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山西 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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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汪小泉 于 2020-4-3 20:43 编辑
国家不幸诗家幸，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律。新冠病毒肆虐期间，疫情诗歌几乎比被疫情困扰的人还多。众多流派的诗人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书写着自己本能的感知和情感体验。一时间抗疫诗歌像是田野上三四月的草，轰轰烈烈铺天盖地。众多诗人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各有各的看点，各自有各自的技巧，声援抗疫的同时也给众多封闭在家的诗歌爱好者以心灵上的冲击。其中迟顿的一组诗《我的不幸即是一条蛇的不幸》，以它超强的生命力，从众多抗疫诗歌中脱颖而出，被多家平台关注和转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组诗歌的第一大特点是独特的境界。诗人迟顿清楚地懂得诗歌对于生命的意义，并且能够以此为准绳，全面而深刻地去感知疫情当中的细节，在书写对生命的尊重和爱惜同时，表达出人性的拷问。在这方面，《满大街的口罩让我们颜面尽失》和《白衣天使》表现得尤为突出。
口罩也好，白衣天使也好，是众多疫情诗歌中用的最多的载体。在千篇一律的诗歌中，口罩大都是防备和遮挡的象征。然而在迟顿的这一首中，我们看到的却是满大街对瘟疫的恐惧和对于导致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官僚主义者的控诉。看吧，这个春节，人们讨论的焦点不再是如千年的传统，而是突如其来的瘟疫。原本，可以在得到“八个说了真话的人”提醒后做好防护从而继续快乐过年的人们，不得不因为“封城”“封路”而无法走亲访友。而导致这一切的“比瘟疫更加可怕”的人，“不是瞎子，但可以指鹿为马”。赵高的指鹿为马颠覆了一个朝代，而“比瘟疫更可怕的人”则将本来可以控制的瘟疫以不可告人的原因和方式，致使疫情迅速蔓延，将十四亿人封堵在家。到最后还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诿甩锅，企图大事化了。“如同不承认武汉有瘟疫一样/不承认自己参与了/一场无罪谋杀”。结尾处“无罪谋杀”四个字更是一把锐利的玄铁宝剑。剖开了整个疫情背后的血淋淋的事实——那些“比瘟疫更可怕”的官僚主义，不仅仅导致了瘟疫蔓延，更是“封嘴”行动的实施者。病毒的可怕在于它导致肉体的疾病和死亡，隐瞒和封嘴这些行为则直接导致了一座城千万人陷入疫情的深渊！到今天为止，李文亮等八个“造谣者”的这顶帽子还没有完全摘下，但是众多人心里肯定如迟顿一样有个质问：既然无罪，为何发难？既是谋杀，祸首是谁？疫情一开始造成医务人员无法得到有效防护并且在医务人员已经相继倒下还说什么“不存在人传人”“可以控制”，结果导致疫情蔓延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再看《白衣天使》这首。
白衣天使
圣经上说:天使是纯洁，善良，正直的化身
医者仁心，白衣之下
他们也是一具具凡胎肉身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去赞美
我不屑回答
瘟疫凶如猛虎，医生心如赤子
我有两个情同手足的异姓兄弟
一个身染重疾，一个舍身相救
他们不脱离虎口
我不会赞美
疫情当前，白衣天使作为冲锋在前的战士，大批诗人们在感动和敬佩的同时执笔写下赞美之词。而迟顿，他面对逆行者的义无反顾，从内心迸射而出的是对赞美之词的不屑，是一份深深的担忧，这份担忧具有切骨之痛——“瘟疫凶如猛虎”“两个情同手足的异性兄弟”“他们不脱离虎口/我不会赞美”。是的，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更宝贵呢？也许赞美之词可以促使抗疫战士更加满腔热血地冲锋陷阵，感动的语言可以促进众多人热泪盈眶。而迟顿诗歌中，所表现出的与前线人员血肉相连的这种感觉，对前线战士平安回来的的热切期待，才是真正的同呼吸共命运，不得不说，这样的语言具有振聋发聩的力量，它这种力量直抵人心，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白衣天使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从虎口夺命。新冠病毒的重重包围之下，他们最需要的不是赞美，不是感动，而是给与更有力的安全保障，更坚定的支持！
迟顿还具有自己的一腔赤子情怀。这组诗歌中的母亲，是朴实的，兼有母性的宽怀和坚韧和执着。《母亲的疏忽》，以对疫情前方传来的消息为切入点，先表现家人对疫情的关注。而后通过母亲祭神的行为表达了对平安美好的向往，母亲虔诚地焚香拜佛，跪求家神和庙神护佑。同时却“百密一疏”“竟然忘了祭拜是非不分的瘟神”。瘟神既然是非不分，拜它何用？所以我感觉，母亲的忘并非无意，而是来自内心的一种反抗，既表达了面对疫情的无奈，又表现了普通大众朴实的信念：人民内心的神，是能为大家带来好运为民造福的神，而不是高居庙堂享受供奉却不能带来福运，并且会导致灾难的妖魔瘟神！再如《葬礼》这首，从葬礼场景切入，先是极尽渲染当地子孙满堂家庭葬礼的隆重，而后切换到母亲身上。从母亲“从来不送任何死去的人”，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有着豁达生死观的母亲，她早已把死看做俗常而不值一看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孤伶伶的一个人俯在地上/哭她/”，这位母亲便同天下母亲一样，开始伤感自己的离去给孩子带来的痛苦。这次疫情家破人亡者众多，诗中的母亲又何尝不是疫情中的一名普通民众！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奄奄一息的病人们，明知将死而无可奈何，绝望之际又何尝不是和诗中的母亲一样的想法！放的下自己的生死，却无法放下至亲的人！
这一组诗歌，语言系统的承载力是庞这一组诗歌，语言系统的承载力是庞大的。诗人能将俗常的细节，从繁琐的世界中提取出来，定格在某一瞬间，与所要表达的意味通过明心见性的笔力准确契合，张力由此而生。首先我们不得不佩服诗人敏锐，他所选取的每一个载体，都具有四两拔千斤的力度。他通过桌案上堆积的病历，联想到了一戳就破的人皮鼓（疫情谎言）；通过衣物的洗白，抨击一些人欲盖弥彰的丑态；通过入殓师批判粉饰作假的现象；通过《老木匠》手下“雕饰美丽的花纹”的木头内里“虫子”已经“形如残骸”讽喻表面光鲜而内部腐朽的社会现象。这些细节的撷取，可谓“在一念之间抓住真实和正义”（希尼语），鲜活灵动的特定情境自然而随性，敏感又特质，每一个都具有锐利的锋芒，每一个都像玄铁制成的针，深深刺痛着触摸到这组诗歌的读者之心。
诗人还善于将疫情中一些现象的反思寄托在诗歌中。这些反思充斥在整组诗歌的每个角落。他通过《高级动物》，反思人类面对“步步逼近的瘟疫对人类的捕杀”应当如何自我检讨，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在这场因贪婪和杀戮引起的瘟疫中”人类是不可饶恕自身的，实在应该为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通过《写信》，（其实就是遗书）反思多重身份的一生，令人悲哀的是，被疫情夺取生命的人们，有的甚至还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就匆匆走了，来过的痕迹都只有那么几个生卒年限；通过《在瘟疫横行的日子》，反思死亡面前人的本性；通过《农夫和蛇》寓言之外的寓言，在反思千百年来惯性思维导致的面对突发事件时候人类的自我宽恕的同时，也蕴含着另外的思虑——“我的不幸即是一条蛇的不幸”，作为食物链的最高端的生物，农夫可以对一条蛇进行拯救或者杀戮。而作为一个底层劳动者的农夫，又何尝不是被怜悯的同时还被剥削？
这组诗歌的语言处理技巧也是颇为高超的。无论哪一首，你都看不到雕琢的痕迹，自然而干净，一首一首细品下来，象与意的融合，句与句的衔接，基本都严丝合缝。诗人善于层层递进，将一个个物象由浅入深层层展开，然后以一个巧妙的转换，引入到他所要表达的诗歌意蕴。诗句又是内敛的，很少剑拔弩张，却又具有刻骨的凛冽感，将这一段灾难岁月呜咽地倾诉，使之具有了超越日常的精神感染力。这一点，《病历》和《在瘟疫横行的日子》表现得十分典型。在《病历》中，开篇“所有的纸都病了/所有的病都爬上桌子”，这样的语言中，病历也了无生机，如蹒跚的病人，何其鲜活！《在瘟疫横行的日子》语言十分朴实，几乎就是老百姓的口头话。全诗短短十二行，以对十三种人死亡的“怕”，将人在瘟疫横行的状态下对死亡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天然粗拙的石块略略安排了一下，就具备了刀子的锋芒，生生割痛了读者的心。在这组诗歌中，诗人还多处巧妙地嵌入了成语，“恰当的词放在了恰当的位置”（斯威夫特语），通过反衬，对仗等手法，不仅增加了语言的美感和感染力，读起来也富有节奏感。这一点，《白衣天使》中显而易见。
我思故我在。从这一组诗歌中可以看出来迟顿是一个爱思考的人，他对于生活有着自己独特的考量，他能够准确地抓住生活的细节作为切入点。他的内心又是细腻充满灵性的，他选取疫情中的琐碎，用看似漫不经心自然纯粹的诗歌语言，以大格局，高境界，无矫情的方式，通过流畅而不着痕迹的搭建，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唤起更多的共鸣，引发所有经历这场疫情的人们的深度思考。海德格尔说：“真正的诗人是为人类寻找生存尺度”。《我的不幸即是一条蛇的不幸》组诗，诗人站在诗歌写作的制高点，以至真的情怀，用至纯的热血，犀利的笔锋直抵灵魂和社会的内部，让我们在感受诗歌之美的同时沉入深深的自省。据说诗人鹤轩在公号推出这组诗歌的时候，反复多次才发送成功。足见诗歌本身给推送者带去的震撼有多强烈！它足以使每一个看懂它的人为之动容，为之执着！为之夜不成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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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31 15: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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