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房檐下

诗酒年华

在我房檐下（2009年11月）

       钱昊神情悠闲，情绪非常的好。
       一身肥肉惬意地窝在沙发里，两腿高高翘在对面的茶几上。嘴里叼着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恣意地在房间漫游飘荡。两手慵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像小爬虫一样慢悠悠蠕动着。那枚蓝宝石戒指流光闪烁，一点也不安分，透出道道的邪性欲望。这几天公司连着几笔巨款进账。今天，又签一个大单。得意之际，免不了就心血来潮。遂打电话让副总徐进立马过来，陪自己小酌几杯庆祝一番。
       典雅的包间里，轻音乐若隐若现。服务小姐像只美丽的蝴蝶，无声地在房间飘舞。四份精致凉盘已经摆好。精品五粮液业已打开，分酒器与两个小酒杯斟得满满的。未曾开怀畅饮，飘溢蔓延的酒香，先让整个屋子陶醉起来。这时，服务小姐凑过来殷勤询问，还有什么提前要准备的吗？钱昊顺势握住小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欲待进一步撩逗时，小姐却巧妙脱身而去。
       钱昊的情绪顿时糟糕起来。却又不好发火。这里毕竟不是自家的二亩三分地。如果这妮子在我的房檐下躲雨，能这么不识相吗？随即就想起副总徐进来。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不见露面，让我这当老板的独自干耗着？
       几组回忆镜头，清晰地在眼前闪耀开来。高中同学期间，他经常抄徐进的作业。毕业后徐进上了重点大学，而他只勉强被三本录取。工作期间，徐进当局长，而他仅是一般科员。不过，他暗里跟一位亲戚合伙做生意，倒也混得风生水起。一天，徐进找他谈话，要么下海，要么好好工作，二者只能选一。他一边恨徐进不讲同学情分，一边狠狠心，眼睛一闭跳了下去。第一桶金顺利赚到了，但赚得很龌龊，见不得丁点阳光。嗨！又有几个是光明磊落的呢？不过，倒也悟出点江湖真谛。疑人不用，就无人可用；用人不疑，必厄运来临。自己的生意做大了，徐进的官却做到头了。按说，起码还能再上一个台阶的。终因不按套路行事，生生被搁浅了。就在这个节点上，他感到特别需要徐进这样的人才加入，而徐进竟然在他的游说下，就来趟这滩浑水了。
       钱昊对徐进的态度很复杂。既把徐进当作公司的一幅金字招牌，又怕徐进功高盖主取代了自己。他总结了三个“着”，恭维着，利用着，死盯着。在公司他只管徐进一个人，其他人都由徐进去管。这会儿，忽然想起得再增加一个“着”，敲打着。于是就拨了电话过去，我说老同学呀，你摆什么谱嘛，别忘了你是在谁的房檐下混饭吃。你现在不是局长，我也不是你的部下。以前的那种关系，早就时过境迁翻篇了。我现在是你的老板，你是我的员工，明白不？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老板亲自请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老板坐冷板凳。也就是你！
       一阵砖头瓦块砸过之后，才哈哈大笑道，老同学，我这是与你开玩笑呢，谁让咱俩是狗皮袜子没反正呢。你赶快麻利着点来吧，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徐进终于来了。西装革履，潇洒干练，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疲惫与不悦。他没有解释，直接坐到了餐桌边。没吭声，先端起酒杯灌了下去。待再续上酒后才开口说道，温州那个张总顾虑重重，对每个细节都抠得非常仔细。谈判进行得很不顺利，险些就要黄了。这不，刚刚签了字，就急着往这里赶嘛。徐进有些话没有说。人家张总很看不惯钱昊的做派，完全是冲着他徐进才签这份合同的。因此，自始至终只强调一个意思，你徐总能做得了钱昊的主吗？
       钱昊意识到自己刚才在电话里有些过分，便起身坐到了徐进的对面，打哈哈道，谁让你是副总呢？谁让你能干呢？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什么也别说，一切全在酒里，来，干！说着，端起酒杯在嘴边优雅旋转一番，干了。
       徐进没端酒杯，只看了钱昊一眼，欲言又止。索性不吱声了。钱昊明白，徐进真的生气了。心想，自己有点过分，不假。但说的也都是实话呀。原来吃公家饭时，你领导我，你能力强，我也服你。可我如今是老板，你是给我打工的。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关系都捋不清呢？
        如果换作其他人，钱昊早尥蹶子了。但对徐进得另眼相待。于是，再次端起酒杯说道，老同学，老领导，你一定得给我扛住啊！你可是我高薪请来的副总啊！一切都在酒里，咱俩干了这一杯！
       徐进浅浅一笑道，今天实在没有酒兴，还是说点正事吧。钱昊鼻子都要气歪了，这个徐进，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我重用你，恭敬你，忍让你，你反倒翘起尾巴了。他气鼓鼓地哼一声，心里怒道，我真想现在就开了你！但这话不能说出口，现如今公司真还离不开徐进的。
       徐进继续说道，前天给你提过的，公司有百十号人，按照有关规定，真该尽快把党组织建立起来，这事不能再拖了。
       钱昊像不认识徐进似的，“咚”的一声，重重蹾一下酒杯，酒撒出去多半。他没有吭声，但态度再明确不过，在我的房檐下，就得我做主。你虽然在公司其他人之上，却仍然在我之下，得按我的意图办事才行得通。
       徐进不看钱昊的脸色，继续说道，你总爱说，大家在你的房檐下讨生活。可你再仔细想想，这房子不是一直靠大家一起撑着的吗？如果就你一个人，这房子恐怕早就倒塌过不知几回了，也许连踪影都看不见了。
       钱昊警惕地看着徐进，心里盘算，这小子绝非等闲之辈池中之物，野心大着哩。莫不是想借机吞掉我的公司吧？起码是在官场上官瘾没过足，跑到这里再弄个书记当当。
       徐进还在继续说，你得把公司员工当人看，当主人翁看，得从心里尊重他们。成立党组织就是要把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把这个房子撑得结结实实的。说不定还会重启高楼更加辉煌呢。当然，也得监督你。绝不能让你变成个祸国殃民的黑心资本家。
       钱昊撇撇嘴，心里冷笑道，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别忘了，你是怎么在官场上失意的。你的这套理想化的说教，不仅在我这里不管用，恐怕也没有别的私人公司会听你忽悠的。
       徐进拿过一支烟，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才说道，你大概还不清楚公司多数员工的真实想法吧。你板着指头一个一个数，有谁与你同心同德的？你看你，成天挺着个大肚子，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看谁不顺眼，就发脾气混骂一通，连人家爹娘祖宗全捎带上了。这样下去还有人愿意跟你吗？
       钱昊心里极不自在，却立马警觉起来。几组尴尬画面便闪现出来。座驾的轮胎，几次被人放过气；女会计的丈夫，于黑暗中暴打自己；虚报冒领的事情，就发现过好几期；自己不知道的漏洞，估计还多着哩。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三顾茅庐把徐进拉下水的。
        徐进提高嗓门严肃说道，如果成立党组织的事情再拖下去，我就考虑辞去副总的职务。估计不少人也会与我一起离开的。
       钱昊头低下了。手里的烟已经灭了。徐进敲着桌子一字一句说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么个浅显的道理，你难道都不懂吗？听到这里，钱昊突然笑了，心里不由乐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可是孔老夫子说过的话，也是唐太宗李世民极力推崇过的话。不管怎么说，我如今还有这么一个房檐。我是舟，员工是水，你徐进也只能是水。得让你们载着我才行。可不能让你们把我给覆了。
       钱昊打起精神，爽朗说道，刚才我是逗你玩呢。成立党组织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同意呢？再怎么说，我也当过几年国家干部，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党的领导必须体现，党组织的堡垒作用在哪里都必须发挥的。这事不能再拖了，一切由你张罗着赶快办！
       徐进没想到钱昊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心里也清楚，凭几句话就能改变打通一个人的思想绝不可能。但能同意毕竟是件好事。便举起酒杯道，一言为定！
       钱昊立马伸出胳膊，两只酒杯碰到了一起。不过，心里却在盘算，等过了这个坎，找个合适机会，一定得把这位尊神体面地送走。
       徐进在与钱昊眼神碰撞的一刹那，已经看穿了钱昊肚里的小九九，心里也就拿定主意，请神容易送神难，我非要把你拉到正道上不可。不然，我又何必来趟这滩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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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木

问候诗酒老师，下午好

老榆木

这是《在人屋檐下》的姊妹篇？

老榆木

那枚蓝宝石戒指流光闪烁，一点也不安分，透出道道的邪性欲望。

语言所指非常明确，好句

老榆木

服务小姐像只美丽的蝴蝶，无声地在房间飘舞。

灵动

老榆木

一个局长为啥要到一个民营企业混饭吃，是有他的计划？

老榆木

你得把公司员工当人看，当主人翁看，得从心里尊重他们。

看来，这个徐进还是有一定政治素质的

老榆木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哲理，名言

老榆木

  徐进似乎看穿了钱昊的小九九，心里也拿定主意，请神容易送神难，我非要把你拉到正道上不可。不然，我又何必来趟这滩浑水呢。

在人家屋檐下，还真有不低头的，为徐进点赞

老榆木

结尾留白，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