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钱

李灿

    我们的家族是一个大家族，我小时候就耳闻目睹了我们家族发生的很多事情。这些年，大部分人都搬离了老屋，留下来的人很少了，老院子已经很荒凉了。
　　回想起这些年来，大家族生活在一起很热闹，那样的时光很让人怀念。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人多了，矛盾纠纷也就多了。真正大动干戈的时候，没有谁会顾及家族亲情。这些年，老家的院落人越来越少，这样的纠纷却并没有完全消失。接下来我就给大家讲一件我的两个二伯之间的纠纷，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巧合，同时也让人揪心。
　　我这两个二伯，从我爷爷辈算起来，海二伯是三房的老二，中二伯是四房的老二。既然是一个祖宗传下来，五百年前是一家，大家又都是邻居，按说关系应该很好吧！然而，两个二伯年轻的时候就势同水火。两个人在院子里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大家都说他们是两个二球（我们这里的方言，也就是莽撞人的意思）。
　　我听长辈们说，中二伯的妻子年轻时长得好。海二伯那个时候作风不正派，去调戏中二伯的妻子。中二伯知道这件事后，说：“这个狗日的，敢这样侮辱我，我要还绷子（方言，就是报复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字）。”中二伯也去调戏海二伯的妻子，结果海二伯的妻子头一下磕到墙上，鲜血直流。她大叫一声，结果很多人闻声赶来。中二伯一看架势不利，吓得躲到了猪圈里。因为是晚上，那个时候农村也没有电灯，大家看不清他躲哪里去了。中二伯居然躲过一劫，有惊无险。据说，中二伯那次也很狼狈，第二天早晨捧了一把猪尿洗了个脸。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确实有人这么说。不过，两家经常发生矛盾，甚至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情。
　　后来，海二伯全家到县城租房子住了，很久没有回乡下了。两家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了，也很少有人再想起这些荒唐的往事。
　　可是，最近两家竟然又起了纠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先说海二伯一家吧！海二伯虽然居住在县城，毕竟是租的房子，城里消费高。现在外面打工也不景气，儿子小军一个人的工资也养活不了全家。海二伯一想，自己也七十多岁了，也要落叶归根了。又听村委会说，他们家现在好像也是精准扶贫户，他也要看看政策能不能惠及到自己头上，于是就回老家了。
　　回到家乡，海二伯得知和自己同龄的很多老人都相继过世了，感到很悲凉。再想想自己剩下的时间可能也不多了，他想给自己做口棺材。谁知道，就是他做这口棺材，给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原来，那一天他到树林去砍树，不小心砍过界了。砍到谁家的树林了呢？刚好是自己的死对头中二伯家的。这下坏了，中二伯放下狠话：“你这个老东西不拿一千块钱摆平这件事，我和你没完！我这树林有国家发的林权证，怎么能让你随便砍呢？”
　　海二伯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浑身筛糠。讲文的，是自己输理，打官司还是要赔偿；讲武的，自己年纪大了，当然打不过中二伯。其实，准确地说，海二伯年轻时打架就不行，经常被别人痛揍。
　　小军也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有错在先，只好拿了一千块钱去找中二伯的儿子大诚私了。
　　大诚也有意想大事化小，就对小军说：“军哥，你知道，其实我也反对我伯（我们这里的方言，老一辈喜欢把父亲叫伯，现在年轻人一般改叫爸爸）这么做。都是一个家族的，何必弄得像仇人一样呢？更何况，我们现在有了精准扶贫安置房，老房子都拆了。我们都不在上面住了，有人砍几棵树多大个事呢？”
　　小军说：“这也不能全怪二叔，我伯本身就有错在先。这一千块钱就交给你，以后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找我伯的麻烦。他纵然再坏，现在毕竟年纪大了，我只希望他安享晚年。”
　　大诚只收了五百块钱，说：“你也知道，我们家我当不了家。本来这个钱是一分都不能收的，但是我伯的工作我做不了。而且，这一千块钱全部我自己出，我没那么多。你也知道这两年打工形势不好，没挣到钱。我现在只好退给你五百块，自己再添五百块，回去我和我伯说这一千块都是你给的。咱俩只要守口如瓶，这个秘密就没人知道了。”
　　小军怀着感激的心情，回去和老父亲讲了大诚的好意。海二伯说：“我们那一代人年轻时干了太多的坏事，现在想想就后悔啊！要是我们家族的人都像你们年轻人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小军嘱咐道：“大诚特意叮嘱，要咱们保守秘密，不然他在二叔跟前日子不好过。”
　　海二伯说：“别人我都不担心，我只担心一个人，就是你妈。”
　　小军点头说：“伯说得太对了，妈这个人确实什么话都讲，给我们家带来过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多提醒她，她应该会注意的吧！”
　　于是，这场风波暂时就平息了，大家基本上就相安无事了。
　　有一次，海二伯的妻子和院子里的几个妇女闲聊。有人说：“二姐（方言把嫂子叫姐，这样更亲切），中二哥这个人也太不厚道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那样讹你们呢？”
　　海二伯的妻子说：“幸亏大诚这个人通情达理，把事情化解了。他还退了五百块钱给我们，人真是太好了啊！”
　　结果这下坏了，有好事的人把这话传出去了，让中二伯听到了。中二伯骂大诚：“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胳膊往外拐呢？”
　　大诚说：“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家族的，怎么叫胳膊往外拐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把事情做这么绝呢？我们要别人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中二伯说：“我这一辈子都没软弱过，我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怎么了？”
　　中二伯这段时间吃饭都感觉不利索了，大诚以为他只是为这件事生气，吃不下饭。大诚想，也许等老父亲的气消了就没事了吧！
　　后来慢慢地，发现情况远比想象得严重得多。到医院一检查，竟然是食道癌。中二伯知道，他家是贫困户，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治疗。而且，医生也说了，他这个年纪，即使做手术也会有风险。中二伯绝望了，他打算放弃治疗。
　　到了年底，中二伯终于去世了。
　　葬礼过后，大诚来到海二伯家。他把一个信封交给了海二伯，海二伯打开一看，里面是五百块钱。
　　大诚说：“我伯这个人生前干了不少坏事，猪嫌狗不爱。这是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坏事，我打算替他抹平，希望他不要死了还背骂名。”
　　海二伯激动地说：“这事是我有错在先，更何况你上次已经退了五百块钱。这五百块钱本身就是赔给你们的，我怎么好意思再收回来呢？”
　　大诚执意要给，海二伯不好再拒绝，只好收下了。
　　大诚走后，海二伯惭愧地说：“我不是人，该死的应该是我啊！没想到他竟然比我先走一步，这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世上混呢？”

作者：李灿   电话：13733560130  邮编：44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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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木

哎呦，李灿兄弟终于来了，哥好高兴啊。

李灿

老榆木 发表于 2019-5-18 11:26
哎呦，李灿兄弟终于来了，哥好高兴啊。

遇到前辈很高兴。

老榆木

睹屋思人，回想起了往日大家庭的繁荣与喧闹。

老榆木

我先点位兄弟，容我慢慢欣赏。

老榆木

李灿 发表于 2019-5-18 11:27
遇到前辈很高兴。

千万别这样，叫老哥多好

李灿

老榆木 发表于 2019-5-18 11:27
睹屋思人，回想起了往日大家庭的繁荣与喧闹。

农村现在很多地方都萧条了。

老榆木

李灿 发表于 2019-5-18 11:29
农村现在很多地方都萧条了。

是啊，除了老弱病残，几乎没人了。

李灿

老榆木 发表于 2019-5-18 12:46
是啊，除了老弱病残，几乎没人了。

确实如此，不禁让人惆怅。

一默先生

这确实反应了农村的一些现实，以前为了争块地，一棵树，一条路，哪怕是亲兄弟，亲父子都要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现在民风民俗好多了，乡村大多留下的是老人，只有相互取暖，友好，更有利于他们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