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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清秋丽影 于 2019-6-2 21:35 编辑
【编者按】这是一篇乡土味十足的散文,作者通过儿时生活中的几个片段,勾勒出一幅天真、可爱的儿童画像,读来妙趣横生,韵味十足。手法之高超,运笔之自如,行文之流畅,:令人慨叹,美文共赏,值得推荐(清秋丽影)
许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年少的我从城里来到乡下我叔叔家,跟乡下小伙伴们混一块儿好几天了。
某日黄昏,我们几个小家伙,踏着夕照余晖,学着归巢鸟鸣,蹦跶在两旁青草茂盛的一两尺宽的小路上。
彼此看不到黑黑的肌肤了,只有两只眼睛闪闪的光波,还可自动连缀成回家的航向。
回到那一大片茅草房,觉得村庄又亮了。不全是油灯,好多人家都舍不得天刚黑就点灯。上弦月不知什么爬上来了,弯弯的镰刀,把周遭的云雾收割得真干净,老天摊出明明暗暗的棋局,作为棋子的星星眨呀眨的,眨着悠悠烛光般的眼睛,竭力守着自己的棋位,与敌方对弈。同时把自己丝丝缕缕的明亮洒下来,落得满院子都是,树木花草,稻草屋面,就连我们打打闹闹的脸蛋上,都游走着淡淡的星辉。
大人们服侍好耕牛,把锄头挂在屋檐下,算是把一天的日子打上了结,流年仿佛也被他们暂时挽了一个活结,挂在屋檐下,交给茫茫的夜伺候去了。
一家家烟囱里冒出了炊烟。我觉得,迎面吹过来的风是热的,是辣的,是香的,飘进我鼻孔,撩拨我肠胃。我不禁深深吮吸了几口,哪怕呛得我一连咳了好几下。仿佛只要多吸几下也能填饱自己辘辘饥肠似的。那感觉当然极不靠谱,炊烟飘落的时候,端起饭碗的我,就着小鱼小虾,还是现出了饿鬼本色,风卷残云三大碗,火烧皮也让我扒拉掉大半碟。
几十年后,我偶尔很哲人似地思索:乡村的日子,不都是从炊烟里升起,又从炊烟里落下吗?不敢想象某一天,没有了炊烟的乡村。果真如此,那么日子就死了,村庄就死了。
可当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填饱了肚子哪还想什么炊烟,饭碗一丢,黑牛、黄狗、二蛋子、猫胡子地一通相互吆喝,大人们所谓鬼喊伴似的,最后集中在村东头那几棵老栎树下,手心手背分好面,唿哨一声作鸟兽散,在星月清辉里玩起了捉迷藏。
对我和我的小伙伴来说,捉迷藏简直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童年这帧风景画不可或缺的一笔浓墨重彩。其实,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花样可玩了,因为老爹的老爹、爷爷的爷爷们就是这样玩过来的,就像是乡村的呼吸和血脉这样自然。
有星月照着,有清风吹着,这样的夏日夜晚,对我们来说,无异于一个神秘的、巨大的游乐场。
大家像风一样在夜色里乱窜。大树上、磨盘下、草垛里、老墙后,甚至那座极小极小的桥——顶多五尺长、边缘和背面长着滑腻绿苔的石板桥——桥下,都暗藏着我们黑黑的小小身影和调皮的悄悄话,挥洒着雨滴般的热汗。可大家彼此熟悉得几乎能揣摩到每一根肠子的蠕动,躲猫猫的,不管躲得多么机密,时间一长,保不定会露馅,被杨子荣似的好猎手逮个正着。
其实,即便没有“杨子荣”出现,躲猫猫的角色也注定坚持不了多久。至少我这个能经受烈日灼烤却无法忍受蚊虫叮咬的家伙坚持不了五分钟就会从隐秘处自动现身,然后以好过一点五的视力和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林间绕道飞跑,直到汗珠把全身水分几乎蒸腾尽净,然后傻愣愣地束手就擒。
当胜利者和俘虏全都给极其敬业的山蚊子盖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鲜红印章之后,是打道回府,洗洗睡,钻进蚊帐成一统的时候了。
其时,如果不采取措施,蚊帐里面就是蚊子的一统天下。往往是堂哥纯正早我一步进帐,我撩开帐门进去的时候,他手执一盏有玻璃灯罩的油灯,瞄准歇息在帐壁的蚊子,把灯罩靠着蚊帐,火苗的热气漾出上口,把蚊子直溜溜吸了处以火刑。即便不能直接烧死,烫也得把它烫死。平心而论,仅仅年长我一岁的纯哥堪称实施火刑的优秀灭蚊手,一对一个准,照准了的蚊子基本没活路了。好奇的我,抢过他的油灯,如法炮制起来,可屡试屡败,蚊子压根不入我的火坑。我只好坐享其成,摊手摊脚赤膊大睡。可一觉醒来,身上奇痒,无疑纯哥并没把蚊子除恶务尽,我还是让蚊子叮了好几口。于是乎一通乱拍,毫无效果。就着窗外透进的星辉一看,我还是错怪纯哥了。是睡梦中的我一脚拽开了帐门,一个三角形的大洞让帐外静候佳门的蚊子鱼贯而入。
第二晚,我瞒着家人,向邻居家的小伙伴黑娃借了一盏小油灯和火柴,搁在床下。一俟夜半被蚊子咬醒,就点灯灭蚊。还别说,一回生二回熟,几个回合下来,我还烧死了几只吸血的家伙。可喜不自禁的时候,杯具出现了:一只特大号花脚蚊子面对火神的召唤,居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有条不紊地转移再转移。也许是累坏了,也许是喝多了血,飞不动了,在一处帐壁停住了。我不失时机地擎着灯,紧挨着蚊帐内壁,久久地伺候着这个吸血鬼。明明挨得很近了,为何这家伙既不落入灯罩内,也不飞走?我傻傻地举着灯,靠近再靠近……
蚊帐上那个疑似蚊子代表蚊子的黑点被点着了,蚊帐也燃起了明快的火焰。火光中一个黑影倏地划过一道弧,顿时感觉举灯的胳膊上猛地一记刺痛。我当然顾不上查看蚊虫的杰作,一把抄起枕头使劲地朝着火的蚊帐扑打。不小心一脚踩着了睡得好香的纯哥,两人联手,总算把火扑灭了。
火是扑灭了,可对于少年时在乡村的记忆,特别是灭蚊的记忆岂是岁月所能扑灭的!现如今生活水平大幅上升了,居住环境好多了,干净多了,可蚊子仍没有绝迹。如今我家还用蚊帐,对付混进帐内的“阶级异己分子”——蚊子——自然不再用带有灯罩的油灯,而是手持羽毛球拍一样的电蚊拍。
蚊子触电,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伴随着儿时夏味的品咂,我出帐,刷刷写下以上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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