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墨海醉筆 于 2020-6-10 14:11 编辑
【编者按】《黄昏的河边》是一篇优秀的短篇小说。作者开篇直接点题，直抒胸臆，尽情铺陈，用轻快的笔触勾勒出一幅人物的写真：一位臂箍黑纱、双手捧脸、俯首贴膝、皮肤黝黑、白发萧萧、勾腰削肩的老者坐在波光粼粼的江边，眠思梦想、鼾声如雷，与残阳如血、云蒸霞蔚、垂柳郁郁、百鸟啼鸣的壮丽景色形成巨大的反差，给读者以视觉上的冲击，达到了呼之欲出的艺术效果。面对如此奇葩的画面，自然引发“我”的好奇与仁慈之心，于是一股想叫醒送其回家的冲动无端涌出，但随之跳入脑际的是“帮扶老人被当成驴肝肺的讹诈”一系列负面新闻，使得即将伸出之手不由的缩回，这一段心理刻画真实自然，一种朴实真切之感油然而生。正在踌躇纠结之际，忽然一声“爷爷”使“我”如蒙大赦，心情自然舒朗开来，接着一连串的语言描写道出了事情的原委，解开了心中的疑团。小说用语诙谐，结构俨然，修辞得体，富有情感，人物形象细腻逼真，心理描写真实自然，环境描写为故事情节做了充分的渲染，读来如品香茗，沁人心脾！（清秋丽影）
以景衬人，以人叙梦，以梦为镜，反射出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社会道德和家庭伦理的诸多不良因素。其创作手法剑走偏锋，以虚带实，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倍加衬托出老人晚境的孤独，提出了当今社会子女如何在精神上给老人以慰藉的严峻问题，具有对世人强烈的警示作用，给人以多元化的启示。无论是表达的思想性还是创作的艺术手法，堪称佳作！（唐音宋韵）
真是对船老师如此深厚的文学功底佩服得五体投地。文章文笔老练，词汇丰富，用词准确传神。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开头几段的环境描写为小说增添了几许神秘色彩。作者还进行了大胆的想像，分别把跳绳说成是彩虹绳，把跳棋说成是星星跳棋，使文章更加精彩和生动。作者不惜大量的笔墨进行铺陈，语言描写、心理描写、外貌描写等手法运用自如。环境与老人的强烈反差，更反衬出老人失去老伴后的孤独、悲凉之感。而作者以老人叙述梦的情节揭开悬念，既让读者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更是小说写得成功之所在。（杨慧波）
一尊长情的雕塑
用幽默诙谐的心语
诉说着思念
运笔老道娴熟，文词用语凝练。修辞手法精准，层次结构严谨。整体篇章精致，堪称精品佳作！佩服之至，拜读学习中...（墨海醉筆）
秋，血色残阳。水，折射余晖。人，塑在其中。
一群水鸟裁云穿霞，自在盘旋，绕树三匝后纷纷空降到它们的家——河岸依然苍郁的垂柳枝头。柳下一青石板上，坐一老者，双手捧脸，俯首贴膝，却保持着背部不歪的姿势。
其时，我漫步江堤，偶然触目并聚焦这一画面已有好一会了。心道：此时此刻的景色可真是谢朓笔下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啊！可景色再美，与老爷子何干？老爷子再萌，又何必如此“醒目”地占着风景？
幸有那些晚霞不跟他计较，兀自一缕缕一片片随那风中荡着秋千的柔韧柳枝儿飘来，贴在他白发萧萧的头上和佝偻瘦削的肩背上，勾勒出他黝黑而不无几分苍劲的轮廓。深邃的剪影与周边美景形成强烈的反差，先后让我和几个发烧友的单反镜头“咔嚓”了不知多少下。可他，仍黄杨木雕般一动也不动。夕阳温暖舒适的抚摸、水鸟婉转动听的啼鸣和镜头欢快频闪的语言……一切的一切，都无法让他抬起头来。
原因很简单，他在打盹。
之前我其所以断定他不是雕塑，是听到了从他低垂的面部某一器官里发出的声音，确切些说是足以表明其进入睡眠状态的音响。是的，他把双眼和整个面部埋在手里，唯有一张无法合拢微微翕动的嘴突破了重围，昭示着生命的迹象。他那雪白胡子包抄的嘴角，有一线藕断丝连的涎水极其缓慢而艰难地下行，粘粘连连认认真真亦龙龙钟钟滴落在他衣襟。滴落无声，或者说有声亦被粗重鼻息掩盖，前行两步，我发觉岂止粗重这么浅层次，俨然升格为隐隐闷雷般的鼾声。对了，是鼾声，鼾声就这样回应着旖旎而清韵不断的黄昏对他如许的眷顾。
这可奇了怪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干嘛要把这薄凉秋风阵阵吹拂的江堤柳下当成他的家，当成家里的眠床？下意识绕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左臂箍着黑纱，在霞光绿野中颇不协调。他身旁绿草坡上，躺着他一根龙头拐杖，一副向苍天祈祷过于虔诚终至于支撑不住匍匐倒地的姿势。
也不知他和他的拐杖如此近相呼应的姿势保持了多久，一天的火烧云都烧光了，暮色当仁不让取而代之入主天地间了。路灯，河堤风光带的路灯点亮了又一个夜。夜夜笙歌响起在离他百十来米的堤外KTV，K歌声固然让麦霸们激情洋溢，可传至河边，非但无人喝彩，且无景应和。河面微澜依旧，老人鼾声依旧。一阵力度加大的凉风吹来，睡梦中的他不禁一个寒颤，一只手掌从膝上滑脱，整个上半身跟着向前趔趄了一把，可一股谁也解释不清的无形力量立马让这只手复归原位，无意中将一线涎水接个正着顺势涂抹于下颏唇边和脸膛，继续支撑这段酣睡。
我想，这样睡下去真不是个事，夜色渐凉，寒露成霜，就算不打霜也会凝露滴寒，再这样酣睡不醒，会不会就此睡过去呀？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一个臂绾黑纱的老人离开温暖的家，坐在黄昏之野，睡于夜色之怀呢？我固然并不急于解开这个悬念，可心里无端涌起一股冲动，一股要立即叫醒他让他或者送他回家的冲动。然而，那些个“帮扶老人被当成驴肝肺反遭讹诈”之类的负面新闻一条条跳入我的脑际，自己可不能再步那些人后尘，趟那个也许怎么也洗不清的浑水了哦。可是，老人，真要睡过去了的话……
“爷爷，爷爷，”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出现在老人身边，摇着老人的手臂，一个劲地催促，“你快醒来呀。这里可不是你的床哦。”
我自囚的心如蒙大赦，乱麻似的纠结迎刃而解了。赶紧跟小姑娘“汇报”她爷爷的睡况，并抛出折磨我好一阵子了的悬念。
孩子睁着无邪的大眼睛盯了我好一会，眼珠儿骨碌碌转了几转，终于声音脆脆而语调沉重地说道：今天是我奶奶的周年。一年来，爷爷就没取下过黑纱。晚饭后，他勉强吃了半碗饭，就出来了。爸爸妈妈没工夫陪他，也没时间寻他，我做完作业，本想看看少儿节目，可一看爷爷还没回，就出门寻人了。我想八成是去会奶奶去了，用他特殊的方式。
我正想追问：到底是什么方式呀？你怎么知道你爷爷是到河边来了？话还没出口，身边的“黄杨木雕”动起来了，站起来了，拄着龙头拐杖站起来开步了，还开口了：“我们家呀，就数我乖孙女聪明伶俐。我的心思就她猜得着，她父母猜不着，也从来不会去猜，整天除了上班挣钱下班弄吃喝，打的打牌，跳的跳舞，大半宿有时甚至整宿不归家，扔下咱一老一小，玩他们的潇洒去了。不，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忙他们的二职业去了……咳咳咳……
“唉，还是别说这些了。刚刚我好高兴，见到老婆子了。还是那么反手叉着腰，用秧歌舞步跳着广场舞，舞技可越发好了，简直就是电视里看到过的舞蹈演员啊。我看着，看着，简直看痴了。不知啥时候又变成了跳绳，一根五光十色的长绳，几十个人一起跳。我擦了擦眼睛，总算看清了，压根不是什么绳，是一根七彩长虹呀。看到我连忙舞出彩虹外舞出队伍外，边舞边向我走来，还一叠声地喊：老头子，今儿个的降压药吃了吗？一瞧你这走路偏偏倒的衰样，就晓得不光是没吃药，还违反规定喝了酒。你不要以为我不在你身边，就监督不了你。以后可别像当年那个小屁孩一样任性了哦。
“我在这边蛮好啊，什么心都不要操，就是跳舞，彩虹舞变化可多着呢，再不就是下跳棋，你说棋子是啥玩意儿？她还想跟以前一样，凑近我，提起我耳根子，可总差那么一两寸，没办法只好不卖关子了，直说：星星呀，星星都让玉皇爷瘦了身上了色，玩起来那个爽哟。
“我说你等等我，我给阎王爷打个提前报到的申请单，立马就来跟你一道可劲儿爽吧……咳咳咳……老婆子一听朝我挥了挥拳头，张开嘴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或者说是说了些什么我听不见。我拼命把手伸向她，可怎么也够不着，忽而听得她一连串咯咯的笑声，不像她的，不像一个老婆子的，可分明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哦，对了，是她年轻时的笑声，我跟她谈恋爱时候的笑声……
“怎么了？不仅仅是笑声回归了，连相貌也回到了那个年代。不瞒你说，咳咳咳……我老伴年轻时那个俊，就像画上的美人儿一个样样呢。咳咳咳……咳咳……人老了，天上却暂时还不肯收我，老婆子也不去求求情，她说上哪去求？天上可没有求情开后门一说呀。再说以后你能不能同我会合还不好说呢，你是按我说的办，把我的骨灰洒到了河中心流水里，可你死后，两个崽女会拿你的遗言当回事吗？他们可得把孝心展现给大伙儿看哦，八成会搞得热热闹闹，搞块墓地埋下你的骨灰，叫咱俩来生不得相逢啊。呜呜呜……哈哈哈……她这又哭又笑的，把我的心绪搞乱了，梦里还有不少内容，可一概不记得了，咳咳咳……
“这位先生，八成你是记者吧，我不在乎什么肖像权隐私权啥的，你要把我这棺材瓤子的衰样和这番梦话见报的话，尽管见好了。我只要到时一蹬腿，能让我那两个崽女把我的骨灰撒到河中央就烧高香了。我做梦都想同我那老婆子一块儿下星星跳。你随意好了，咳咳咳……跳棋呀……咳咳……”
望着小姑娘搀着咳喘老人慢慢远去的背影，我久久地伫立在夜色里，沿江门店一长溜闪烁的霓虹灯不断变幻着色调向我频频眨眼，似乎在说，还愣着干什么？你这家伙，还不赶上前去同孩子一道送老人回家？然后写下今天的见闻，虽不是什么记者，码出字来见不了报，发到网上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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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7 17:2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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