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瑶池银瓜落人寰》乃老作家刘沂生老师的一部力作。贡品银瓜,即为青州市出产的“弥河银瓜”,是甜瓜类中最为优良的品种。作者以章回小说的形式,详尽叙述了有关银瓜的来源,告诉给读者一个动人的传说。小说语言老道,精纯,美感强烈,文中穿插了歌与诗,故事环环相套,进一步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读来让人赏心悦目。文中人物如孟婆、王母、禾儿、白胡子老头儿等,无论天上神仙还是人间凡夫,个个丰满鲜活,似乎触手可及。老作家的文笔不同凡响,各位看官如想一饱眼福,就请移步小说版,有老师的佳作在等着你欣赏。好小说,好文笔,推荐共享。 (编辑:老榆木)
瑶池银瓜落人寰 ——青州禾银瓜传奇
青草堂主刘沂生
楔子/刘沂生
贡品银瓜甲天下,
香飘九州芳五洋。
贡品银瓜,即为青州市出产的“弥河银瓜”,是甜瓜类中最为优良的品种。
贡品银瓜的主要产地,在青州市弥河镇大官营村东、弥河岸畔四百多亩的河滩中,种植面积狭小,其产量也不甚大。青州市市面上出售弥河银瓜的不少,真正的弥河禾银瓜却很难买到。
弥河银瓜,亮如银,甜如蜜,脆而香,以其优异的品质闻名于世。《青州市志》载:“因弥河银瓜香甜爽脆,营养丰富,清乾隆间即为贡品。”
弥河银瓜,也是流 “衡王府宴菜系”中绝品菜“八仙银瓜”的主料。“八仙银瓜”,风味独特,一旦摆上餐桌,芳香扑鼻,令人馋涎欲滴,亟不可待。这道佳肴,走遍华夏,别无二家。
有关银瓜的来源,有一个动人的传说,且待老朽侃来。
第一回 黑白二仙获赏赐 孝子摸鱼银瓜香
贫寒出孝子,
富贵生淫逸。
病母思鱼,
甘将命弃,
置身浊浪无悔意。
莫道无神灵,
鱼瓜变幻,
起死回生,
弥水岸畔出奇迹。
青州城南,有一座秀丽的云门山。云门山的顶端,有一个神秘的云窟。这个云窟,深不知几许,洞中的仙溪是一条直通弥河的暗河。据传,这里是南斗星君与北斗星君的别府洞天。
凡世清朝乾隆初叶,南北二位星君联袂参加王母娘娘举行的蟠桃宴。盛宴间,王母笑对二仙说:“二位卿家与金银瓜有缘,且赐予你等。此瓜味甘,食之可养颜益寿。”
看官想必知道,观音菩萨座下有金童与玉女二位仙子。这金童与玉女,即是金瓜与银瓜苦修成仙,而后被观音收用的。这金银二瓜,虽然年年开花,却是千年方坐一果。其果又经千年方能成熟,珍贵得很。这次果熟,适逢王母寿诞,便请观音呈献于王母。
且说王母语毕,两星君的手中突然间各自呈现一枚奇异的瓜果:南斗星君手里出现的,是一枚火红的金瓜;北斗星君手里出现的,是一枚银白亮的银瓜。
二位星君获得王母的赏赐,心里自是十分喜悦。华宴毕,他们驾云回到云门山中的云窟别府。二人乘着酒兴,笑嘻嘻地坐在云窟中的仙溪畔,欣赏自己的仙果。
北斗星君赏得的银瓜,长不过一揸,粗不满对握,通体亮白,上半部分略呈乳黄色,芳香扑鼻,沁人心脾,壮人精神。
正把玩间,一声惊雷骤响,震得山摇洞晃。身为神仙的南北二位星君,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一寒战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惊厥的一刹那,北斗星君手里的银瓜突然失落,“噗通”一声,掉到身边的仙溪里去了。待北斗星君屈身打捞时,那银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矣,晦气。看来我没有这个口福呀。”北斗星君惋惜地说。
“白老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瓜落凡世,既增人之寿,亦添你之辉,是故为吧?能瞒得黑老儿何?”南斗星君风趣地说。
北斗星君面白如雪,常穿一身白色衣衫,因而南斗君星称他白老儿。南斗君星面黑似碳,常着一身黑衣,北斗星君自然会喊他黑老儿了。
白老儿嘿嘿一笑,说:“黑老儿,此为定数,岂是我老儿贪功也?”
南斗星君不愧是神仙,这一枚银瓜,的确是流落到了凡间。
那一天,原本是红日高悬,天蓝云淡。突然之间,乌云骤生,惊雷乍响,下起瓢泼暴雨来了。
当年的弥河,平日就河宽流急,非舟莫渡。没有多久,弥河水暴涨,洪峰滚滚而下,发出排山倒海的轰鸣声。
弥河两岸的村民,养成一种看水的习惯,当洪水到来时,观洪的人不少。大官营村,紧邻弥河的西岸,观洪人蜂拥出村,将弥河西岸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官营村的东头,临近弥河滩处,孤零零地坐落着两间低矮茅草房。茅草房前,用篱笆圈起一个院落,倒是非常宽敞。茅草房的主人程老太,已经年过半百,双目失明多年,满头华发,病得奄奄一息。她口里含混不清,吃力地嘟哝着:“禾,禾,鱼,鱼,鱼.... ”
“禾”是谁?是她儿子的小名。
老太家自己没有地,靠丈夫在财主家当长工混饭吃。当家里揭不开锅时,她常独自一人外出讨饭,即使身怀六甲也不例外。
那一年讨饭归来途中,感到一阵肚腹疼痛。实在忍耐不住了,她一头栽在路边的谷禾地里,昏了过去。当她醒来时,胯下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于是,他给儿子取名叫“禾儿”。
禾儿已是快三十岁的壮汉,因为父亲早故,家里非常贫穷,至今还没有成家,与母亲过着相依为命的苦日子。
“娘,你想吃鱼吗?好,你等着,我给你逮去。”
禾儿很孝顺,他不忍心母亲吃不上鱼就撒手西归。于是,转身就跑,向弥河涯奔去。
因为母亲病情危急,禾儿没有注意到屋子外面的天气。当他一气窜到弥河涯时,方知河里山洪暴发,观洪人乌压压一大片。他一边向人空里钻,一边疯了似地嚷嚷:“爷们借光,我娘要吃鱼!”
这禾儿平日就憨头憨脑的,人们以为他又上了憨劲,谁也不去理睬他,任他在人空间钻来钻去。
禾儿好不容易挤到河边,一看,哎呀,河滩里水涨槽满,浊浪滚滚,十分吓人。他恨自己来晚了一步,像这样的洪水里,怎么能逮鱼呢?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往沙地上一坐,张开大嘴哭了起来:“娘呐,禾儿给你逮不着鱼了!”
说来也怪,正在禾儿哭叫的当儿,他看到有一条银色鲤鱼,竟然随着浪头起伏欢跃,好似是故意戏耍给他看。
“小银鱼,等等,我来了!”看到浪尖上欢跃的银色鲤鱼,禾儿将眼泪一抹,脸上绽开了笑容。
“真是个呆子,哪来的鱼呀?是个瓜!”禾儿身边观洪的人也看到了,有一个银白色的瓜,随着浊浪浮上浮下,忽隐忽现。
当山洪爆发时,洪水经常冲下器物,甚至连大骡子、大马都有,观洪人也有搏洪捞物的习惯。不过,像这样的小瓜果,却绝不会有人理睬的。
禾儿的话音还没有落,已经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到洪水里,向他目中的那条银鱼游去。一个洪浪扑来,将禾儿卷入水中,失去了踪影。观洪的人们一阵唏嘘,都以为这傻子完完了。
出乎人们的意料,过了一会,一个猛浪涌起来,将禾儿甩在了下游的沙岸上。观洪的乡亲们非常惊讶,呼啦啦跑过去,将禾儿团团围起来。奇怪的是,禾儿手里握着的不是鱼,而是一个银光闪闪的,叫不出名目的亮瓜。人们愈加惊讶,七嘴八舌地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禾儿憨厚地一笑,回答人们说:“没啥的。跳进水里后,一条银色鲤鱼向我摇头摆尾,我就去逮它。我快追,它就快游,我慢追,它就慢游,怎么也追不上它。后来,我恼了,猛地向它扑去,一把就抓住了它。谁承想,他的力气极大,将尾巴一甩,就把我甩到岸上来了。”
众人闻听哈哈大笑,有一个村人将嘴一撇,讥讽他说:“禾儿,你哄谁呀?你看你手里是啥呀?”
禾儿低头一看,怪事,他明明逮住的是一条银色鲤鱼,怎么会变成了一个银白色的瓜呢?他憨厚地,喃喃地说:“信不信由你,我当时抓住的是鱼,不是瓜!怎么变了呢?”
乡亲们都知道,禾儿虽然憨,却从来不说瞎话,想不到这一回竟然学会了糊弄人。于是,有人不无讥刺地说:“也许是吧。鱼就是瓜,瓜就是鱼。禾儿,快回给娘吃鱼瓜吧,别误了时辰呀?”
此话一了,引得人们哄然大笑。从此刻起,禾儿多了一个外号,人们叫他“鱼瓜”,实际上是说他是个“愚瓜”。
禾儿听不出说话人的恶意,竟然信以为实,连忙应诺说:“是啦,这就回,这就回。”
说完,禾儿两手捧着那个银瓜,犹似捧着一条活鱼,急急忙忙向家里奔去。
这真是:
傻人有傻福,
孝感真神仙。
羞煞聪明人,
高堂苦熬煎。
第二回 黄泉路上惊回首 弥河银瓜招魂归
心急举步疾, 足下一溜烟。
禾儿记挂着母亲,一路小跑向家里奔去。心急脚步慌,一连栽了好几个跟斗,磕得鼻青脸肿。他一口气跑到自家的茅屋门口,扯着嗓门喊道:“娘,鱼来了,鱼来了!”
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急得三步并作两步,急乎乎来到娘的土炕前。他顺手将那银瓜轻轻一捏,那瓜 “吧”的一声脆响,一裂两半,滴滴浆液几乎要流淌出来,一股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
禾儿离家不久,他娘一口气倒不上来,就气绝身亡,离魂出窍了。
这老太婆的魂儿离开身壳,穿过房门,身不由己地沿着一条陌生的大路前行。大路上阴风习习,尘土飞扬,人声噪杂,哭声阵阵。她舍不得她的破家,更舍不得她的憨儿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时地回头向来路上张望,希望能再看儿子一眼。
走呀,走呀,忽然听到浪涛拍岸的响声从前面传来。继而,又听到一个女人嘶哑的叫卖歌声:
喝着甜,
闻着香,
冥府极品清心汤。
冬喝温,
夏喝凉,
父老乡亲来品尝。
化忧愁,
除悲伤,
一切烦恼都丢光。
不信你来喝一碗,
除却悲苦乐无疆。
禾儿娘听人说过,那个卖茶的妇人姓孟,人们都叫他孟婆子。
凡间骗子多,阴司骗子也不少,这个孟婆子,就是这阴阳桥头上的大骗子。她所卖的不是什么清心汤,而是迷魂药。不管是谁,只要喝了这迷魂汤,在人世间的凡事就会全部忘掉,让你变成一个无恩无仇、无爱无恨的混沌儿。
有人问:不喝行吗?
不行。冥间自有冥间的法规,不管是是还是非,你都得执行。否则,你将被押至酷刑堂,忍受那百般折磨,直到你顺服喝下去为止。
禾儿娘不愿过阴阳桥,更不想喝这碗迷魂汤。踌躇间,忽然听到有人厉声呵斥她:“禾儿娘,奈何桥到了,快点!想过就过,愿留就留,别在这里磨磨蹭蹭。否则,哼!”
禾儿娘心里明白,她已经来到了阴阳两界的奈何桥。她听人说过,只要跨过这奈何桥,今生今世就休想再见到自己的儿子了。于是,她身不由己地长叹了一声:“哎!”
叹息过后,禾儿娘举步正欲过桥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儿子的呼喊声:“娘,鱼来了,鱼来了!”
“哎,来啦!”儿子的喊声,使禾儿娘一愣。于是,她答应一声,车转身,迎着儿子的喊声奔回去。
禾儿娘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回到家。一进家门,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不由得冲口说道:“嗯,香,是鱼——瓜吗?”
听了娘的话后,禾儿大吃一惊,他娘不但闻到了瓜的香味,而且说起话来也清晰了许多。
“娘,是鱼——瓜,我刚下河去逮的。” 禾儿顺着娘的意思说。
“逮的好,逮的好呐。”禾儿娘回道。
禾儿并不高兴,他以为娘是回光返照,一时清醒罢了。他知道娘的病不轻,这瓜肯定是啃不动的。于是,他用两个手指将瓜瓤捏了又捏,在瓜瓢里捏出了一汪乳黄色的液汁。他将瓜瓢放在娘的口边,让瓜液一滴滴流进娘的口里。
几滴瓜液入腹,禾儿娘的精神一振。她眨巴眨巴两只早已失明多年的枯眼,竟然从眼角滚出几滴泪珠儿来。她的力气,好似也增加了不少,将嘴角一咧,对禾儿说:“禾儿,娘想吃鱼瓜肉。”
“好吧,孩儿喂你。”看到娘的变化,禾儿又惊又喜。他将银瓜掰成小块,极小心地送入娘的口里。
“好甜。好脆呀。”几口瓜下肚,禾儿娘高兴地咧着嘴笑了。
禾儿娘越吃越有劲,到得后来,竟然自己拿着瓜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了,甜得她口水直往外流。
奇迹,真是奇迹!一个瓜啃完,禾儿娘的眼睛亮了,病也好了。她忽地一下爬起来,一把拉住儿子,激动地说:“好孩子,你说,这瓜是谁给咱的?”
禾儿摇摇头,如实地说:“娘,是我下河摸的。”
禾儿娘知道儿子不会说谎,一下子跪在炕上,“蹦蹦蹦”磕了三个响头,喜泪纵横地说:“老天赐福,仙人保佑呀?”
禾儿娘的病好了,她的惨白头发也变黑了。大官营的乡亲们都说:“禾儿娘有福,是得了神仙瓜的济!”
于是,村里的老太婆们,络绎不绝地来禾儿家串门,一来是道贺,二来是向他家讨要仙瓜种子。
直到目下,娘儿两个才知道,禾儿下河摸的那个瓜不是凡品,而是一个仙物。
禾儿这才想起来,应该留下瓜籽儿,来年多种一些仙瓜。可惜,因为瓜瓤分外好吃,那些瓜籽儿都随着瓜瓤被他娘吞到肚子里去了。他在茅草屋里找来找去,却连一粒瓜籽也没有找到。自己都没有,何来送人呢?晦气!
禾儿娘身体硬朗后,自己动手翻晒铺盖。当她移动枕头时,忽然发现,在她的枕头底下,竟然有六粒银瓜籽儿,那是她吃瓜时顺着口水流下来的。
禾儿如获至宝,将这六粒瓜籽儿小心地保存起来。
大官营村,原本就有不少种瓜的,所种瓜的品种不少,西瓜、面瓜、脆瓜与甜瓜都有。原先种的甜瓜,又细又长,黑皮红瓤,名字叫羊角蜜。
第二年初夏,禾儿将他珍存的六粒银瓜籽儿催出芽,小心翼翼地种植在自己的院子里。功夫不负苦心人,在禾儿的精心管理下,第一茬就收获了十二个银瓜。
这一茬银瓜,长得并不怎么好看,头大腚小,瓜面上有几条突棱,乳黄色也不均匀。可是,它的香味倒是极浓,离他家院子老远便能闻得到。这银瓜到底是什么滋味,他自己舍不得品尝一口,准备全部卖掉换钱花——穷人家,来个钱极不容易呀!
此即为:
好人得好报, 神明佑善良。 银瓜仙府来, 弥河两岸芳。
第三回 禾儿树下卖银瓜 乾隆桥头品美味
浓荫连双喜, 通途达两京。
青州城是一座古城,从晋朝开始,至明朝初叶为止,这里一直是山东的首府。穿东关北阁子而过的这条大道,是连接南京和北京的通途。相当年,南方的举子们,便是从这里陆路进京应试的。
沿着东关的昭德街南行,出东关不甚远,第一个村落便是徐家桥村。徐桥村的北头,有一座石头桥。石桥的两头栽植着十余棵古槐和垂柳树。树下浓荫匝地,大道穿荫而过。徐桥村的村名,就是因桥而得的。当年,这石桥周围是一个热闹处所,开店铺的,卖吃食的,玩杂耍的,说书的,相面的,样样都有,是行旅休息落脚的好去处。
当然,每到暑天,这里也是卖瓜果的好地方。
这一天夜里,禾儿做了一个怪梦。一个身穿一身白衣服的白胡子老头儿,轻飘飘地来到他的破炕前,对他说:“禾儿,你是个孝子,你的时运来了。明天你到徐家桥去卖瓜,我给你一块黄绸儿,你将瓜蒙起来。我再教你几句歌谣,谁想买你的瓜,你就唱给他听。只要能对得上你的歌,那就是买主,亏不了你的。记住了!”
禾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连忙应道:“老爷爷,禾儿记下了。”
禾儿还想向那老者问点什么,可惜已从梦中醒来,哪里还有白胡子老头的影子呢?
这似乎是一个梦,却又不是梦,因为在他那破旧枕头的旁边,真的留下一方黄色的绸缎布。
同时,那老者教给他的歌谣,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白老儿是谁?自然是北斗星君。南斗星与北斗星,本来是同等明亮的。北斗星君怜悯世上的凡人多灾多难,将王母赏赐给他的银瓜转送到人世凡间,让它为民众解病除苦,立有济世之功。因此,玉皇大帝颁旨给他增了光辉。因此,而今的北斗星比之南斗星明亮了许多。
上次是赠瓜,这次他传授给禾儿的歌谣是什么呢?是这样的:
南边去,
北边来,
贵人不到瓜不熟,
贵人不来瓜不卖。
吃瓜莫忘种瓜人,
黎民百姓苦哀哀,
苦哀哀。
甭管是梦不是梦,反正禾儿对那老者的话信得着,也准备依照他的话去做。
天还没有大亮,禾儿再也躺不住了,干脆起了床。他给老娘做好早饭,又修补、洗刷了一下老娘讨饭时用的那个破篮子。而后,他极小心地摘下那十二个已经成熟了的银瓜,又极小心地将那十二个银瓜摆放在篮子里,并用老者给他的那块黄绸子严严实实地蒙起来。
禾儿狼吞虎咽地吃了点糠菜团子,对老娘说:“娘,我去徐桥卖瓜了。”
“去吧。早去早回,娘等你。”他娘迷迷糊糊地回道。
当时正当暑季。暑天里赶路,往往是起早贪黑。因此,当禾儿来到徐桥时,桥的两头已经摆满了摊子,今天卖瓜果的似乎特别多。
禾儿卖东西也不抢先,他在桥南大道边上寻了一个空闲处,将篮子轻轻放下。霎时,一股莫名的香味,从他的篮子里溢出来,弥漫了桥头。每逢有客旅从路上经过,其他的摊贩都是大声叫卖,招揽客人。禾儿却不同,只是傻乎乎地蹲在甜瓜篮子一旁。
红日高悬,暑热闷人。
天将东南晌时分,一阵“当啷,当啷”的铃声从桥的北头传来。不一会,六辆轿车出现在桥的北头。遥望远处,似有骑队相随。看这来头,真正不小。
“好香,停车。”从第一辆轿车里传出话语,不知里面坐的什么尊贵客人。
六辆轿车咕噜噜穿越桥面,停在桥南的大道边上。
一个客人从第一辆车里下来。其人客商装束,美髯飘胸,五十余岁年纪,气度不凡。他在随从们的陪伴下,转了许多瓜果摊点,也闻了许多瓜果的气味,却总是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后来,他循着香路,找到了穿着褴褛的禾儿,看到了那个蒙着黄绸子的破篮子,开口赞道:“咦,好香!”
禾儿依然默默地蹲在那里,面上无喜色,也不招呼客人。
那位客人并不怪及他,将身一弓,礼貌地问道:“小哥,篮子里是什么瓜?卖吗?”
禾儿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客人,随口唱道:
南边去,
北边来。
贵人不到瓜不熟,
贵人不来瓜不卖。
吃瓜莫忘种瓜人,
黎民百姓苦哀哀,
苦哀哀。
“呵,这位小哥。你是来卖瓜呢,还是来唱曲的?好吧,让我回你两句。”说着,这位客人将首一仰,引吭高歌:
南边去,
北边来。
老叟已到瓜应熟,
老叟已来瓜该卖。
吃瓜岂忘种瓜人,
黎民苦难记胸怀
记胸怀。
这老儿歌声洪亮,富有感情,让听的人心动。唱完歌后,那客人躬下身,揭开黄绸子,摸起一个瓜,直起身来,正想闻闻它的香味。不料想,一不小心,那瓜失手落地,“吧”的一声跌了个粉碎。
“呵,好脆!”那客人喜笑颜开,大声赞扬。
“没事的。客官。”来的这位客人对上了他的歌,禾儿十分高兴。跌碎了瓜,也不怪及他。他又从篮子里摸起一个瓜,用比瓜还脏的袖子擦了擦那个银瓜,双手捧给这位和气的客人,笑嘻嘻地说,“给,尝尝。”
“好的。”那客人也不嫌他脏,接过瓜来啃了一口,大声赞美说,“阿,好甜!”
客人一边吃瓜,一边询问这种瓜的来历。禾儿也不藏假,如实地告诉了他。
听完这瓜的来历,客人惊讶地说:“嗷,原来如此。”
而后,他顺口吟诵道:
弥水岸畔一大奇,
禾瓜崩脆香习习。
此瓜应是洞府物,
若非仙人谁得食。
吟完诗,他吩咐身边人说:“来呀,四宝伺候。”
不一会,随从们从车上搬来小桌小凳,又取来纸、砚、笔、墨。待诸物准备妥当,那客人将袖子一绾,将笔一挥,刷刷刷,龙飞凤舞,给禾儿留下了一副墨宝。
那幅墨宝书写的是什么字呢?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贡”字,下面的四行小子是:天下第一瓜,香味浓郁,清脆可口,甘甜如蜜!
禾儿不识字,自然也不喜欢字,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儿。
旁观的人不少。待那客人落了款,盖了印,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哎呀,是乾隆爷驾到!”
这喊声一落音,周围的人都“扑通通”跪了下来,“万岁,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了。
禾儿呢,吓得呆愣愣的,竟然连下跪也忘记了。他哪里会想到,买他银瓜的这位客人,竟然就是当今的皇帝老儿呀!
文读及此,有人兴许会问:“瘦叟老儿,我们只听说乾隆下江南是从水路,何曾听说过他从陆路下过江南呀?”
不错,此事史书上罕见记载。
乾隆于二十五岁祭天登基,为了了解民情,整顿吏治,纲罗人才,曾分别于乾隆十六年、乾隆二十二年和乾隆二十七年三次水路南下,视察江南,做了不少好事,也留下了不少趣闻。
当年进京赶考的举子,分作水行与陆行两大类。穿越青州东关的临乐古道,号称两京通途,即是陆行举子的必行之路。乾隆非常关心陆行举子们跋涉赶考的疾苦,便欲亲自查看一下这条古道,体味一下赶考的艰辛滋味。于是,他于乾隆二十九年,踏上了陆行南下的征程。可惜,这次下江南他是无功而返,只到了沂山的穆棱关,不得不中途而返。
究其因,是他的先行官惹的祸。
那日御赐禾儿为“禾儿银瓜贡官”后,乾隆爷继续南下。
一行兵马,穿越七里河、卢家店、大涧铺、小涧店诸村镇,渡过石沟河,跨越临朐城南弥河桥,直向大关进发。当他们来至大关后的重镇蒋屿时,天色已晚,便留辇过宿。
穆棱关,俗称为大关,地处沂山东脉,是南北通道上的咽喉,而今齐国长城关卡遗迹犹在。这里山崇林密,既是群狼出没的地方,也是匪人剪径的处所。所以,商旅行人不敢轻易夜度。
乾隆的四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三五十个毛贼岂在他们的话下。待乾隆御驾歇息后,这几个侍卫为了确保主子的安全,星夜赶往大关勘察,了解地形地貌,以备意外发生。当他们接近关顶时,遥见一只灰狼人立于关顶,两只前爪抱于胸前,貌似作揖之态。四员先行不明就理,嫌狼挡道,一阵乱箭将其射杀于关顶上。
孰料,此举给乾隆帮了倒忙,给这皇帝老儿惹来一场巨祸。
半夜时分,群狼云集,将乾隆的住处团团围住,悲嚎之声此起彼伏,如泣,如诉,如歌,如叹,震得山摇,撼得房颤,惊得村里的村民惶惶而起,吓得乾隆的随行官员们屁滚尿流,面如土色,不寒而战。
侍卫关顶射狼之事,乾隆早已得到禀报。他的心里虽然不满,却并没有过责。当他们的住所遭到群狼围困后,护卫首领欲待率队出击,被乾隆爷狠狠训斥了一顿:“放肆!还嫌祸小吗?关顶之狼,并非凡兽,人立关顶,抱揖面北,是迎朕过关,保朕基业也。尔等将其误杀,实属我之过失,怎可结怨于人?”
乾隆令人在旅店门前摆下香案,他亲自顶香膜拜道:“诸位仙家请回,是朕训奴无方,恕罪,恕罪。”
乾隆祈祷罢,狼们又是一阵嚎嘶,犹似给他的回应。说来也怪,过了不久,狼群竟悄悄地散去,长夜又恢复了它的寂静。
狼阵虽然解了,乾隆却因惊吓染疾,一病不起。于是,不得不终止了这次南巡。所以,他的正史上羞于记载此行。这真是:
灰狼通人性, 恩怨两分明。 可恨黄嘴儿, 仗势专横行。
余韵 孝子禾儿逢官运 贡品银瓜芳帝都
群狼无恶意, 帝王自招祸。
闲言少叙,文接上篇。且看乾隆品尝弥河禾瓜的结局:乾隆当场拟旨,封禾儿为弥河银瓜贡官,专门管理进贡弥河银瓜的一应事宜。
当日中午,禾儿坐着一乘官轿,容光焕发地被送回家中。从这一年开始,他将禾银瓜种子分送给乡里乡亲们,成了贡果禾银瓜的创始人和管理人,为后世留下了这一神赐奇瓜异果。这就是:
孝子出清贫,
天道酬善人。
北斗献仙果,
颂歌贯古今。
附录:刘沂生简介
刘沂生,笔名瘦叟,作协会员,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1963年毕业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19世纪70年代在弥河中学任教,足迹踏遍弥河镇各村落,对弥河人文了解颇多。
1984年,以《欲纠无策空叹息》为题上书“人民日报”,呼吁“救救教师、救救教育”。“人民日报”以《值得忧虑的一个现象》为题摘刊,引发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陈云 “尊师重教”重要批示,被誉为“给中华教师命运带来拐点的人”,《值得忧虑的一个现象》被评为1984年度“人民日报”好新闻一等奖。
1997年退休,开始文学创作,先后撰著出版《犟牛本色》、《魏嵋传》、《古州传奇》、《碧血沃古州》、《衡王府史话》,与诗集《草堂清韵》等作品。
刘沂生的“碑记”独具一格,行文凝练,节奏感强,既有诗歌之美,又有散文之畅。诸如《青州龙兴寺复兴颂》、《圣水祠赋》、《雕塑“盛开”落成记》、《碧波长流弥水颂》、《忠魂凝聚八岐山颂》、《重修卧龙桥志》、《南张楼村腾飞志》、《王府长庚养生园落成志》、《春晖桥落成志》、《青州北关初中腾飞志》、《古柏荟萃园志》、《黑龙守渊颂》与“青州衡王桥栏板石雕王府故事”等作品,为青州市诸多景点增添了传统文化的光彩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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