅子上,心声:“妈的,这个肖翠花,我就不信弄不到手!”他“啪”地放下笔叫,“天顺!” “到!”高掌柜答应着跑进来,“老爷,什么事?” 郭福山:“肖翠花还钱的期限到了没?” 高掌柜:“到了!” 郭福山:“去催一下债,若不给就把那婆娘给我掳回来。” 高掌柜面有难色,说:“老爷,那帮刁民护……护着她,怕……怕不好弄哩!” 郭麻子:“啥!几个什么人把你吓成那样!去!喊田二狗来,集合家丁,全部出动!” 46.日,兴盛商店前 高掌柜骑着高头大马,领着田二狗等十多个家丁,举着棍棒大刀,浩浩荡荡开过来。 肖翠花胸有成竹,处变不惊。 高掌柜:“肖翠花,还债的期限到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肖翠花:“黑心的财主坏了心肝,我丈夫给他家熬长工好多年,打的粮食多得都吃不完,他倒给我放高利贷还不完……” 高掌柜:“闭嘴!只说你还债不还?” 肖翠花:“不还。” 高掌柜:“上!把这婆娘给我掳走!” 田二狗等一帮人一哄而上,对肖翠花连拉带扯。 “别动!”高警卫员带着一班人赶来,“干什么?” 田二狗:“讨债掳人!” 高警卫员:“滚开!” 田二狗:“你是干什么的?管老子的闲事!” 高警卫员:“执行公务抓流氓!” 田二狗:“谁是流氓?” 高警卫员:“就你!” 田二狗:“你敢骂老子!活厌烦啦你?”说着,举刀向高警卫员就砍。 江警卫员眼明手快,手起枪响,田二狗的手腕被子弹钻了个眼。 田二狗撂了刀,左手握住右手腕蹙眉嚎叫。 家丁们都傻了眼,蠢蠢欲逃。 高掌柜见事不妙,策马就走。 高警卫员一甩手枪,“啪!”那马打了个趔趄,高掌柜被撂在马前一丈多远。 高警卫员大喝:“谁跑我打死谁!” 家丁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高掌柜叩头如捣蒜:“长官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滚!”高警卫员一下踢到他的牙茬骨上,“站队伍里去!” 高掌柜乖乖站到那被士兵用枪逼成一排的家丁中。 高警卫员走到队伍面前巡视了一遍,然后指着呆头呆脑的木桩说:“去!滚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城防大队常大队长的人交了你们的械,让他到城防大队领人!” 木桩连滚带爬地跑了。 高警卫员:“把这帮人带回去!” 一个士兵牵马,其余士兵押人,高掌柜一行乖乖被带走了。 47.日,郭福山家客厅 郭福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内来回踱着。踱了一会儿,站住问缩头缩脑的木桩:“怎么就碰上了城防大队的人?” 木桩:“谁知道呀!我们刚准备掳那婆娘,忽然就来了一群穿军服的人。紧接着就打枪、掳人。” 郭福山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屋里的人说:“是不是城防队早有预谋?” “对呀!”木桩似有所悟说,“预先好像就没有看见街上有巡逻的警察!那些城防队员好像从天而降似的。” 郭福山:“你去吧!我想想办法。” 木桩走后,郭麻子又在屋里踱起来。自言自语说:“该找谁给常大队长说话呢?” 大太太一边叠衣服一边说:“再不张狂了吧!你当你就是地头蛇!没人敢惹?一物降一物,蝎子还能警蛇呢!” 郭福山:“闭嘴!滚一边去!无用的东西。” 大太太不满地瞅了他一眼,抱着叠好的衣服回内间屋去了。 48.日,北惠乡乡公所 一座寺庙改做乡公所。庙门上挂着“北惠乡乡公所”牌子。 郭福山穿戴整齐走进刘乡长办公室,脱帽躬身,毕恭毕敬地说:“刘乡长你好!” 刘乡长刘湘〈四十岁左右〉忙起身笑脸相迎:“啊呀!郭兄,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坐。”随即大声喊,“小山,给郭先生倒茶!” 勤务员小山走进来深鞠一躬说:“郭先生你好!”给郭麻子倒上茶。 刘乡长同时也把一支卷烟递过来:“郭兄,吸这个还是水烟?” 郭福山:“一样一样!”说着接了烟。 勤务员倒好茶又给郭福山点上烟,静立一旁。 刘乡长:“小山,没事了你出去吧。” “是!”小山鞠一躬出去了。 刘乡长:“郭兄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一定有什么急事吧?” 郭福山:“也没什么要紧事,”随即压低声音说,“家丁去讨债,恰巧遇上了常德胜的城防队,因误会发生了点磨擦,家丁被缴械关押了,看刘乡长能否去怂恿怂恿。”说着,从身上掏出个红包放在刘乡长面前,“这点活动费你收下。” 刘乡长眉间笑成了一朵菊花:“这是干啥嘛!区区小事,我去问一下什么情况,让把人放了就是了。” 郭福山:“你和常德胜熟吗?” 刘乡长:“非常时期,经常搞联防,熟着哩!” 郭福山:“那就拜托了!” 49.日,老秦家 大太太提着一个干果袋子进了门,双牛妈忙迎上去:“大太太你来啦?” 大太太:“娃的伤好些了吗?” 双牛妈:“谢谢大太太关照,掉了两颗门牙,还不知再能长上来不能!”她转脸叫,“双牛,来!让你大娘看看你的伤。” 双牛从内间出来,大太太抚着他的头:“把嘴张开让大娘看!” 双牛张开嘴,受伤的部位还有些血肿。大太太看了看说:“狗杂种,把我娃弄成这样了!”她从身上掏出两个银元,“给!抓紧看,再买些补品让娃吃。娃还小,我看那牙会长上来的。” 双牛妈:“托大太太的福。大太太,你是好人,要不是看在你面上,这次我和他老爷、高掌柜干搁不下!” 大太太:“就是么,人常说:水能撑船也能翻船,你说他有钱是那来的?还不是靠穷人种地交租,长工干活挣的,如果把大家都惹恼了,都不干了,他还能有钱吗?” 双牛妈:“大太太说的对,如果郭家是大太太掌事,那我们真要打破头给你干呢!” 大太太:“唉!要不是我时时在后边拾掇,家早都不知成啥样子了!可老贼全不把我当人看,动不动就骂我无用的东西。我知道,咱没给郭家生下传宗接代的么!那狐狸精野下个杂种就张的不得了!哎呀!我这辈子什么都不稀罕,就稀罕小伙子娃。” 双牛妈:“大太太,好人终有好报,你才四十出头,你会有的。” 50.日,大太太屋 大太太正跪在神龛前焚香求神:“送子娘娘大慈大悲……” 贵儿急匆匆走进来:“大太太!大太太!” 大太太:“什么事?” 贵儿神秘兮兮说:“押人的事,要罚二十石粮才放人。” 大太太:“你怎么知道的?” 贵儿:“老爷为此正在二太太屋发脾气呢。” 大太太:“走!去看看。” 51.日,二太太屋 郭福山:“狗日的常德胜简直是讹人!我要去告他!” 二太太:“是呀!告他!真是欺人太甚!” “算了吧!”大太太人未到声先至,随即进门,“告有什么用!小胳膊能拧过大腿吗?财去人安。把人先保回来再说。” “唉!”郭麻子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大太太:“贵儿,还不快去找车装粮,把罚粮交上去。” 贵儿:“是!大太太。” 52.日,城防大队 大门上挂着“桢县城防大队”的大牌子,有两个持枪警卫站岗。 一溜儿五辆装满粮食的大车停在门前。 贵儿煞好车,小心翼翼地向警卫递上帖子。 江警卫员看了看帖子,跑步进内边去了。 53.日,常德胜办公室 江警卫员:“报告!” 常德胜:“进来。” 江警卫员敬了个礼递上帖子。 常德胜看了一眼帖子:“去!叫高警卫员把郭福山的粮收了给打个条子,然后把押的人放了。” 江警卫员:“是!”敬了个礼走了。 54.日,城防大队门前 高警卫员领着一班士兵三打五除二就把大车上的粮搬光了,然后爬在门道内的一张桌子上打了个收条给了贵儿。转身离去。 车夫们围拢来看收条,贵儿小声念:“今收到郭福山交来罚粮二十担。” 木桩:“就这一指宽的纸条换二十担粮啊!乖乖。” 高掌柜打头及家丁一行被江警卫员押了出来。他把他们送出门就转身回去了。 这些人像刚放出笼的鸟儿一时无法适从,面面相觑。 二狗忽然大叫一声:“自由了!自由了!哈哈哈……” 高掌柜:“上车!去西街吃羊肉糊卜!” 于是一行人哗哗哗跳上车。 车夫赶着大车向西街驶去。 55.日,打麦场 双牛闷闷不乐地来到打麦场,东张西望。 子善大声喊着跑了来:“双牛,双牛,咱们玩吧!” 双牛紧闭着嘴不言语。 子善:“你再不到郭辉家干活去啦?” 双牛还是闭嘴不语。 子善惊奇地看看双牛:“你怎么老不说话呀?” 双牛表情难受地“噢!”了一声。 子善惊讶地喊:“双牛!你怎么成豁牙啦?嘻嘻……” 双牛恼怒地抡拳打子善。 子善倒退着边躲边说:“对不起双牛,我再不说了,我只听说郭辉害得你碰掉了两颗牙,没想到……” 双牛大声喊:“别说了!”然后又平和地问,“今天玩什么?” 子善:“你说呢?” 双牛:“拿弹弓了没?到林子内打鸟去!” 子善:“行!”说着,二人各掏出弹弓,边拽着弹弓边向山上的林子内走去。 56.日,树林内 杂木林里,静悄悄再没一个人影也不见一只鸟。 双牛:“奇怪!今天林子里咋不见鸟?” 子善也四处瞅瞅:“大概鸟见咱们拿着弹弓,心存不善,都躲起来了。” 双牛:“那咱们打什么呀?” 子善:“来!练准头!”他指着一颗柿树的枝头,“看见那片翘起的叶子了吗?打它!看谁先打着。” 双牛:“行!” 于是两人你一下他一下的向柿树叶射击。 子弹〈小石子〉射完了,两人又到沟渠内拾石子,然后又向树叶射击。树叶在微风内摇晃着,有意让他们射不中似的。 双牛终于射中了树叶,柿树叶悠悠然飘落。 二人高兴地跳起来:“射中了!射中了!” 子善侧耳倾听,按住双牛说:“你听!麻雀的喳喳声。” 双牛也屏息静听,忽然把头一转,指着远处说:“在那儿!在那儿!噢!原来秋庄稼熟了,鸟儿都吃谷子糜子去了!” 子善:“到那儿打鸟儿去!” 双牛:“走!” 57.日,田野 秋天的田野一片金黄。黍林沙沙,糜谷甸甸。吓鸟儿的稻草人的双臂在风中甩来甩去。鸟群在庄稼地里呼地飞起又呼地落下。 双牛和子善同时拉开弹弓向鸟群射击。 一只麻雀中弹受伤在田间扑噜着。 二人“噢!噢!”叫着去抓麻雀。你追他截,双牛终于抓住了麻雀,攥在手内看着,子善凑上去看,用手指轻抚着麻雀的头说:“哎!真好看!让我也逮一下。” 双牛把麻雀递给子善。 郭辉和钱常有、梁满仓等几个孩子喊叫着跑过来。 双牛大声喊:“别过来!狗崽子,不和你玩!” 郭辉站住了,面红耳赤。其他孩子面面相觑。 郭辉忽然指着双牛大笑说:“看!看!豁豁牙露缝〈土音:wen〉,满地刨的吃屎棍!” 其他孩子也齐声大喊:“豁豁牙露缝,满地刨的吃屎棍!”数钱常有和梁满仓喊的最起劲。 双牛冲上去要打他们。 郭辉和那些孩子落荒而逃。 双牛没追上,又拾石块甩过去,没打着。气得跳着大骂:“郭辉,我日你妈!郭麻子,我日你八辈祖宗!”一下子仰倒在地,嚎啕大哭。 子善慑懦地走近前,轻声说:“双牛,给你麻雀!” 双牛打了下他的手说:“放掉!” 子善看了看天空,松手放了麻雀。 麻雀朴噜噜飞走了,由于受了伤,在不远处又跌落在庄稼地里。 子善蹴在双牛身边说:“双牛,我有个办法让你先出一下气!” 双牛:“什么办法?快说。” 子善:“先把郭辉那两个狗腿子钱常有、梁满仓惩治一下,让他们再不敢跟着郭辉跑。” 双牛一骨碌坐起来:“行!你说怎么惩治?” 子善对双牛耳语。 58.午饭时,巷道 午饭时,钱常有蹦跳着、叫着从巷道跑过:“吃饭啰!回家吃饭啰!” 突然,断墙后蹦出双牛和子善,两人把钱常有摔倒在地连踢带打。双牛说:“揍你个狗腿子!” 钱常有连连告饶:“哎哎!双牛,有话好说,再不跟郭辉好还不行吗?” 双牛:“再敢骂我不敢?” 钱常有:“不敢了!不敢了!” 梁满仓在远处看见了,扭头撒腿就跑。 59.日,老秦家 双牛闷闷不乐走进家门,不和任何人打招呼钻到屋内倒头便睡。 双牛妈:“双牛,咋啦?出门时高高兴兴,回来咋愁眉苦脸,一声不吭。” “不咋的!”双牛翻转身又没话了。 “唉!”双牛妈叹口气出去了。 <回忆——郭家大院> 郭辉眼瞪得像鸡蛋,对双牛嫉妒的要死。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跃而起,一下跳到双牛背上的面袋上。 双牛陡然倒地,嘴碰在台阶沿上,满嘴是血,痛得眼泪直淌。 〈返回〉 双牛心声:“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60.夜,县城 月光皎洁,一辆人力车拉着一位贵妇人在街上疾驶。 车在大华旅馆门前停下,肖翠花走下车,给车夫付了钱,大方地走进旅馆。 服务员春红热情招呼:“夫人你好!”并做了个请上楼的手势。 肖翠花走进208房间。常德胜已在屋内等候。她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与他拥抱亲吻。 常德胜:“怎么半天不来,可把人急坏了!” 肖翠花:“干急等不到天黑,我也是急如心火!” 常德胜把肖翠花抱上床。 灯熄灭了,二人翻滚扭动,气喘吁吁。 常德胜大叫:“点火!点火!”继而平静。二人平躺在床上。 常德胜:“郭麻子再没找你的麻烦吧?” 肖翠花:“没有,谢谢你为我出了口恶气!” 常德胜:“好好干!有我保护,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 肖翠花:“什么时候把我娶过去?总不能永远这么偷鸡摸狗的干吧!” 常德胜:“以后再说吧。” 61. 夜,兴盛商店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兰兰的头和上半身。 兰兰睁开眼睛,用手摸摸旁边,不见妈的踪影,心声:“妈妈哪儿去了?”她趴到窗台上往外望,月光撒下一沫清辉,街道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一阵风吹得糊窗纸呼啦啦作响,她不由得龟缩紧身子。 62.日,郭福山客厅 高掌柜走进屋:“老爷!” 郭福山:“高掌柜,让你受苦了,大家都安全回来了吧?” 高掌柜:“嗯!” 郭福山:“怎么就与城防队的人遭遇上了?” 高掌柜:“好像不是遭遇,是城防队的人有预谋地守在那儿等咱!” 郭福山:“还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高掌柜跨前一步小声说:“听说肖翠花和常德胜勾搭上了!” 郭福山:“是吗?”脸上起着微妙的变化,是惊讶、妒忌、愠怒,“妈的,狗日的常德胜!” 高掌柜:“老爷,咱能咽下这口恶气吗?你说怎么报复……” 郭麻子擎起把掌止住他:“打住!从今后再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事,俨然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嗯!”高掌柜点点头,似乎有些不解,又转移话题说,“老爷,咱们的家丁光拿大刀棍棒怕不行了,我看咱也购置些长、短枪。” 郭福山:“国家禁止私人置枪。”沉思片刻又似自言自语说,“能谋个一官半职就好办了!” 高掌柜:“哎!老爷,我还听到个消息?” 郭麻子:“快说!” 高掌柜:“听说刘乡长要升迁到县党部任职了。” 郭福山:“噢!” 63.日,北惠乡刘乡长办公室 郭麻子提个礼盒走进来。 刘乡长:“你老兄这是咋的,提这礼盒干啥?” 郭福山:“请你办了事,焉有不谢之礼。” 刘乡长:“那到准办了个啥事嘛!狗日的常德胜,咬住尻子粘面都换不下,硬是要罚二十石粮。让郭兄破财了!” 郭福山:“人家有权有枪嘛!这社会从来都是有强权无公理。” 刘乡长递给他一支卷烟说:“老兄,枪杆子内边出政权,连共产党都懂得这个道理,到处在拉队伍,搞武装。” 郭福山:“天下英雄所见略同。” 刘乡长一边点烟吸一边瞅着他:“老兄有何打算?” 郭麻子:“唉!也想谋个一官半职!有了钱还给人当孙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刘乡长擎起大拇指说:“郭兄高见!” 郭麻子:“我看这件事还得请刘乡长帮忙!” 刘乡长:“我!我如何帮你?” 郭福山:“刘乡长还瞒我呀!你不是要晋升到县党部去吗?这乡长之职……” 刘乡长:“谁就扑风捉影地知道了这消息,那还是个没影影的事。” 郭福山:“当然,我也不是就想夺你的权,如果你一旦上调了……啊!哈哈哈!” “哈哈哈……那自然!不过,”刘乡长顿了一下说,“当下做官凭这个,”他用手做了个捻钱的动作,“不知老兄摊多大的底?” 郭福山:“不惜一切代价。” 刘乡长:“那好!最近正说这事。哎!” 郭福山:“说吧!” 刘乡长:“下月初六是崔县长五十大寿,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你去吗?” 郭麻子:“那当然要去的。” 64.夜,大华旅馆208房间 常德胜和肖翠花搂抱着半卧在床上。 常德胜:“哎!大后天崔县长五十大寿,打扮一下我带你去。” 肖翠花:“不去!” 常德胜:“为什么?” 肖翠花:“名不正言不顺,你啥时不光明正大地娶了我,那事你就别想!” 常德胜:“你呀!还辣辣的。”说着,抱住她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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