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7）将军荣归

高研

　　                                   白果（7）将军荣归

　　一晃又是十年过后，圩子里人兴奋地传递着一个信息，说高白果被授予了少将军衔，市县领导最近还要亲自陪将军回家，到时将会是前呼后拥八面威风。


　　已经转业的高白果在江海军分区招待所逗留了一个晚上，受到江海市有关领导高规格的礼节性接待。他婉拒了媒体记者们的采访，坚持不要市县领导陪送回家。在与有关领导的谈话中，觉察到好像是希望他能带回一些商机，能够引进什么项目资金之类，将军不能白做，要为家乡的经济繁荣做点贡献的。这使他更加没有了那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感，反倒觉得似乎有些愧对故里。


　　这么多年来，高白果一直忙于高难度的复杂运算，从实验室到基地进行反复调试演练，和外界基本隔绝。他从媒体上早就了解到家乡发生了巨大变化，白天经过街面时，如若不是商场店铺的名称，简直就不认识是江海市了，他估计圩子里的变化也很大吧，听说进行了拆迁改造。然而，他一直从事保密的国防技术研究工作，和地方经济发展暂时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所谓军衔，只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和享受待遇的标志。提到人人羡慕的军衔，高白果是不以为然的，甚至叫他困惑和郁闷的是，那些唱歌跳舞打球的，连年龄都比自己小得多的姑娘小伙子们，怎么早他几年就评上什么大校少将的？自古以来，将校首先都是带兵戍边打仗的壮士，哪里有唱歌跳舞打球评上将军的道理？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是什么将军，评一个高级工程师或者教授、研究员之类的职称可能更加靠谱儿，挂上军衔别人还以为自己有多少神通。他已和组织上谈过了，不要安排到什么领导岗位，如此级别在地方上也难以安置，一是很快就到了退休年龄，二来自己也不适合做什么领导，最好能安排到哪所高校或中学去教书也是很光荣的，他自信自己能胜任大中院校的数理课程的教学工作，只有大笔写小字的说法，没有小笔写大字的道理。


　　虽然讲起来如此潇洒，但对此时安排转业，他是苦闷至极心如刀绞的，可命令如山，没有还价的余地。他甚至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是不是出了什么叛徒内奸，还是有人真的昏庸要毁我长城？高白果博学多才豁达开朗，是研究中心公认的领军人，担任研究中心主任时，关心战友都视同兄弟子侄，攻关难题时经常通宵达旦，年轻人都把他当作导师、长辈和楷模。好在眼下阶段性任务结束，中心的研究梯队业已形成，一批新生力量的成长异常迅猛，已经形成了趋于超越的态势，早已不是当年跟着自己的指导老师组建研究中心时的那样势单力薄了，现在离岗影响也不是最大。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不转业，他还会继续带领他的团队深入研究下去，因为觉得自己正年富力强。他清醒地看到我国和世界顶尖军事强国在人员素质、理论研究，以及武器装备等方面仍然存在较大的差距，心中焦急，实在是需要作为民族脊梁的一部分人做出贡献和牺牲的。


　　在一次国防科技战略高级研讨会上，某位高层领导亲临现场满面笑容地听取意见，恰好听到高白果发言，在听他分析我军装备取得哪些重大成绩时还眉开眼笑，听到说和外方存在较大差距时就收敛起了笑容，而当听到他提出建议说，为了国防安全，要大力研究并迅速建造航母，同时研究击沉和歼灭航母的必杀利器，刻不容缓，指出能战方能止战时，这位领导简直怒不可遏，现在的中心任务是经济建设！建造航母又要研究歼灭航母，什么鬼话？如此好战，哪里还有什么和平可言？懂不懂政治？这样不懂政治的人还能留在军队吗？


　　是不是原话外人不得而知，但容不得他继续留在部队的意思是明确的。下级服从上级是铁律，再珍惜精英人才也无奈，只能动员他转业。好在有明白人懂得变通，安排他转到地方相关研究机构，只是脱掉军装，工作性质没有多大变化，当然也是对外绝对保密了。虽然如此，高白果心里依然极为不爽，现在号称光荣转业，可他想想当年和自己一起入伍的同学战友，有的伤残在家，有的在研究试验中不幸牺牲，心里就一阵阵抓揪疼痛。


　　他婉谢了市里为他派车相送，决定坐公共汽车回家。脱下军装，现在就是普通的百姓。他要急于回家，跪到过早去世的爹娘坟前磕头化纸，请求双亲宽恕儿子的不孝。然后和他的五叔、杜老支书、狗儿哥、三猫兄弟等一拨儿时的伙伴好好聊聊，托五叔买菜办酒，好好地答谢圩子里的邻居们，感谢三猫对他父母亲的照顾，五叔应该退居二线了吧，还有大白果儿那位仁兄现在生活得咋样……从军三十多年来，几次回家都如匆匆过客，家里一切的人和事让他魂牵梦绕，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离家的时候在地上玩的娃们，现在也靠三十多近四十岁了，不要说现在顽皮的孩子，对他肯定会“笑问客从何处来”，自己虽然乡音仍未改。


　　一路任思绪信马由缰，不觉中已到了永平街。不是“永平汽车站”五个斗大的金字，小白果儿怎么也不能想象如此豪华的建筑，就是自己乡里的车站，是自己读大学也是从军时出发的地方。


　　他下车后走到出口处，十来个推自行车的人立即围抢着过来问：“到哪里，二等车，我送你，我送你！”


　　“高圩，多少钱？”小白果儿熟练地用三十多年前的老话问。


　　“哦，到大树哟，东头八块，西头十块，你到哪头？”车夫们脱口而出，业务十分熟练，一提大树，人们都知道是高圩。


　　“不要这么多钱的。”白果儿清楚那些人想宰他而不认识他，但不知道到底还多少钱恰当，只向他们笑笑。


　　“不骗你的，路远呢！来，我送你，五块钱，”一个看上去有六十上下的光头，把车抵近白果儿大腿，他见小白果儿犹豫，还补上一句，“说话不算数嘴巴算屁股！”说着话咧着嘴笑。逮住一个外来客，不宰你宰谁？车夫们之间互抢生意甚至还经常打架，但宰客的态度是一致的。他们看小白果儿穿着考究，气质不凡，无疑是个大老板或比较大的官，只恨要价不狠呢！小白果儿一愣，那光头好像是熟人，大白果儿？只是一下子吃不准了，只是对他笑笑，心里更想笑。


　　“怎么样，随你，坐他们的车也可以，他们要十块，我五块，行不行？”光头把绑着坐垫的后衣架往小白果儿腿上靠。


　　“行。”小白果儿想有生人有熟人，还是选熟人吧，说着跨上后座，还没坐稳，光头就飞也似的跳上车呼噜呼噜地狂奔。他说“慢点慢点”，光头哪里肯慢，脚下瞪得更快。


　　路面坑坑洼洼，车子一蹦一跳老高，搞得多年不坐二等车的小白果儿心惊肉跳后悔不及。他是以为有点眼熟才坐他车，倒不是贪图便宜，见他这样飞车，连忙喊“停下停下！”


　　“停什么停？到也快到了，你们这些人钱不宝贝命宝贝，这么远没有跌，还会跌下来呀？不送到古脊埂你能给钱？”


　　“路上颠得太厉害呀！”


　　“你不看那车站多漂亮，站长吃了几万块钱回扣，进去啦！路也快修咯，不知又要让哪些狗东西吃撑死呢！”光头一边飞车一边吼着。


　　“停！再不停，我不客气了！”小白果儿拍拍他的后背也吼着说。


　　“哎哟，今天倒霉了，我还没见过呢，老子这辈子进去过三趟了，怕过谁呀？”光头一边吹着大话，一边飞车已经到了大树下了。


　　一跳下车，光头连忙说：“给我十块钱！”他以为小白果儿会和他理论为什么说好五块要收十块，如果这样他就得意了，上了他当，告诉你来时五块回转五块一共十块。令他意外的是，小白果儿不说话，只用眼睛看他，看得他如芒刺背。他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眼神，比训斥他的警察和法官的眼光还要令他不寒而栗。


　　“快给钱，老板，我还要去做生意的。”光头的声音低下来了。


　　“谁是老子？你说。你就这样做生意的？”


　　“不这样做怎样做？你想不给钱，还想打人咋的？”


　　“你要打呀，进去过几趟就光彩不是，不怕丢人？”说到这儿，小白果儿觉得自己有些过了，立即笑着对光头说，“不打啦，师傅是大树的吧？”


　　“是啊，咋的啦？”


　　“住西头吧？”小白果儿已看出了光头不是别人，十有八九是大白果儿，心想怎么搞成了这个怂样子？“怎么，你……”大白果儿觉得不对劲，眼前笑着和他说话的是小白果儿吗？大样轮廓有点像，但不对呀，圩子东头还悬挂着“热烈欢迎高白果将军荣归故里”的横幅标语，说有市县领导陪送回家，他怎么会坐公共汽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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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还行

这段偶遇，把小白果和大白果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有机地叠成一个焦点，震撼着读者心灵。性格决定命运，这可是至理名言哦。

高研

老船还行 发表于 2023-12-30 11:08
这段偶遇，把小白果和大白果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有机地叠成一个焦点，震撼着读者心灵。性格决定命运，这可是 ...

兄台的评点说到了极致，我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您点准了穴位！

汝城邱从仁

　在一次国防科技战略高级研讨会上，某位高层领导亲临现场满面笑容地听取意见，恰好听到高白果发言，在听他分析我军装备取得哪些重大成绩时还眉开眼笑，听到说和外方存在较大差距时就收敛起了笑容，而当听到他提出建议说，为了国防安全，要大力研究并迅速建造航母，同时研究击沉和歼灭航母的必杀利器，刻不容缓，指出能战方能止战时，这位领导简直怒不可遏，现在的中心任务是经济建设！建造航母又要研究歼灭航母，什么鬼话？如此好战，哪里还有什么和平可言？懂不懂政治？这样不懂政治的人还能留在军队吗？

汝城邱从仁

有道理

汝城邱从仁

大家都喜欢听颂歌

高研

从仁兄，知音啊

高研

汝城邱从仁 发表于 2023-12-31 11:55
大家都喜欢听颂歌

兄弟，我俩是同频共振吧

绿色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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