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这些我一直不感冒。闲得无聊时和几个熟叫花子打打耍架子闹着好玩,我还偶尔有过几次。可真要在知青之间大打出手,我总觉得这窝里斗实在可怜又可悲。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所以从来不参与打群架,此刻也不愿意恭维方才与之建立起友谊的芥子菜有何等了不起的功夫和胆略。我佩服他的博闻强记,他的能文能武,可不赞同他把“武”用在手足相残上。我实在忍不住,就打断了芥子菜眉飞色舞说个不休的兴头。
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知青,都是毛嗲嗲派到广阔天地来的同命运者。何必这样像吃了火药似的容不得对方?我看哪天我陪你去胡子鳖队上做个和事老,他们队上的民兵连长是我舅舅的舅舅的表侄孙,远亲是远了点,但小时候常在我家看到他,来湖乡也是他那张嘴天花乱坠说动我和父母的。只是我要跟同学在一块,没去他那个队。我想让他跟你们解开解开这个小小梁子是不成问题的嘛。
芥子菜一脸的不屑,让我一边凉快去。叫我就别学那农夫了,冻僵了的蛇醒过来不咬得你鲜血淋漓才怪呢。后来他还打听了这个胡子鳖。叫个什么什么印心,高中毕业两年了还不愿下放,直到今年五月挺不住了才下到我们这片湖乡。总是以一干年轻人中的领袖自居,试图呼风唤雨却又没啥真本事呼不来风唤不出雨,在外头逞勇斗狠却吃不得一点点亏的角色,呲牙必报。你同他媾和,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什么?印心?原来他们说的胡子鳖就是我的印心哥?一直不跟我通信联系的印心哥到底还是下放了,而且就下放在离我队不到六华里的邻队还不来找我?八成是在我俩邂逅于岳麓山的那天,他把我看透了,觉得我不像小时候那样好玩,越大越没尿性,跟他那勇武血性太不搭界了吧?
这且不说,问题是眼下我可怎么办?芥子菜——我的新朋友我的家乡人,印心哥——我的老亲戚我的异乡哥,这两人成冤家了?!我差一点惊叫出来。幸亏我还不算毫无城府的傻小子,努力把惊呼咽了下去。
既然这样,我再说也无益,只能过两天我单独去他们队上跟印心哥好好聊聊,规劝规劝。至于有没有作用,只能尽人事看天意了哦。
倒是一旁的黄牛子、光武孑从另一个角度劝说着芥子菜,这个长沙鳖这么难缠,一门心思要报复,咱可得防着点呢。要不,今晚上看电影你就别去了吧。要提防这小子搞偷袭哟。
我也竭力帮腔,说暗箭难防呀。再说近两年咱农场知青之间、知青与农民之间打群架的事儿时有出现,还真有几起是突然袭击发生伤人的流血事件。芥子哥你越是功夫超绝,就越得防范,越不能显山露水呀。不说你会不会遭人暗算,就算你打赢了,名头出来了,也得谨防树大招风呀。你们练武之人不是竭力主张“有打不现形”吗?
芥子菜说那要看什么情况。现形不现形,我芥子菜自有分寸。说话间胸口拍得山响,说怕什么,怕什么?暗箭难防吗?船皮你太多虑了。知青斗殴从来都是八块牌朝天打,明火执仗的。至少我芥某没听说过更没看到过下阴招搞偷袭的主。再说就算他要偷袭,偷袭别人或许可以得逞,偷袭我?还不是他自己找打?
我凭小时候对印心哥的了解,推测他也不应该是那种心理阴暗搞偷袭的主儿。芥子哥这番分析和自信我虽不敢完全苟同,可也找不出理由反驳,不经意间点了点头。没成想,就是我这一点头,让他更加坦然地走向生命的尽头——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他的坦然和一腔热血,成就了暗夜里闪烁寒光之一柄匕首的阴谋。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版权归属原作者,未经许可,任何第三方不得转载,侵权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