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写信是人们异地联系交流的普遍方式。 我参军后,每月与家里有一次通信往来。可是一九六七年夏天,连续两个多月没有收到家里来信,我心里老犯嘀咕,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事。由于我天天去收发室询问,连收发员小李也很关心我家信这件事。一天下午,我和小黄正在擦拭放映机,收发员小李手里举着一封信走进电影队,对我说,“耀光,你家里来信了”,我停下手中的活,当即拆开信高兴地看了起来。但是,越往下看心情就越沉重。我原本就病怏怏的妈妈,端午节过后,身体越发不行,心慌心悸,呼吸困难,常常上气不接下气,并且双脚水肿了,不要说干不了地里的活,就是洗衣、做饭一些家务活都很吃力。父亲带着妈妈去长沙治病,在湘雅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妈妈的风湿性心脏病虽然好多了,但回家后还得长期服药治疗。对于我们这个贫困家庭来说,母亲生病住院是雪上加霜,经济困难可想而知,但父亲信中从不叫困难,反而说家里有他,叫我放心,要我安心部队工作。看到这里,我既感动又难受,母亲身体不好,就靠老父亲一个人干活养活一大家人,他终日辛苦劳作,日子艰难,但从不叫苦喊累。不到二十岁的我,情绪的变化都写在脸上,被在一旁的小黄看出,他关心地问:“小陈,家里有事吗?”,“没,没事。”我支吾其词,想搪塞过去。 “没事?我不信。”小黄说。 小黄,名文祥,江苏江阴人,小我一岁,是个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好同志,我们白天同学习,晚上同去连队放电影,我们同桌吃饭,同住一室。后来我们同日入党、同日提干,一直以来是情同手足的好战友。 第二天,小黄从收发室拿回来我弟弟寄来的一封信,他开玩笑说“家信,想不想看?想看,就告诉我家里有什么事。”我看见信封是用薄薄的有光纸糊成的,能透出字迹来,鬼精灵的小黄一定已经透过信封看到些许内容了,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据实说“我妈妈病了”。“我说嘛,难怪你昨天看信脸上晴转阴。”我从小黄手上接过信。弟弟的信上说妈妈住院,爸爸辛劳愁苦交加,掉了一身肉,同时说为给妈妈治病,家里的积蓄和向亲戚朋友借的钱,都花光了,眼看秋季又要开学,真不知学费在哪里。我立马回信安慰弟弟,同时寄去我三个月二十元的士兵津贴。 半个多月后,我接到父亲的来信,他说“你接连两次寄来的钱,都已收到”。奇怪,我只寄了一次钱呀,但一转念,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小黄做好事不留名,过去从来都不承认这钱是他寄的。前年在厦门见面,我对他旧事重提,他先对我狡黠一笑,然后说:“你真的老了,怎么旧事总忘不了呢”。我说,老战友,尽管你总不承认,但你瞒不过我。当年你雪中送炭,给我家寄的那10元钱,解了燃眉之急,你这份情,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