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小说《飞龙舞凤》

王明见

第九章、高朋贵友满厅堂

赵六见沈府家丁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也不想再生是非，转身便走。

却听一人叫道：“六儿慢走。”赵六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两位衣饰华丽的富绅向自己走来，其中一人身材略胖，面目慈祥，嘴边两道肉褶，颌下短须，正是自己家种地的主户、费家大街的首富费文仲。赵六曾随父亲到费家交过租，还曾多次得过费文仲赏赐的零食呢！另一个人身材偏高，脸颊瘦而且长,一眼望去极像一株瘦竹，近看脸色白中带黄，两眼大如鸟卵，颌下稀稀疏疏几根山羊胡须，头戴一顶黑色貂皮帽，身穿黑底紫花缎子马褂，面色阴森，好像生来便不会笑一样。两人身后跟着的正是祁凤翔及一班费家护院庄丁。

费文仲抢先一步拉住赵六道：“小六儿，你父亲赵金堂还好吧，最近怎么不带你到我家玩了，先别忙走我有话说。”

赵六止步不走，费文仲笑着为他介绍道：“小六儿，这位就是有名的‘高门楼’沈孝儒希文兄，”另一只手拉住了沈孝儒：“这位是我家佃户赵金堂的小儿子赵六，两位素来不相识，刚才有所误会也不足为奇，还望希文兄大肚能容，哈……走，请到小弟家中喝茶。”

赵六向沈孝儒抱拳拱手道：“久仰……”

沈孝儒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小六儿好身手啊，沈某人管教不严，家人惹事生非，是该好好教训，要不然这些无知之徒哪知什么叫天高地厚！啊……”

说着话命手下人拿出一堆银元来，对旁边的“何家班”众人道：“这些钱给你们何班主瞧瞧病，再给‘赛黄莺’何鸣凤置买两套行头，就当沈某人赔不是了，啊……”嘴里说着，把银元慢慢递到“何家班”站得最近的何常有（何鸣凤正在后台哭啼呢）手里。又转身对赵六道：“小兄弟，咱们就到费兄府上烦扰一阵，啊……”句尾那个“啊”字好像是商量的语气，其实暗含着一种颐指气使，不容置疑的意味，乃是沈孝儒说话习惯。

说着话，看热闹的人早已散了，赵六同来的伙伴们早就飞奔回常社村给赵六爹娘报信去了。

赵六不善言辞，对“何家班”众人拱手告别，见费文仲在旁边诚心相邀也不好推辞，当下随了费沈二人到了费家。

费家就在费家大街（逍遥东街）的正当中，庭院森森，门第显赫。几个人进了屋，随着费文仲到客厅坐下，自有佣人奉上茶来。费文仲坐了主位，沈孝儒入了客座，另有几位富商豪绅相陪，祁凤翔拉了赵六坐在下首。

那沈孝儒轻抿一口茶，慢吞吞地和费文仲拉起家常来。赵六心中局促，只觉得和沈孝儒在一起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似乎沈孝儒身上有一股森森的阴冷气息，偶尔瞥过来一眼，也像毒蛇一般阴森森令人极不舒服，只盼早早离开。再看沈孝儒和费文仲谈话慢条斯理，好像大病新愈。对赵六全然不理，好像把赵六此人已经忘记了一般。

忽听沈孝儒问道：“这位小六儿年纪轻轻，武艺倒是不错，不知这满身武艺是跟谁学的呀？啊……”

赵六见他说话时两只鸟卵似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恨不得用眼光把自己身上戳几个洞来，就欠了欠身不卑不亢道：“我这个乡下人整天种地，天天干庄稼活儿，身上有些蛮力，哪学过什么武艺啊！只不过年轻人瞎练罢了。”

费文仲接口道：“这话倒也不假，常社村尚武成风，几乎人人都会两下子，沈兄府上离这边远些，不知道倒也不足为奇。”

沈孝儒又道：“刚才那几个家伙到戏台上惹事，还请文仲兄弟多多包涵，不要介意才好，啊……”费文仲哈哈一笑，算是作了回答。沈孝儒却又转身对赵六道：“小六儿啊，我家中王可群外出办事，正缺你这样的高手教师，干脆跟我到沈家庄吧，少不了你的好处就是了，啊……”

说完话，两眼紧盯着赵六，心想赵六定会感激不已，喜出望外——方圆百里有谁不羡慕沈家啊！哪知赵六一见沈孝儒就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想要他到沈家庄，就像让一个怕鬼的人到老坟地睡觉一样万难做到。

可赵六却不善言辞，正苦于无法推辞时，费文仲却接口道：“沈大哥还不知道，前些天赵金堂还求我带小六儿出去见见世面，我已经答应了他，最近准备带小六儿到外面办点事。”

沈孝儒听了，瘦长驴脸一下拉得更长，两只鸟卵似的眼珠中流露出来的分明是疑问和不满。祁凤翔轻轻握了握赵六的手，赵六对沈孝儒点点头，表示费文仲所言确有其事，沈孝儒只得作罢，闭了眼低头品茶。

正当气氛沉闷，不尴不尬时，忽听得门外家丁拖着长声高声喊道：周家口李八少、邓城叶邴勋二位老爷来了……

费文仲、沈孝儒及众豪绅听了这话，一个个顾不得体面，急步往门外抢去。

但见费家府门外，二三十名护卫个个扛着长枪，威风凛凛如猛虎下山，胯下骏马喷着白气、打着响鼻似蛟龙出海。当先两匹马上，左边一人头戴一顶貂皮礼帽，穿一件古铜色丝绸棉袄，气度雍容富贵，上唇一抹浓须，年约五十上下，正是赫赫有名的邓城叶家大掌柜叶邴勋；右边一人年约二十，气质打扮与众不同：留着分头，穿西装打领带，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的额头，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高贵与优雅。 此人正是豫东巨富，时任民国河南省参议、河南省财政厅秘书、国民政府第七区淮阳专区议员、名声响遍豫东大地的李八少李桂元！

李八少、叶邴勋等跳下马来，早有费府家丁把马牵走照料不提。

单说费文仲、沈孝儒等众乡绅众星捧月般把叶、李二人迎进费府大厅叙话。

费文仲道：“不知两位贵客大驾光临，文仲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其他人等也纷纷告罪，叶邴勋频频抱拳以示感谢，李八少抱拳施礼道：“我和叶大哥早就想来贵府拜访，只是俗务缠身，不便打扰，今日烦扰诸位，还望海涵。”说着话，又团团做了个罗圈揖。费文仲及众乡绅万万没想到李八少与叶邴勋这等大富大贵之人竟如此平易近人、彬彬有礼，心中均叹服不已。费文仲又把沈孝儒、任昌河等一一为叶、李二人作了引荐，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

正热闹间忽听大门外有人叫骂：骂了隔壁，赵六你个鳖孙子，快滚出来，今儿个要让你活着回去，我就不姓沈！……

李八少听得这番叫骂极不高兴，冷厉的目光看向费文仲：“怎么，费家不欢迎我和叶大哥吗？什么人敢在费家大门口骂大街！？”

跟随叶、李二人的护卫一个个操起枪来，隐然有包围之势。费文仲、沈孝儒忙不迭把沈飞与赵六戏台争斗之事告诉了李八少。李八少脸色略缓，对众护卫道：“你们把门外闹事的，一个不漏给我带进来，”又转头对费文仲道：“赵六呢？我倒要见见此人。”

说话间，费文仲把赵六领来与李八少相见，赵六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局促中说不出话来。李八少伸手拉住赵六，细细打量，见赵六身材不高，却也不低，体格健壮、气息内敛、为人话不多却处处透着沉稳。李八少不由从内心深处起了爱才之心，与赵六执手相握：“小兄弟多大了？”

赵六作揖回答：“八爷，我今年十八岁……”（他见李八少随从们叫李八少八爷，便也如此称呼）话未说完，被李八少摆手打断：“八爷是我护院家人及其他人叫的，兄弟叫我八哥就行。”二人正说话，就见护卫们押着几个沈府家丁走来。

原来赵六跟着费文仲回费府后，“活阎王”沈飞等人自有其他人搀扶起来。那些被打倒的家丁除沈飞外，伤势都不严重，这也是赵六为人忠厚，不愿过分伤人。唯有沈飞，赵六恨他歹毒霸道，才出重手予以惩戒。这伙儿沈府家丁到逍遥北街找一个骨科郎中为沈飞诊治，那郎中伸手触摸沈飞中掌处，不想刚一触及，沈飞便疼得杀猪般大叫起来，嘴里连骂：“骂了隔壁，轻点轻点……”那郎中忍住怒气，给他包扎后告诫道：“你腿骨已断，须静养三月才能恢复。”包扎完毕，郎中见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也不敢收钱，反倒陪送一把破椅子，让沈飞坐在上面，打发他们抬着沈飞回去。

沈飞这位“活阎王”一路疼痛不已，对赵六骂不绝口，见后来赶到的沈占领（沈飞堂弟）、沈烂头（一头疤瘌）、沈占彪（沈飞亲弟）等还有两杆完好的汉阳造，不由起了复仇杀人之心。打听到赵六随沈孝儒到了费府，便欲赶到费家，一枪崩了赵六。却不料赶上李八少、叶邴勋在此，见李八少护卫们人多枪多，没奈何，只得垂头丧气被押了过来。

沈孝儒见了，劈头一个耳光打得“活阎王”沈飞晕头转向，几乎跌下椅子，断腿触着地面疼得龇牙咧嘴。沈孝儒嘴里骂道：“妈那个逼，戏台上丢人还不够，又到费兄弟家门口来闹事，想死吗！？啊……！”又对李八少等人行礼作揖，连赔不是。

李八少见沈府家丁噤若寒蝉，唯有沈飞目露凶光盯着赵六，恨不得将眼光化为利刃，在赵六身上戳出千百个透明窟窿来。知道此人对赵六怨毒到了极点，便想替赵六排解这场纠纷，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笑对众人道：“要化解你们的冤仇，我倒有个主意。”……

正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万花纷谢一时稀。

几处饿狼入闹市，谁家狂犬吠日急。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雪欺青松松未折，滚汤泼雪雪无迹。

欲知赵六如何比武大战沈家众家丁，又如何力战武林成名高手，且看下章。

王明见

第十章、蛟龙甩头虎啸岗

李八少道：“既然你们结了冤仇，如何结怨咱们暂且不说，公道自在人心嘛。要不这样吧，”一指沈飞：“你们沈家一方选出一个武艺最高的，与赵六一决高下，也省得别人说沈家以多欺少，只是要记住，谁敢动枪就是与我李桂元过不去了！”这话看似两不相帮，其实乃是暗助赵六，试想赵六一人就曾把沈飞等七人打倒在地而毫发未损，难道还怕与沈家一人独斗不成？沈家众人尴尬至极，连沈孝儒也把嘴张了几张，说不出话来。

不料赵六开言说道：“八爷，刚才他们七人尚且不是我对手，只上一人倒显得我欺负他们，这样吧，他们十二人，只要能上场的，让他们一起上好了。”李八少、叶邴勋、费文仲等听了暗暗摇头，唯有沈孝儒心中暗喜。不想赵六接着道：“还有，只要他们不用兵器，我就空手和他们玩上一会儿，若是我的手或者脚伤了他们，就算我输好了，我给他们磕头赔罪！”

这话说完，众人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费文仲小声埋怨、李八少大摇其头、叶邴勋唉声叹气，沈家众人喜形于色。这班人均是一样心思：你赵六武艺再强，动手比武总要用手动脚啊，不用手和脚伤人，还比什么？难道还要用牙咬不成？!

沈府众人心中大喜，脸却故意上带着不满之色。殊不知赵六自有想法。赵六存心在沈孝儒面前立威：今天若不给沈飞等一个教训，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只怕沈家庄这些人不知要纠缠到何时。

当下众人来到费府庭院，那里青砖漫道，黄沙铺地，倒也十分宽敞。李八少等站在一边观看，护卫们各执长枪围场一周，既保护李八少等，也监视沈府家丁，以便双方比武较量。随着费家护院教师祁凤翔一声“比武开始！”沈府家丁以沈占领为首共五条大汉向赵六扑来。

赵六心中默念:头槌落意在中央，浑身齐到无阻挡； 脚踏中门夺地位，就是神仙也难防。原来师父了光曾传授赵六绝艺“头槌”“肩靠”“肘击”等。了光授予赵六的拳谱中讲到“用头打击似疯狂，进步直撞敌胸膛，就算敌人身架巧，纵然不倒也受伤。”头为诸阳之首，百骸之主，头一动全身皆动，头的劲力最整最大。头槌，首要是站中央地位，头随脚走，手要有封闭，脚要有钻踏，踩定中门去打人，才能有效。打斗时，既不可超越前脚，超越就会使身体重心前栽；也不可偏离两脚纵向之中线，如偏离前进之中线，会失掉重心而自倒，整体劲力必然分散，所以必须是“头槌落意随脚走，起而未起占中央。”在武术技击中主要采用顶、撞、摆等法。顶有前顶和上顶，摆有左摆和右摆，撞有前撞和后撞。打击要道在头部有“灵通穴”、“太阳穴”、“素髎穴”、“耳门穴”、“气门穴”等，在胸腹部有“华盖穴”、“膻中穴”、“乳中穴”等。以头部为武器打人时，须竖项、直腰、蹬后腿、气贯百会、脚踏中门，钻身而进，如蛇吸食。侧打时前脚须进到与对方后脚相齐，方为得法。头撞之力甚大，一撞即可把对方击出甚远，但须用手的拨、拦、挑、挂等手法打开对方的门户，以腰之拧、转、钻身而控制敌人，以脚之蹬蹚而抢占地位，最后一击才能成功。说起来容易，真要练到随心所欲，自然而然的地步，非有一番苦功不开。

那沈占领飞步上前扑击，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赵六用双手把沈占领两臂左右分开，使其胸前空荡，空门大开，赵六乘机以前脚踏入沈占领中门，身体朝前猛然前靠，一头撞去。沈占领如遭雷击，应声飞出再也爬不起来。

沈占领刚倒，后边沈占彪双眼血红与另一个壮汉又扑击而来。好个赵六，大吼一声如虎啸山岗，吓得两名壮汉猛然一愣，就在这刹那之间，赵六进右步探在对方右脚内侧，猛一进身，以右手朝外推脱两人右肘，一个“黄龙甩头”，沈占彪和那壮汉脸上各中了一记头槌，不由眼冒金星，蹲到地上去了。

剩余沈烂头和另一大汉再次扑来，赵六乘机抓住沈烂头臂腕，向外一领，已把对方来拳领化到自己身体两侧，那沈烂头肋部完全敞开，此时赵六躬身拧腰，迅猛往前一钻，用肩头直撞，猛烈撞击对方肋部。只一下，那沈烂头肋骨处痛彻骨髓，嘴里连吸几口凉气，慢慢委顿在地，再也起不得身。真还要说赵六为人忠厚，否则多加两分力气，那沈烂头必将重伤致残，甚至因肝脾重伤而死亡。

剩余最后一位沈府大汉武艺倒也不弱，一个飞身进步，一只铁拳携着劲风向赵六腹部击来，赵六身子一矮，双手抱住对方小腿，然后低头前倾，猛然发力，以肩撞向那人大腿，只一下，那人凌空后仰，仰面摔倒在地。

我们说起来很慢，其实这场搏击也就在三五分钟之间。眼见得赵六只用头槌肩靠，真的并未拳打脚踢，沈府家丁又倒了一地 ，一个个爬不起身来。赵六气定神闲站在比武场正中，沈府众人再无一人出来应战。

李八少等人神色又各异：李八少长嘘口气、叶邴勋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费文仲面有得色、沈孝儒拉长了驴脸、“活阎王”沈飞满面羞惭……

祁凤翔倒也乖巧，招呼几个家人把沈府众家丁一一扶起，好在赵六下手极有分寸，五人中并没有重伤的。但见沈孝儒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来，托词说家中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带同沈飞等告辞离开。其实作为一方土财主，他是很愿意结交李八少这位权贵的，只是比武失败，自己觉得很没面子，看李八少对赵六颇有维护之意，索性告辞，连李红袖他也置之不理，午饭也不吃，气呼呼回沈家庄去了。

赵六正欲退身下场，却听有人叫到：“兄弟且慢，俺老马生平好武，我看兄弟身手不凡、武艺高明，也想向你领教领教。”

赵六一看，见李八少随从护卫中一位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走了出来。那汉子到李八少面前施了一礼道：“请八爷批准。”

李八少招手叫赵六到身边，为赵六介绍护院教师老马。老马名叫马云升，回族人，从小喜爱武术，最爱舞刀弄枪，又爱读书吟诗，为人慷慨豪迈，可谓文武双全。因李八少祖上在江南做官时对马云升父亲有救命之恩，李八少祖上告老还乡后马家就随着李家到了周口定居。青少年时代的马云升，生性好斗，敢于挑战强者，可谓爱武成痴。在兵器中他选择了难度很大的长鞭，长鞭甩动，能把三丈开外的一张纸一撕为二，功夫非常了得。一次和人开玩笑，乘其不备他长鞭甩动，把三丈开外那人嘴上叼着的红红的烟蒂打灭，香烟则还在那人嘴上，这种恰到好处运用自如的劲力，简直到了出神入化、运斤成风的境界。练鞭，最讲眼力和眼神的训练。马云升每天练一个钟头：在训练场地支着一座特制的三角架子，架子上置一块木板，木板上斜搁着一盒洋火（旧中国那时极为落后，连火柴都造不出，所以称为洋火，其他洋油、洋车甚至洋布等等名字皆是如此），火柴头对着火柴盒硫磺皮。马云升就在三丈开外用鞭对准火柴甩动，火柴头划向火柴盒硫磺皮，火柴头的火就着了，马云升再甩动长鞭，把火柴头的火打灭。就这样，一根火柴又一根火柴，每天至少练一盒火柴，天天如此。功夫不负有心人，马云升终于练成了神鞭撕纸、神鞭点火、神鞭灭烟的绝技神功。

赵六听了这话，对马云升敬佩不已。见他神态诚恳，与李八少等商量后，两人便下场比试，马云升下场后先练了一趟拳脚活动筋骨，但见他飞身踏步矫健如虎意兴豪迈边歌边舞：

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

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

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

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

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

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

叱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

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曹。

羞入原宪室，荒径隐蓬蒿。

李八少见马云升神采飞扬，命人取酒助兴。马云升就着酒壶痛饮一口，把酒壶递与赵六道：“兄弟喝一口，咱们酒后再斗，互相切磋不可留手，不然老哥我就看不起你了。”

赵六听了这话，对马云升坦荡磊落的胸怀大为敬佩，接过酒壶痛饮一口，豪情满怀道：“一切听大哥吩咐！”说罢不觉咳咳连声，-----毕竟以前很少喝酒。

两人翻身跳入场中，马云升甩掉外衣，解下腰间长鞭道：“兄弟，不用兵器恐怕老哥我不是你对手，我要用长鞭了，兄弟小心。”一句话说完，“啪”的一声舞了个鞭花，那条长鞭在他手中如同活蛇一般直向赵六面门扑咬过去，赵六一个“鹞子翻身”，刚刚躲过一鞭，那条灵动如蛇的长鞭又向腰间缠来，赵六没想到马云升年过四十身手竟如此矫捷，但见长鞭越舞越急，鞭梢咻咻作响好似狂风骤雨要把赵六吞没。赵六不敢怠慢，身随鞭走，漫天鞭影中穿来插去，恰如一页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左摇右摆忽高忽低起伏不已，眼见那赵六形势危险，似乎下一个浪头就要把他这一叶扁舟打翻，偏偏风高浪急中那一页扁舟时隐时现就是风浪淹没不得。李八少、叶邴勋、费文仲、祁凤翔等人看得眼也直了，其余众人更是屏息静气，生怕一眨眼错过了一个精彩画面，连喝彩声也都咽到了肚里。

忽然间一声闷响，四周一片静寂，众人看场中二人时，但见二人各执长鞭一端，单手立于胸前互相点头示意，与刚才情形相比恰如光风霁月雨后天晴。马云升收了长鞭，搂住赵六大笑道：“痛快痛快，与小兄弟这一场比试，可是我生平最痛快的一仗，走，咱们喝酒去。”

究竟谁输谁赢，且看下章。

王明见

第十一章、当年匪事话老趟

李八少，叶邴勋等见赵六与马云升一番龙争虎斗后反而更加亲近，不禁大为欣喜。当下费文仲在大厅设宴八桌，把逍遥街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请进家，风风光光招待贵宾李八少和叶邴勋。

赵六本来与祁凤翔、马云升等一桌，却硬被李八少拉到上座。他从小吃苦，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本来觉得局促不安，见李八少待人亲切，满座宾客对自己无不尊敬有加，也就慢慢放开怀抱，落落大方的和人们应酬起来。席间各种名菜、地方小吃如糖醋软熘鱼焙面、煎扒青鱼头尾、炸紫酥肉、扒广肚、牡丹燕菜、清汤鲍鱼、大葱烧海参、葱扒羊肉、汴京烤鸭、双麻火烧、鸡蛋灌饼、韭头菜盒、郑州烩面、高炉烧饼、羊肉装馍……流水般送了进来，李八少、叶邴勋等俱是见过大世面的巨富之人，见费文仲仓促之间已备好这般宴席倒也不奇怪。赵六却知道这是把逍遥街醉仙楼、聚友阁等酒楼大厨全请了来才预备得如此周全。

李八少等边吃边喝，边评点菜肴美味，这顿饭吃得极为畅快。等到酒足饭饱，李八少道：“费大哥，我和叶大哥到逍遥拜访你，可是还有要事相商，说正事之前，你可得让我们尝尝逍遥有名的胡辣汤！”

叶邴勋接口道：“对呀、我们正要喝胡辣汤醒酒哩。”

费文仲呵呵一笑：“两位兄弟，我早把赵秋冬请到后厨，正为我们熬制赵家秘不外传的特制胡辣汤呢，这个赵秋冬神神秘秘的，连我家厨子他也不让靠近，惟恐偷师学会了他的胡辣汤绝技！”众人听了不觉食指大动，急于品尝赵秋冬特制胡辣汤！

不一会儿，胡辣汤端了上来，李八少用调羹勺（小汤勺）盛了一点，轻轻吹了口气，哪知汤未入口，一股香气便扑鼻而来，顺着鼻腔直浸入脑海最深处，四肢百骸无不舒坦（河南话舒服之意）到了极点。他把这口汤轻轻啜入口中，但觉入口微辣、辣中有酸，酸中有香，最妙的是这辣、酸、香说是三味，其实又远远不止三味：胡椒辣?尖椒辣?葱姜辣?麻油香？芝麻香？花椒香？羊肉香？……种种滋味不一而足！李八少喝了一口，再喝一口，顷刻间一碗汤尽。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气四处游走、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一起舒展开来。

李八少连声道：“叶大哥，妙！妙！！妙！！！我失态了，这汤味和你家秘制猪蹄不分上下，依兄弟我看，将来逍遥胡辣汤与你叶家猪蹄必将成为咱们河南名吃，说不定还能享誉全中国、在万国博览会获奖呢！”

费文仲接口道：“老八，这汤是今天特意熬制而成的，可不是人人都能喝得起，赵秋冬不知加了多少名贵药料呢。”说话间酒席已散，众宾客走后，李八少、叶邴勋、费文仲三人单独叙话。

原来从晚清到国民政府时期，河南省虽地处中原，本应是钟灵毓秀、物阜民丰之地，却天灾人祸连年不断，以致生灵涂炭、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加之兵匪横行，土豪劣绅巧取豪夺，百姓们更是雪上加霜。豫西鲁山一带，连年灾荒，一些人在秋收（常常是颗粒无收）后啸聚成匪，四处抢掠，这班土匪所过之处老百姓往往片瓦无存，地方富户也常被绑架勒索，大家无可奈何，称他们为“老趟”（又叫“老蹚”“蹚将”等，后来因汤恩伯曾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军纪涣散为祸河南，也有人称汤恩伯部队为“老汤”。注意，土匪“老趟”并非汤部“老汤”）。豫东商水（周家口属于商水）、西华、淮阳包括商丘、开封、安徽界首等地受匪害最为严重，至今提到“老趟”二字，七十岁以上老人仍心有余悸。

李八少沉痛说道：咱们这里除了鲁山老趟，本地拉杆子的土匪老趟也极为猖獗，远的不提也罢，就说前年十月二十七，商水土匪吉维素(绰号老吉子)纠合牛绳武(牛盛梧)、王太等千余人袭击商水县化河寨。化河寨在商水城东南 15 里，三面靠漕河，内又有土炮 30 门，易守难攻。四方豪绅富户，一遇匪患都到化河寨躲避，粮食财物也都集中寨内。二十八凌晨，土匪乘竹筏子从东南角漕河接近寨墙，当即登寨枪杀了寨上看守，一涌入寨，寨内百姓各自逃命，乡丁被枪杀 70 多人，百姓被淹死达400 多人，尸体堵塞河道，想想就让人痛心呀！

叶邴勋也沉痛说道：去年腊月十五，我们邓城的土匪老趟头子、杆首史万成(今邓城镇西南杨河村人)带500多土匪攻破商水大武赛，杀死群众500多人，被杀绝户者就有20多家呀！本来该过年了，可大武寨却流血漂橹，家家痛哭办丧事，棺材铺为之一空，没有亲友办丧事的就随便葬到乱坟岗，连野狗吃人肉都吃红了眼呐……

说到这里大家一片沉寂，既为百姓伤心，也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忧心，毕竟越是富贵人家越是担心自己的家业、爱惜自己的生命。还是李八少打破沉默：这些土匪烧杀成性，最可恨的是官府腐败软弱无能，剿匪的官兵很多就是土匪出身，他们官匪一家坑害百姓。好在去年国共合作，国民革命军开始征讨直奉军阀，剿除土匪老趟。去年5月15日，武汉国民政府国民革命军发布命令，决定发动第二次北伐战争，组建一、二、三纵队，先期荡平盘踞河南的直奉两系的北洋军阀。贺龙的独立十五师在汉口大智门车站乘火车开往咱们河南地区。5月中旬，奉军援鄂副总司令韩麟春，命令驻扎在周家口、商水一线的 46 旅之56、78、88 三个团在项城集结，开往上蔡；同时，11军赵恩臻部由逍遥镇南下至华陂、商水北蔡寺一线。5月17日，奉军在东洪桥、西洪桥被贺龙北伐军击败，逃亡商水县城和逍遥镇。5月18日，北伐军第四军第10师、11师骑兵进抵商水县城。20 日，第四军军长张发奎至商水县城。5 月 22 日晚，贺龙的独立十五师驻扎在商水县邓城西十字街正南路寨工局内。

叶邴勋接口说道：贺龙驻扎后，邀请我和地方绅士李德宣、凌南元会见。贺龙把自己的部队缴获的一批战利品，送给我我们抵抗土匪老趟。5月23日夜，贺龙渡沙河到北岸，突破了奉军西起郾城东到周口的百里沙河防线，接着，沿沙河北岸西进25公里至葫芦湾村时已近拂晓。

叶邴勋语气急促起来：这时前方发现敌军工事，并有炮兵阵地。贺龙急令攻击，敌人猝不及防。激战一小时后奉军 2000 名官兵向西逃窜。他们逃至距逍遥五里的张湾一带时，凭借工事，再次与贺龙激战。贺龙令三团、四团合力围攻，奉军伤亡惨重，退到逍遥镇。

费文仲接口说道：这些我知道，黄琪翔率领的十二师增援贺龙，至5月24日下午四时，完成了对逍遥的包围。凌晨四时整，贺龙身先士卒，率部攻打北门、东门，黄部攻南门，并堵截西门顺沙河逃跑之敌。逍遥之战，俘奉军八十四团团长李步锡、炮兵团团长段寇三，另有团参谋二名，并缴获日造三八式机关枪13挺，迫击炮10门，以及战马百匹等。当晚贺龙部队住在逍遥镇，25日早晨继续北上，走了60多里地后听老百姓说奉军的队伍又占领了逍遥镇。贺龙怕被敌人截了后路，命令部队迅速回撤逍遥镇。黑夜里，贺军把逍遥镇的驻军打跑了，在追击的路上捡到一面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的旗帜，才知道是打了自己人。号兵拼命吹问答号，才与第四军联系上，原来老百姓把张发奎说成张作霖所致。事后，张发奎风趣地对贺龙说：“我的军队是铁军，你的军队是钢军。”逍遥镇一仗，贺龙威名大震，奉军中流传着这样的一句顺口溜：“要得河南开，须等贺龙来。”

5月26日，逍遥之战败后逃窜的奉军经过调整，从西北临颍方向卷土重来，直扑黄琪翔十二师驻地----奉母镇北宋庄沟刘一带。逍遥之战后，为防止奉军从西北方向反扑，    北伐军二纵重新调整兵力部署：贺龙独立十五师驻逍遥西三里武砦一带，师部驻逍遥镇南街路东一带；黄琪翔十二师驻奉母镇北宋庄、沟刘一带。两师相距十五里，便于策应。黄琪翔命令十二师在宋庄、沟刘一线布防迎战，奉军大败。经过 40 多分钟血战，奉军才勉强突出重围，狼狈逃窜。黄琪翔部在贺龙以及友军配合下，乘胜追击至临颍县十里头村，全胜收兵。宋庄之战，消灭奉军两个团，缴获枪支 800 余支。

贺龙继续北上，攻打小商桥，一直打到开封。到开封不久，贺龙奉命返回武汉。不久，独立十五师编为二十军，贺龙升任军长。

李八少打断费文仲小声道：以后咱们别再宣扬贺龙了，去年7月下旬，二十军开到江西南昌，我听说贺龙与汪精卫、蒋介石的国民政府闹翻了，跟随共产党后来参加了南昌暴动，可惜这位北伐名将如今死活还不知晓哩！

几人一番唏嘘后又说道：去年9月，靳云鹗在漯河被冯玉祥打败，经商水、项城向东南逃亡。如今国民政府设立了淮阳专区，商水、西华等县府奉冯玉祥指令，正开展剿除土匪、拆除神胎、破除迷信活动，城隍庙、天爷庙、东岳庙神胎首先被拆除，各县成立妇女放脚委员会，派员到乡村宣传、督促妇女放脚。

最后李八少说明来意：如今冯玉祥将军主政河南，驻军开封，决意联络地方豪强，开明绅士等加强治安，整肃军政。由于李桂元官宦世家，家室豪富，李家三代在当地多行义举，声名极好，所以冯玉祥将军授意李桂元联络当地豪绅，组织人马，建立“联庄会”保护一方平安。豫东李家、邓城叶家、项城袁家本就联络有亲，互相照应自然不在话下，今天袁家主人、袁世凯堂孙、淮阳专区专员袁家骥有事不能前来，叶、李二人受其委托到逍遥找费文仲即为此事。

三人把大事商量妥帖，李八少又把赵六唤入大厅，殷殷问询：“兄弟，你年纪轻轻，有这般身手实在是人才难得，我有意让你跟我走，不知你意下怎样？”

费文仲接口道：“八爷，我刚刚因这事回绝了沈孝儒，他心胸狭窄，若赵六跟你走了，只怕他记恨于我。”

赵六忙道：“老爷、八爷，我今天本来就是逛街看戏，没想到碰到这许多事情，更没想到能结识八爷和叶老爷两位贵人，将来跟随哪位，我还要回家与爹娘、师父再作商议。只要你们不嫌弃，真正需要我时我必定水火无阻！”

三人听罢心中大慰，叶邴勋为人老诚，心思细密，告诫赵六道：“小兄弟你要注意，你今天出了风头，不过这事对你来讲福祸难料，沈孝儒祖上乃盗墓贼出身，他本人为富不仁、做事阴狠，今天他吃了亏，必然要报复你。虽然八弟和我有心帮你，只是路途遥远，多有不便，”转对李八少道：“八弟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李八少略一沉吟，对费文仲和赵六道：“这样吧，我今天带的枪不多，给费大哥留下二十杆，你要用它保你们一方平安，”一指赵六：“尤其要防备沈家暗中对赵兄弟下手，毕竟他们有人有枪!”

这才是：

生逢乱世历风霜，千辛万苦演武忙。

曾将忍让作天道，哪知恶人似虎狼。

兵匪官绅皆豺虎，黎民百姓尽遭殃。

安得倚天抽宝剑，荡尽群魔乐未央。

  欲知沈家如何疯狂报复赵六，赵六生死怎样且看下章。

王明见

第十二章、飞镖秘技胸中藏

赵六听了这话大为感动，没想到李八少竟有这般豪放胸怀，云天高义！不由对叶、李二人又多了几分亲近和尊敬，当下抱拳作揖，对李八少、叶邴勋、费文仲连连道谢。

诸事商量已定，众人分手告别，马云升临别时拉住赵六千叮万嘱，要赵六抽空务必到周家口一游，待相聚时兄弟们再切磋武艺，并介绍一些武林高手与赵六相识，赵六连连答应。

且说赵六回到家，常社村一村的人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小六儿那么好的武艺连村里人都很少见过，喜的是小六儿为常社村争了光，添了彩。赵六一家却又多了一层忧惧，忧的是“高门楼”沈孝儒有人有枪，惧的是会否遭到他残酷的报复。

到了家中，赵金堂不无担忧的道：“六儿，听说你和‘高门楼’到费文仲家去了？费老爷和‘高门楼’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但他们为争老窝街并不和，不知他怎会到费文仲家去。”

憨厚的赵五接口道：“俺六弟打了他们家的人，他没办法只好找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去劝阻六弟，在本地谁还能比费老爷更有面子呢？我六弟这下可出名了，人家还说他是‘飞毛腿’哩！”

十三岁的小妹妹巧英也兴奋地说：“六哥，你武艺真好，赶明儿可得教教我。”说着话两手拽住了赵六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求了起来,赵六忙抱起妹妹在空中转了一圈再轻轻放下，叹口气道：“沈家那么多人，欺负人家唱戏的，我实在看不下去才上台救人，哪会想到那么多的事情，师父教我要‘忍’字为头，今天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恐怕师父要不高兴了，爹，娘，我先去见见师父吧！”亲了亲英子把她放下，赵六径直向圣寿寺走去。

了光见了赵六，倒是十分平静，那时了然已经圆寂，由了缘主持寺院一切事务。偌大个圣寿寺就像当时的社会一样衰败残破，只剩下了光和了缘等几位僧人住在寺中。几人在寺后院开了一片地，自种自收。每逢初一、十五他们就忙了起来，招呼前来进香礼佛的善客居士，平常的日子里寿圣寺倒是很平静。

师徒二人到了厢房中，了光面带忧色道：“小六儿，你随我习武虽然村里人都知道，但你的真实武艺他们并没有见过。今儿个你见义勇为救人于危困之中，我也深感高兴，咱们习武之人讲的就是扶危济困，仗义救人。不过从此以后，恐怕圣寿寺再无安宁之日了！”

赵六本想师父会责怪自己，没想到师父并没有怪罪。不免面带愧疚道：“师父，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到底和人动了手还伤了人，我……”了光打断他的话道：“六儿，我教你‘忍’字为先，并非教你见死不救。今天我若在场，恐怕也得出手救人，你也不必内疚。为师担心的是你已出名，沈家也恨上了你，以后恐怕你再也不能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了。”

赵六道：“这……我当时却没想那么多。”

了光又道：“为师现在已年过花甲，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儿，我一生所学已尽传给你，只是你以后还要勤加修炼，须知天外有天，学无止境！不过现在火枪那么厉害，碰到这些东西，只怕武艺再高也无大用。”

叹了口气又道：“当今世界内忧外患，豺狼当道百姓遭殃。少林寺被石友三烧了，听说南方战乱不断，西边土匪横行，还有东洋人对咱们虎视眈眈……咱们这里看似平静，其实危机处处。可当官的只顾争权夺利打打杀杀欺压百姓，哪有人管老百姓死活。今日你得罪了沈孝儒，只怕寿圣寺也将不再平静，天下虽大，再难找一处清净之地，罢罢罢，为让你自保，这暗器秘术，从今日起为师也传授与你。”

赵六大喜过望，知道师父要传授自己防身绝艺了，当下端坐静听。了光缓缓道：“暗器之术，本也是一种正当的武术技巧，但被一些奸邪之徒败坏了声誉所以才被武林正派的人物所不耻。但它也和其他武器一样，看掌握在谁手里，譬如一把大刀，握在英雄好汉手里可以铲凶除恶，拿在强盗手中却可以杀人逞凶为非作歹。所以暗器之类，危急之时不得不用，但绝不可乱用，这点一定要谨记！”

赵六心中明白，师父是希望自己学会绝技防身，更希望自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心中激动无以言表，只是讷讷道：“师父放心，我绝不会用暗器胡乱伤人的。”了光深知赵六敏于行而讷于言，点头对赵六说：“这就是了。”

了光转身回到卧室，取出一个油布小包，了光打开小包，内装几支飞镖和一本暗器谱。了光郑重说道：“为师年纪老迈，平生所学已尽为你所得，这些镖和暗器谱今日也授予你，你要贴身藏好依法修炼、不可懈怠！”赵六跪到地上，神色庄重地从恩师手中把油布小包郑重接过，磕了三个头，告辞回家专研暗器谱去了。

到了次日，赵六刚吃罢早饭，就见一群小孩儿纷纷向自家跑来，乱嚷嚷地喊道：“李天保（何鸣凤）来了，李天保来了！”

赵六娘一听急忙从厨房迎了出来。只见何鸣凤一身素衣，正向自家门口走来，慌得连忙在自己旧围裙上擦擦手。口里一迭声连叫：“他爹、他爹、快，大凤到咱家来了……”

赵金堂放下碗刚站起身，小英子已一溜烟从身旁飞了出去，一碗稀饭全洒在地上。小英子飞到何鸣凤身边，拉住何鸣凤的手，仰着脸只顾笑，也不知说什么好。

再看何鸣凤，今日又是一番面貌：但见她相貌娇美、肤色白腻、脸形秀丽而端庄；玲珑的小鼻子端正秀挺，黑黑的大眼睛透着妩媚，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魅力。何鸣凤浓密的长发松松地披在肩上，小巧的耳轮白皙而优美，仿佛是温润的玉做成的。她内穿薄绸子小袄，外罩白洋布旗袍、白线袜、白色小鞋，浑身上下全是白色，衬得她气质更加高雅，宛如仙子下凡！

只见何鸣凤一手提着几样点心，一手拉着小英子，嘴里甜甜地叫道：“叔、婶、六哥在家吧。”

赵六娘一迭声地道：“在，在，你咋恁早就来啦！快到屋里坐。”小英子边接过点心，边兴高采烈地乱叫：“六哥，快来，李天保——大凤姐看你来啦！”

赵六迎出来一见何鸣凤，但觉何鸣凤白衣胜雪、明艳照人，清亮的眼神似乎能看到每个人内心最深处。

飞身擂台面对沈家众庄丁长枪大刀犹镇静自如的赵六，面对何鸣凤却感觉自己被何鸣凤明亮的眼神看了个通透，心中擂鼓般跳个不停，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口干舌燥话也说不出来。

正尴尬时，一家人早把何鸣凤拥到了屋里，邻居们也来了许多，小孩子们更是围了一院子，叽叽喳喳，如一群快乐鸟儿在阳光下欢唱。

那些喜欢看戏的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们把何鸣凤拥到屋中，赵六娘搬来了一张小板凳，用冻裂的手在上面擦了又擦，这才让何鸣凤坐：“闺女，还没吃饭吧，婶这就给你做去。”

何鸣凤自幼就跟着何久四处闯荡，各种场面见的多了，人又聪明伶俐，对这种场面，倒也不感到难以应付，嫣然一笑如春花初绽：“婶，俺在逍遥喝的胡辣汤，您快坐吧，您要不坐，咱就站着说话。”

早有邻居们搬来了几条粗苯的长椅短凳，那些大娘大婶们众星捧月般地把何鸣凤和赵六娘拥到赵六家低矮的茅草屋中，然后升起一堆火，众人围着火叙起话来，于是乎，赵六家的三间茅草屋里宛如唱戏一般热腾腾热闹起来了！

众人拉了何鸣凤问长问短，问何鸣凤唱戏累不累，问他的父亲是否好些了，问何鸣凤伤着没有……也有骂的，骂李红袖勾搭姐夫好不要脸、骂沈笑儒阴险毒辣仗势欺人、骂“活阎王”凶狠霸道断子绝孙……

大家说了一阵，这才想起赵六，见他在门口站着，忙把他拉了过来。何鸣凤见了赵六扭捏不安的样子忙道：“六哥，昨天多亏你啦，俺爹叫我来给你磕头谢恩呢！”说着话，站起身来，眼圈不觉红了，就欲下跪磕头。

赵六要拦阻，但面对着仙女般的何鸣凤不禁自惭形秽，又不好意思去碰人家女孩子，不由嗫嚅着嘴唇“别别别……”嘴里乱叫着窘迫万分。

正在这时，只见从门口钻进一个人来，上前拉住何鸣凤道：“大凤姐，大冬天鸡下蛋少，我们满院子的小孩回家找，才找到这两个鸡蛋，我给你煮熟了，你赶快吃一个。”

何鸣凤低头一看，只见小英子一头大汗，脸红扑扑的，如同两个红苹果，眼光里盛满了真诚的希望和期待，手里握着两只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鸡蛋。再看赵六娘早已拦在面前，不让她对自己的儿子行礼，心中一阵感激，呜咽道：“大叔大婶、五哥、六哥、还有小英子你们对我太好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一家的深情厚意、大恩大德……”说着话，泪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其实，何鸣凤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只因昨日蒙羞，心中激荡。今日见赵六一家待自己热情真诚，如同找回了早已逝去的母爱，激动异常，竟然流下泪来。那些大婶大娘们也个个唏嘘不已，边哭边骂沈家和李红袖。赵六看她们哭得痛心，颇为尴尬，就和爹爹及哥哥赵五等人退了出去。

何鸣凤和众人又说了一阵话，因要照顾爹爹何久，就起身告辞，赵六一家和众邻居直送到塔下渡船上方回。

刚到家，就见家门口老榆树上拴了三匹高头大马，两个庄丁正从一匹马上卸礼物。赵金堂看那两人并不认识，赵六近前一看，认得二人是跟随叶邴勋和李八少的护卫，急忙上前问询。

原来叶邴勋到家之后，对赵六的武艺人品越想越爱，又想到自己虽然富甲一方，毕竟只是经商人家，与官府，军警交往不多，正缺少像赵六这样的高手保护，若能请来赵六，让他指点自己五个儿子和众庄丁练武，岂不是好事一件。于是天一明就派了得力护卫庄丁叶子清和苏冠鼎携了重礼前来相请。

赵六一家听了这话却都拿不定主意，叶子清和苏冠鼎把赵六拉到一旁道：“兄弟，叶老爷为人忠厚，待人亲和，灾荒年月常常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兄弟打听打听，邓城周边十里八村逃荒要饭的，谁没受过叶家的救济！？这样的好人相邀，兄弟难道不该走一趟？”赵六摇手道：“两位大哥，不是赵六不愿前往，更不是我拿什么架子，一来我从未出过远门，二来还不曾禀告师父，三来我得罪了沈家，这是二位大哥都知道的——无论如何我也不敢离开常社店。”

叶子清和苏冠鼎听了不由愁上眉头，正待设法相劝，忽听有人大叫：“六弟快来！”

众人看时，只见几人端着几杆长枪如饿虎扑食般大踏步往赵六家赶来。正是：

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中庸之道处事策，退步原来是向前。

欲知赵六吉凶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王明见

第十三章、力挽惊马人称扬

赵六一看，原来是祁凤翔带领几个费府家丁匆匆赶来。祁凤翔和叶子清、苏冠鼎打了招呼，拉着赵六道：“兄弟，费老爷怕沈家报复你，特意从费家不多的枪支中抽出十杆——也多亏叶老爷和李八爷昨天给了二十杆，这十杆枪费老爷安排送给常社店，走，咱们找保长赵宪荣去。”

赵六大为感动，要知道那时候一杆汉阳造就要30块大洋，相当于普通人家一年半的生活费，可见费文仲也算为赵六一家下了血本。不用说，赵金堂等人更是欣喜不已。叶子清、苏冠鼎也暗暗高兴，忙上前把祁凤翔拉到一旁，悄悄说了叶邴勋请赵六却被赵六婉拒一事。祁凤翔哈哈一笑，一拍胸口道：“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二人大喜相谢！

当下祁凤翔带同赵六、领着费府庄丁找常社村保长赵宪荣交接枪支，又把费文仲送枪的目的在于保护赵六一家及常社百姓这一安排再三叮嘱赵宪荣，身材精瘦一脸麻子的赵宪荣得了枪支喜出望外，自然连连答应。祁凤翔还不放心，又把费文仲与叶邴勋、李八少的计划与赵宪荣讲明：沙河南岸请赵宪荣出面联络周边柴湾、大路李、草帽王等乡村，组成“联庄会”，一旦土匪来袭时，以鸣枪为号，各村互相支援，赵宪荣笑得眯着眼答应不迭，似乎脸上那几粒大麻子也乐开了花！

回到赵六家，祁凤翔劝赵六到叶家历练一番，叶子清、苏冠鼎更是殷殷恳请，又另备香烛厚礼陪同赵六到寿圣寺拜见了缘、了光。二位老和尚倒也未加阻拦，了光只是暗暗叮嘱赵六为人要谦虚，练功要勤谨，尤其暗器更要细心专研、刻苦练习，赵六一一答应。

一行人辞别了缘、了光，回到赵六家。祁凤翔自回逍遥，赵六把家中之事做了安排，便与叶子清、苏冠鼎二人骑马往邓城赶去。哪知刚出村庄，便见小妹子巧英拦在路上，吵闹着非要跟赵六到邓城见见世面。赵六拗不过，叶、苏二人也很喜欢小英子，没奈何，赵六只得再次回家禀明了父母，得到同意后便把小英子抱到自己马上，但听得一声马鞭脆响，四人三马踏着烟尘直奔邓城去了。

一路走走停停，边走边聊，赵六和小英子也慢慢从叶子清、苏冠鼎口中得知了邓城寨和叶家庄的来历。注：笔者在这里也对邓城作一个简介，便于读者了解：邓城旧称邓城寨，现为邓城镇，位于商水县西北部，南邻周漯公路，北与西华县隔沙河相望，东距周口、东南距商水各三十余里。三国时魏国名将邓艾在此屯兵，故名邓城。邓城历史悠久，境内古迹较多，著名的有饮马台、千年白果树，叶氏庄园等。古镇民风淳朴，人民勤劳智慧，邓城猪蹄、杠子馍、麻花等富有地方特色的小吃，闻名遐迩。

二人问起叶家及叶邴勋情况，叶子清、苏冠鼎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尤其是叶子清，他也是叶家后人，读过私塾，说起叶家历史更是“如数家珍”：

邓城叶家是邓城、商水、淮阳专区乃至河南都数得着的大富之家，叶家世代经商，早年依靠水运发家而成为当地巨富。从清康熙年间始，历时七十五年，耗银百余万两，完成了占地一百余亩，以三个大院为主、气势恢宏的叶家大院建筑群。主宅二百余间，乃是叶邴勋等叶家主人居住的地方；宅西一百间群楼，又名转厢楼，乃是叶家当铺院;宅南一百间群楼，乃是叶家粮库。叶家大院总共有楼房四百多间，均为灰色砖瓦硬山式建筑，占地一百余亩。整个叶家大院建筑宏伟，规模壮观，实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之气势。与其他庄园相比，叶家盖房追求的是气势磅礴，叶宅的房间更是阔大轩敞，二楼整个楼层房房相通。站在堂楼窗口，整个邓城寨与蜿蜒曲折的沙河尽收眼底。据老人们说，叶家宅院完全是按照凤凰的模样设计的，其前院为凤凰展翅状，中院为凤脊状，堂楼为凤尾状。建筑也是按照中轴线即子午线形式设计的，一通到底，五点相照。更让人称奇的是，从门楼到堂楼，共设置了五个高低一样的门。如果一个人站在堂楼的门口，隔着五个门一路看过去，一二百步的距离，一眼就可以看到大门外街上的情形，这叫“五门照”。为了建造叶家大院，叶家历代主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机。

据传，叶家祖上叶敷梓当时亲自带着儿子叶含文去北京参观了皇宫一趟。他们不仅看了皇宫午门的样式，还通过贿赂太监从宫内偷出了故宫布局图纸，回来后按照故宫样式设计自己房屋的建造图纸。但因为建房只有皇家才能按照子午中轴线形式设计，百姓仿造无疑犯了皇家大忌。为免杀头之祸，叶家在建造房屋时做了改动，在子午线上设置了五个门，以示与皇家有区别，风水不如皇家。西大院采用暗“五门照”，东大院为明“五门照”。

赵六和小英子听得津津有味，赵六问道：“二位大哥，听说叶家并非官宦之家，没什么人做过大官，最早只是在沙河边开饭店的小商人。他们叶家是怎么发家致富，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富豪，建成这般豪华的叶家大院呢？”

苏冠鼎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叶子清——他讲了半日已累的口干舌燥。叶子清擦了擦干燥的嘴唇，接着话茬兴冲冲讲了起来说来：

这个，我倒是知道，据我家爷爷（叶氏后裔叶国玺）讲， 叶家先祖叶绍颐，明末移民时从山西洪洞县迁居此地。当时沙河航运发达，邓城与沙河毗邻，行旅商贾多在此留宿中转。叶绍颐夫妇二人便在沙河码头开小饭店维持生计。一天晚上，有一陕西珠宝商人乘船来到邓城，宿于此店。第二天早晨珠宝商仓促开船西去，遗忘一包裹于店内。叶绍颐发现后遂把包裹妥善放置起来，以待客商来取。第二年这个珠宝商又宿于此店，叶绍颐将包裹取出归还珠宝商。珠宝商喜出望外、呆望着叶绍颐，异常惊讶地说：“此包裹遗失何处，我早已忘怀，不想遗失在你店，真是天大的幸运。”商人将包裹打开，就见满屋光芒四射，满屋生辉，珠宝玉器，无一遗损。珠宝商深为叶绍颐的忠厚诚信感动，遂与叶绍颐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常来常往，亲密无间。后屡赠巨款为叶氏置田建宅，并资助其经营烟、茶、盐等，以表感谢和结义之情。加之叶绍颐夫妇勤劳持家，诚信经营，遂成当地巨富。叶绍颐后世子孙，继承祖上勤俭遗风，日富一日。至清乾隆年间，叶氏家族已是家财万贯，良田千顷，楼房林立。后人为此题诗一首：

季布重然诺，叶氏守诚信。

贫富本无常，善德是根本！

赵六几人说说谈谈，不知不觉间邓城叶家已然到了！哪知刚近叶家，小英子忽然一声大叫，几乎跌下马来。

赵六等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烟尘滚滚，一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大马车，从东向西飞一般奔来，车把式在后边声嘶力竭地叫道：“快跑……快跑……马惊了!……”

隆隆马车声中，路上行人纷纷闪避，有的跑向路边小屋紧紧关上房门、有的冲向路边大树奋力向上攀爬、有的钻到路边桌下不住抖着身子、还有的紧紧贴着路边墙壁一动不动……最可怕的是路中间有几个小孩子已经吓傻了，呆愣在路上哇哇大哭！

赵六见形势危急，忙把小英子安顿好，单手在自己马背上一按，迅如狸猫般跳下马来，一个箭步冲到那几个小孩子前面，就见那匹惊马翻蹄亮掌、“咴咴”乱叫、马后边大车隆隆作响、烟尘滚滚直向赵六和那几个小孩子疯狂冲来，路边行人齐声惊呼，更有人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血肉横飞的一幕。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但见赵六偏身让过马头，猛然探出左手拽住马缰奋力往路边一带，右手握拳直往那匹马耳根处捣击而去，只一下，那匹惊马一声长嘶轰然卧倒在地，大汗淋漓、浑身抖个不停。大路两边行人见了一个个挢舌不下，过了半日方才齐声喝彩，对赵六赞叹不已，惊为天人！

那位车把式见惊马于千钧一发之际被赵六拦下，不由拉住赵六连连道谢。赵六挽住马缰，将那匹惊马拉起，轻手捋了捋马鬃，见那匹马已经镇静下来，便将马缰交到车把式手中，让他小心赶车，那位车把式千恩万谢把马车赶走不提。

叶子清、苏冠鼎二人见了刚才的惊人一幕，对赵六更是佩服不已，二人竖指称赞：“兄弟果然不愧绰号‘赵飞龙’！”赵六一笑置之。

到了叶家门前，他们见小英子眼睛直直的盯着叶家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连声惊叹，不禁大笑起来，小英子撅起小嘴气哼哼的说道：“笑！笑！笑啥！俺不是小，没见过恁大的灯笼吗！看那灯下边，咋跪着两个人？”赵六一看，叶家门口两边灯笼之下果然跪着两个家人，看叶子清、苏冠鼎二人似乎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便轻声问询。

叶子清道：“那是咱们家阎王奶奶对偷奸耍滑之人的惩罚。”说着话，几人跳下马，赵六把小英子抱下马来，大门前家人早已迎了出来，把赵六请进内院。

刚进院内，叶邴勋已抢步迎出，抓住赵六的手连连摇动：“兄弟，没想到你真来了，我只怕子清他们请你不来，我可要亲自恭请兄弟你呢！”

赵六忙道：“叶老爷诚心相邀，赵六我岂敢不来!”二人说罢开心大笑，赵六又把小英子介绍给叶邴勋，叶邴勋拉着小英子细细打量，见她虽然才十三岁，个子却已经长成了大人，脸上稚气未脱，说话娇蛮可爱，不由从内心喜欢，对叶子清道：“快把小英子领去见老太太！”叶子清忙不迭答应着，带小英子往内宅见老太太去了。   

叶邴勋拉着赵六的手来到庭院，召集众庄丁来见，训话道：“这位就是常社赵六赵飞龙——我的小兄弟，从今以后由他教你们习练武艺，你们几位少爷……冠鼎你去找几位少爷，也要跟他练武，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也是咱们家老太太的话，谁敢不听，必受重责！”众庄丁齐声答应。他们早从叶子清、苏冠鼎等人口中得知了赵六飞身救大凤（何鸣凤）、徒手夺双枪、会战众恶霸、力敌马云升、单手拦惊马的神勇事迹，从内心敬服这位少年英雄。待庄丁们散去，叶邴勋拉住赵六道：“兄弟记住，以后只能叫我大哥，再叫老爷就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赵六只得点头答应。

叶邴勋神秘一笑道：“走，快随我见一个人，她可是急于见你哩！”

正是：

击水踏浪恰少年，

流星赶月夜不眠。

鹰击长空图高远，

百舸争流浪转帆！

究竟赵六见了何人，且看下章。

王明见

《飞龙舞凤》前言

王明见

和着新时代文化事业的春风，伴着新征程铿锵的旋律，迈着沉稳坚实的步子，她——长篇小说《飞龙舞凤》向我们款款走来！

在这个百花竟放、和风熏暖的季节里，在全国上下喜迎祖国70华诞之际，她——长篇小说《飞龙舞凤》向我们飘然走来！

《飞龙舞凤》有一副新鲜的面孔，她虽然是历经二十余年孕育刚诞生的婴孩，但她托身于文化厚重的中华文明，根植于风华绝代的中原大地，在羲皇女娲老子鬼谷子乃至说唱艺人身上汲取丰富营养，在奇异瑰丽的风物传奇中延续朴素的民俗文化......所以，她不是玄幻虚无的魔怪而是朴素纯真的刚逝去不久的先辈们的肖像画。当然，《飞龙舞凤》只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的小枝桠，画像也许不够好甚至可能失真，但我希望她是一位生命力喷薄的青年，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将绽放自己的光华，用纯文学的光和热，直抵你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要向千年文脉致敬，《飞龙舞凤》是河南地域文化的展示窗口：丘生冢芳草依稀，扶苏墓烟云茫茫，寿圣寺塔满目沧桑，神秘的老门潭碧波荡漾，古老的沙河沟通着淮河、大海.....羲皇故都老子故里在远古时代就迎来了第一缕文明的曙光；农民起义领袖陈胜从这里佣耕起步，光武帝刘秀在这里留下神奇传说、大唐名将李愬从这里雪夜入蔡州与吴元济争雄，李自成在此征伐，刘邓大军曾在这里叱咤风云......这里多少次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老子庄子陈胜李斯杨家将岳家军......这里孕育了多少影响全国甚至世界的文化巨人；这里是历史文化的富矿，但还有不少金子像曾经的“陈楚故城”“七孔骨笛”一样深埋在地底、藏身于典籍。我愿给广大文史研究者、爱好者留足空间，在交流碰撞中梳理早期共产党人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闹革命的历史，在追寻根脉中树立起河南人、开封洛阳周口......直至身边每个人的强大文化自信。

我要向文学艺术致敬，新时代应该是文学艺术家的成长舞台。文学已死、绘画已死，众声喧哗中透露的是消费主义狂潮下的文艺困局，在严肃文艺纯文学饱受质疑甚至嘲讽的今天，我坚信文心不死，文艺永不会终结；我坚信越在社会转型、阵痛众多、梦想攀顶的时刻，文艺越具有慰藉人心、穿透人心的力量。所以，每一个正走在创作路上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尊重作家的每一个字，尊重书画家的每一笔线条和色块，尊重摄影家每一个按下快门的时刻……无论你是老是少，无论你成名已久还是初出茅庐，无论你身在庙堂还是身在草野，无论你在哪一个文艺门类，只要你在认真创作，我就愿真心真诚向你致以崇高敬意。

我要向民俗民韵致敬，民俗文化是人民群众的精神家园。汉风唐韵在这里交织，四方移民在这里杂处，河南民间处处散落着文化瑰宝。民俗不“俗”，民俗中有群众的真性情，有民间的大智慧。戏曲小调、舞龙舞狮、两鬼扳跤、龙灯旱船……那些传承久远的风俗，那些即将逝去的工艺，那些已经老去的艺人......我的文字里都会有他们的天地。我愿在“俗”中传递文明的密码，在“俗”中传递生活的仪式感和庄重感，我愿让大俗与大雅风云际会，尽显河南文化的光彩和体温。

浩浩沙河水，朝宗于大海；巍巍大平原，旷达于九天。大原大水陶铸出河南人的浩然气魄，伟大的新时代呼唤伟大的新作品，愿《飞龙舞凤》是一块引玉的烂砖头，愿大家在文学道路上迈出坚实的每一步，走向广阔无垠的新天地！

“浅草未能没马蹄”，《飞龙舞凤》写的是旧时代生活，那个时代是黑暗的丑陋的痛苦的时代，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个时代早期革命者不被理解的孤独寂寞和为求真理求进步做出的流血牺牲。唯有不忘过去，才能珍惜新时代的光明和幸福，才能更有信心“撸起袖子加油干”开创美好的未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飞龙舞凤》犹如一株小草破土萌芽，需要阳光和雨露的照耀与滋润，《飞龙舞凤》需要领导和广大读者的关爱与呵护，我热诚地期待大家的批评意见。

“路漫漫其修远兮”，在未来的日子里，《飞龙舞凤》必将与大家一道，在关怀中成长，在成长中奋进，在奋进中升华。

豫东风物传奇小说连载《飞龙舞凤》之十四

第十四章、大鹏展翅任回翔

赵六便跟着叶邴勋往内宅走去，大户人家，庭院深深，也不知过了几处回廊，登了几处台阶终于来到叶家老太太袁珂清住宅，刚进内宅就听到小英子开心的笑声和老太太慈祥而又爽朗的叮嘱声：“慢点慢点，小英子别闪了腰……”进门看去，就见小英子换了一身新衣，正高兴的撂小翻呢！

原来这叶家家大业大，两百年来后人繁多，近些的宗亲分住三个大院，远些的早已离开叶家大院，开枝散叶分出另住。作为叶家正宗嫡系的叶邴勋共兄弟三人，他两个弟弟邴盛、邴荣分别娶了鄢陵县县丞陈国壁之女陈氏、上蔡县县令张庭符之女张氏。叶邴盛、叶邴荣分别居住于东西两院并分管两院家产，叶邴勋与袁珂清住在主宅总管叶家所有产业。

叶家三个媳妇儿中以袁珂清最为精明，身世也最为显赫。她是中华民国大总统、作过83天洪宪皇帝的袁世凯嫡亲侄女、曾任过台湾巡抚的袁世章小女儿，身世极为显贵。更为难得的是：袁珂清自幼随父亲长大，见惯了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绝不让叶邴勋投身官场。她父亲作为一方大员，统兵无数，袁珂清在饱读诗书之余，常跟父亲身边的护卫们学一些防身本领。所以，袁珂清虽出身于名门大家，却无丝毫大家闺秀的做派，加之长年生活于南方，口音具有浓浓的南方风情，不沾老家项城的半点口音习惯，所以人们称她“南蛮子”。

不过这位“南蛮子”身手矫捷，现在虽已五十余岁，却仍能踢毽子、翻跟头（撂小翻）。她待下人极为严苛，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亲自监督每个人的工作，若有人偷懒耍滑，被她发现定然严惩不贷，所以又被人们称为“阎王奶奶”。另一方面，她怜贫恤寡、待下人又极好，凡下人家中有困难需要帮助的，她必定尽其所能给予帮助，还常给贫苦人家雪中送炭，所以又有人称她为“观音娘娘”。无论是叫她“南蛮子”、还是叫她“阎王奶奶”、“观音娘娘”她都泰然处之，不喜不怒。

袁珂清常常告诫家人们：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叶家大院的建筑格局不就像一个巨大的铜钱吗？这也正体现了咱们叶家祖辈的治家理念——做事做人都要外圆內方，有规矩才能成方圆！

可以这样说，叶家在叶邴勋和袁珂清治理下家业更为兴盛，生意越做越大，除河南外，山东、山西、河北、北平（北京）等几个省份都有叶家的产业，只是近年时局动荡，百姓生活艰难，就连僻处豫东小县的叶家也如同风雨飘摇中的小舟，袁珂清与叶邴勋觉得这艘小船越来越难于驾驭了！

赵六在叶邴勋引荐下近前施礼：“老太太好。”

袁珂清连连摇手：“叫嫂子就行，听你叶大哥说兄弟你武艺高强，好几个人都近不了你身边，你大哥对你可是佩服得很！李八少也对你推崇备至，今天我可见着你这条真龙了！兄弟呀，这小英子我特别喜欢，就让她住在我身边吧。”

小英子连蹦几步到了袁珂清身边，袁珂清拉住小英子，眉眼之间尽是爱怜。赵六见了连忙点头答应：“没想到小英子和老太太这样投缘！”袁珂清、叶邴勋同声纠正：“要叫嫂子！”三人不由相视大笑，叶家内宅登时一片温馨祥和之气。

几人正在叙些闲话，忽然间一个家人急急跑了进来:“老爷、太太，大事不好，小少爷出事了…….”

叶邴勋、袁珂清、赵六等急忙站起，见那人正是刚才打发出去寻找几位少爷的苏冠鼎。苏冠鼎不待几人询问，拉住赵六往外就跑，叶邴勋、袁珂清、小英子、其他丫鬟、家人等纷纷跟着跑出，慢慢弄清了事情原委：

过罢年后，随着地气转暖，放风筝的孩童们渐渐多了起来，因这天艳阳高照，天气和暖，叶家五个儿子倒有三个来到沙河大堤放风筝——老大叶正坤、老二叶正伦均已成家，今日一起外出走访亲友，老三叶正典（他上边两个姐姐均已远嫁他乡大户人家）便领着四弟叶正礼、五弟叶正仪到外边玩耍。三人见有人放风筝，便买了一个漂亮的蜈蚣风筝在沙河大堤放飞。叶正典刚满十三，正是最贪玩、也最会玩的年龄，眼见得手中风筝越飞越高，两个弟弟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风筝满眼尽是羡慕惊奇，不由喜上眉梢，又喊又唱：

削竹以为骨，彩纸剪成衣。乘春天艳阳清气，看我晴空展飞翼。凭郎东风鼓荡，看妹青云飘逸……妹妹我命垂一线，小郎你来把线牵。离开黄土地，白云来作伴。最烦东风狂。最怨是线短。郎切莫放手，小妹妹太孤单……

正月里，正月正。家家户户，挂红灯。妹妹家里，玩跳绳。我在野外，放风筝。黑的是燕子，花的是蜈蚣。个个扎个，红头绳。我要一拉线，她就动一动。我的小妹妹，你再动一动……

叶正典三兄弟玩得开心，一首首俚词俗曲脱口而出，不想一阵乱风吹来，那只风筝如中了枪的小鸟一头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挂在河堤旁一株大杨树树梢处。叶正典拼命拽线，不料越拽越紧，那只漂亮的大蜈蚣风筝挂在树梢枝丫上再也落不下来。兄弟三个舍不得那只心爱的风筝，直急得满头大汗。

叶正典灵机一动想出一个鬼点子：“正仪，这棵树我倒是敢爬，你四哥正礼也敢爬，就是树梢太细了，俺们俩不行，怕树梢断了摔下来，你小，爬上去不碍事，就看你敢不敢爬！？像你这么小时我敢顺着大树爬到云彩眼儿里！”说着话，把小胸脯扛得高高的，老四正礼也在正仪面前拍了拍胸脯，一副我可不怕的样子。

七岁的叶正仪要强好胜，受不得两位哥哥的激将法，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把花绸子棉袄和翻毛小皮鞋一脱道：“看我的！”噌噌噌就爬了上去，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树顶，待他取下风筝往下一送，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这树顶离地面太高了，不往下看还好，一看就觉得头晕眼花。

叶正仪连忙闭上眼，坐在一个枝丫上，双手把树梢紧紧抱住，大声哭喊起来。

叶正典和叶正礼两兄弟见叶正仪下不来，知道闯了大祸，也哭叫起来，就连路过的行人，渡口的客商也过来帮忙，只是树太高，树梢又太细，成人根本无法上去救人，一个个眼望叶正仪在半空中随风摇曳，随时可能掉落下来，直急得搓手跺脚，无计可施。苏冠鼎奉叶邴勋之命出门寻找几位少爷，正赶上这种情景，命几个庄丁在树下看护，自己飞奔回府给叶邴勋报信。

    赵六、叶邴勋、袁珂清等来到树前，见了这等情景急得心儿几乎从肚子里跳出来。叶邴勋见小正仪在树梢处冷风中瑟瑟发抖，更是急得流下泪来；赵六眼望树梢、屈膝下蹲，做好随时救援的准备；袁珂清心头还算清明，倒也不显慌乱，看清形势后大喝一声：“冠鼎，快带人回家抱被子！”

几个家人听了这话飞一般回府抱被子，一会儿工夫树下就铺了厚厚一层。袁珂清心中明白，小正仪若从三丈高的大树上跌落下来，只怕被子再多也要受重伤，只能祈求老天爷让孩子多坚持一会儿，能把被子铺的厚些更厚些。就在这时，又一阵狂风刮来，但听得“啊呀”一声，叶正仪已从树梢摔落。

众人齐声惊呼，袁珂清眼一黑栽倒在叶邴勋身上。

就在这一片惊呼声中，只见赵六双腿弹地，如一只大鸟冲天而起，半空中伸出双手，把叶正仪牢牢抱在怀中，两人一起斜斜往被中跌落，待跌势一尽，那赵六抱着小正仪一个滚翻站起身来，众人一起围了上来，但见小正仪双唇紧闭，脸色苍白，也不知是死是活。赵六不顾脸上被坠落的杨树枝条划伤，右手拇指轻按小正仪虎口穴，刚按两下，小正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赵六忙把小正仪递交到叶邴勋手中。

叶邴勋从赵六手中抱过叶正仪交给袁珂清，袁珂清见爱子安然无恙，不由喜极而泣。其余众人欢声雷动，簇拥着叶邴勋、袁珂清、赵六等回府而去。

从此以后，赵六“赵飞龙”的大名更是随着往来商船的传播响遍沙河两岸，豫东大地！

且不说众人如何称赞赵六功夫了得，也不说叶邴勋、袁珂清如何教育三个儿子，单说赵六从此就住在叶家，教授叶家庄丁武艺。当然，让他们从头学起实在困难，赵六就从自己所学中挑拣一些实用本领操练众庄丁。叶家大少爷叶正坤、二少爷叶正伦帮助父母操持家务，抽空也来练上一会儿，和赵六也成了好朋友。叶正典、叶正礼、叶正仪三兄弟则是既习文又练武。赵六对这三兄弟则从根基教起，眼看着三个小家伙进步飞快，不由从心眼里高兴。他自己每天练武不辍，偷出空来就专研暗器，不知不觉中，赵六也在暗器尤其飞镖上进步不小。

这日赵六正带领庄丁们操练完毕，带领叶正典三兄弟与叶子清一起到许村观看千年白果树，听叶子清眉飞色舞讲白果树神奇故事：

话说王莽赶刘秀到许村，许村白果树救了刘秀这位真命天子以后，经过一千多年到了大明朝嘉靖年间，驻马店一书生进京赶考，途中到这棵巨大的银杏树下避雨，便想考察一下这棵树树到底有多粗，就用搂抱的方式来测量树的腰围粗细。那书生竟然搂了三搂还没转到起点，正在他想搂第四搂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大跳，为啥？因为书生量树的起点竟站着一位年轻的少妇。

原来少妇也来大银杏树下避雨，由于树太大了，所以两人谁也没看见谁，这可怎么办呢？

书生有心让那少妇让一让，但不好意思开口，可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测量，于是灵机一动改为用手拃的测量方法，悄悄向那少妇身边量过去，数到第八拃的时候，正好到那少妇的身边，那少妇竟然还没觉察。可是，那少妇身体所占的位置怎么量呢？书生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只好把少妇的体宽也算测量的一个长度。

等到书生回家后，向好友说起途中的神树奇闻，好友问及树粗，书生答曰：“乖乖隆那个咚咚咚!此树粗大，大树腰围三搂八拃外加一个小媳妇……”

正听得入迷，忽然小英子飞奔来叫，说老爷和太太（小英子始终不肯像赵六一样称呼叶邴勋、袁珂清为哥、嫂）请赵六有事相商。赵六便赶回叶家，去内宅找叶邴勋、袁珂清去了。小英子和叶家三兄弟早已混熟，见哥哥不在，便和叶正典三兄弟在一起唱儿歌、捉迷藏（商水方言“藏老目”）玩闹不提。

再说赵六来到内宅后，见叶邴勋、袁珂清面带忧色，连忙问有何事，叶邴勋、袁珂清伸出两根手指，说出一件轰动全国，震惊世界的泼天大事，直惊得赵六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

正是：

苏俄十月起惊雷，华夏五月劲风吹。

百年沉沦渐觉醒，银镰铁锤耀光辉。

春潮滚滚动天地，南湖滔滔立丰碑。

南昌义旗红似火，延安壮歌向天飞。

驱逐日寇复汉土，荡除凶顽靖宇内。

自信星火能燎原，中华崛起尽朝晖！

究竟何事，且看下章。

注：十月革命、五四运动，南湖成立共产党……笔者这首小诗纪念共产党成立，读者们莫见笑。另外，邓城、葫芦湾、张明等地过去均属于西华县，为写作方便，小说均写为商水县，请读者见谅。人物、故事均为虚构，万万不要对号入座！

王明见

第十四章、大鹏展翅任回翔

赵六便跟着叶邴勋往内宅走去，大户人家，庭院深深，也不知过了几处回廊，登了几处台阶终于来到叶家老太太袁珂清住宅，刚进内宅就听到小英子开心的笑声和老太太慈祥而又爽朗的叮嘱声：“慢点慢点，小英子别闪了腰……”进门看去，就见小英子换了一身新衣，正高兴的撂小翻呢！

原来这叶家家大业大，两百年来后人繁多，近些的宗亲分住三个大院，远些的早已离开叶家大院，开枝散叶分出另住。作为叶家正宗嫡系的叶邴勋共兄弟三人，他两个弟弟邴盛、邴荣分别娶了鄢陵县县丞陈国壁之女陈氏、上蔡县县令张庭符之女张氏。叶邴盛、叶邴荣分别居住于东西两院并分管两院家产，叶邴勋与袁珂清住在主宅总管叶家所有产业。

叶家三个媳妇儿中以袁珂清最为精明，身世也最为显赫。她是中华民国大总统、作过83天洪宪皇帝的袁世凯嫡亲侄女、曾任过台湾巡抚的袁世章小女儿，身世极为显贵。更为难得的是：袁珂清自幼随父亲长大，见惯了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绝不让叶邴勋投身官场。她父亲作为一方大员，统兵无数，袁珂清在饱读诗书之余，常跟父亲身边的护卫们学一些防身本领。所以，袁珂清虽出身于名门大家，却无丝毫大家闺秀的做派，加之长年生活于南方，口音具有浓浓的南方风情，不沾老家项城的半点口音习惯，所以人们称她“南蛮子”。

不过这位“南蛮子”身手矫捷，现在虽已五十余岁，却仍能踢毽子、翻跟头（撂小翻）。她待下人极为严苛，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亲自监督每个人的工作，若有人偷懒耍滑，被她发现定然严惩不贷，所以又被人们称为“阎王奶奶”。另一方面，她怜贫恤寡、待下人又极好，凡下人家中有困难需要帮助的，她必定尽其所能给予帮助，还常给贫苦人家雪中送炭，所以又有人称她为“观音娘娘”。无论是叫她“南蛮子”、还是叫她“阎王奶奶”、“观音娘娘”她都泰然处之，不喜不怒。

袁珂清常常告诫家人们：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叶家大院的建筑格局不就像一个巨大的铜钱吗？这也正体现了咱们叶家祖辈的治家理念——做事做人都要外圆內方，有规矩才能成方圆！

可以这样说，叶家在叶邴勋和袁珂清治理下家业更为兴盛，生意越做越大，除河南外，山东、山西、河北、北平（北京）等几个省份都有叶家的产业，只是近年时局动荡，百姓生活艰难，就连僻处豫东小县的叶家也如同风雨飘摇中的小舟，袁珂清与叶邴勋觉得这艘小船越来越难于驾驭了！

赵六在叶邴勋引荐下近前施礼：“老太太好。”

袁珂清连连摇手：“叫嫂子就行，听你叶大哥说兄弟你武艺高强，好几个人都近不了你身边，你大哥对你可是佩服得很！李八少也对你推崇备至，今天我可见着你这条真龙了！兄弟呀，这小英子我特别喜欢，就让她住在我身边吧。”

小英子连蹦几步到了袁珂清身边，袁珂清拉住小英子，眉眼之间尽是爱怜。赵六见了连忙点头答应：“没想到小英子和老太太这样投缘！”袁珂清、叶邴勋同声纠正：“要叫嫂子！”三人不由相视大笑，叶家内宅登时一片温馨祥和之气。

几人正在叙些闲话，忽然间一个家人急急跑了进来:“老爷、太太，大事不好，小少爷出事了…….”

叶邴勋、袁珂清、赵六等急忙站起，见那人正是刚才打发出去寻找几位少爷的苏冠鼎。苏冠鼎不待几人询问，拉住赵六往外就跑，叶邴勋、袁珂清、小英子、其他丫鬟、家人等纷纷跟着跑出，慢慢弄清了事情原委：

过罢年后，随着地气转暖，放风筝的孩童们渐渐多了起来，因这天艳阳高照，天气和暖，叶家五个儿子倒有三个来到沙河大堤放风筝——老大叶正坤、老二叶正伦均已成家，今日一起外出走访亲友，老三叶正典（他上边两个姐姐均已远嫁他乡大户人家）便领着四弟叶正礼、五弟叶正仪到外边玩耍。三人见有人放风筝，便买了一个漂亮的蜈蚣风筝在沙河大堤放飞。叶正典刚满十三，正是最贪玩、也最会玩的年龄，眼见得手中风筝越飞越高，两个弟弟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风筝满眼尽是羡慕惊奇，不由喜上眉梢，又喊又唱：

削竹以为骨，彩纸剪成衣。乘春天艳阳清气，看我晴空展飞翼。凭郎东风鼓荡，看妹青云飘逸……妹妹我命垂一线，小郎你来把线牵。离开黄土地，白云来作伴。最烦东风狂。最怨是线短。郎切莫放手，小妹妹太孤单……

正月里，正月正。家家户户，挂红灯。妹妹家里，玩跳绳。我在野外，放风筝。黑的是燕子，花的是蜈蚣。个个扎个，红头绳。我要一拉线，她就动一动。我的小妹妹，你再动一动……

叶正典三兄弟玩得开心，一首首俚词俗曲脱口而出，不想一阵乱风吹来，那只风筝如中了枪的小鸟一头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挂在河堤旁一株大杨树树梢处。叶正典拼命拽线，不料越拽越紧，那只漂亮的大蜈蚣风筝挂在树梢枝丫上再也落不下来。兄弟三个舍不得那只心爱的风筝，直急得满头大汗。

叶正典灵机一动想出一个鬼点子：“正仪，这棵树我倒是敢爬，你四哥正礼也敢爬，就是树梢太细了，俺们俩不行，怕树梢断了摔下来，你小，爬上去不碍事，就看你敢不敢爬！？像你这么小时我敢顺着大树爬到云彩眼儿里！”说着话，把小胸脯扛得高高的，老四正礼也在正仪面前拍了拍胸脯，一副我可不怕的样子。

七岁的叶正仪要强好胜，受不得两位哥哥的激将法，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把花绸子棉袄和翻毛小皮鞋一脱道：“看我的！”噌噌噌就爬了上去，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树顶，待他取下风筝往下一送，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这树顶离地面太高了，不往下看还好，一看就觉得头晕眼花。

叶正仪连忙闭上眼，坐在一个枝丫上，双手把树梢紧紧抱住，大声哭喊起来。

叶正典和叶正礼两兄弟见叶正仪下不来，知道闯了大祸，也哭叫起来，就连路过的行人，渡口的客商也过来帮忙，只是树太高，树梢又太细，成人根本无法上去救人，一个个眼望叶正仪在半空中随风摇曳，随时可能掉落下来，直急得搓手跺脚，无计可施。苏冠鼎奉叶邴勋之命出门寻找几位少爷，正赶上这种情景，命几个庄丁在树下看护，自己飞奔回府给叶邴勋报信。

    赵六、叶邴勋、袁珂清等来到树前，见了这等情景急得心儿几乎从肚子里跳出来。叶邴勋见小正仪在树梢处冷风中瑟瑟发抖，更是急得流下泪来；赵六眼望树梢、屈膝下蹲，做好随时救援的准备；袁珂清心头还算清明，倒也不显慌乱，看清形势后大喝一声：“冠鼎，快带人回家抱被子！”

几个家人听了这话飞一般回府抱被子，一会儿工夫树下就铺了厚厚一层。袁珂清心中明白，小正仪若从三丈高的大树上跌落下来，只怕被子再多也要受重伤，只能祈求老天爷让孩子多坚持一会儿，能把被子铺的厚些更厚些。就在这时，又一阵狂风刮来，但听得“啊呀”一声，叶正仪已从树梢摔落。

众人齐声惊呼，袁珂清眼一黑栽倒在叶邴勋身上。

就在这一片惊呼声中，只见赵六双腿弹地，如一只大鸟冲天而起，半空中伸出双手，把叶正仪牢牢抱在怀中，两人一起斜斜往被中跌落，待跌势一尽，那赵六抱着小正仪一个滚翻站起身来，众人一起围了上来，但见小正仪双唇紧闭，脸色苍白，也不知是死是活。赵六不顾脸上被坠落的杨树枝条划伤，右手拇指轻按小正仪虎口穴，刚按两下，小正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赵六忙把小正仪递交到叶邴勋手中。

叶邴勋从赵六手中抱过叶正仪交给袁珂清，袁珂清见爱子安然无恙，不由喜极而泣。其余众人欢声雷动，簇拥着叶邴勋、袁珂清、赵六等回府而去。

从此以后，赵六“赵飞龙”的大名更是随着往来商船的传播响遍沙河两岸，豫东大地！

且不说众人如何称赞赵六功夫了得，也不说叶邴勋、袁珂清如何教育三个儿子，单说赵六从此就住在叶家，教授叶家庄丁武艺。当然，让他们从头学起实在困难，赵六就从自己所学中挑拣一些实用本领操练众庄丁。叶家大少爷叶正坤、二少爷叶正伦帮助父母操持家务，抽空也来练上一会儿，和赵六也成了好朋友。叶正典、叶正礼、叶正仪三兄弟则是既习文又练武。赵六对这三兄弟则从根基教起，眼看着三个小家伙进步飞快，不由从心眼里高兴。他自己每天练武不辍，偷出空来就专研暗器，不知不觉中，赵六也在暗器尤其飞镖上进步不小。

这日赵六正带领庄丁们操练完毕，带领叶正典三兄弟与叶子清一起到许村观看千年白果树，听叶子清眉飞色舞讲白果树神奇故事：

话说王莽赶刘秀到许村，许村白果树救了刘秀这位真命天子以后，经过一千多年到了大明朝嘉靖年间，驻马店一书生进京赶考，途中到这棵巨大的银杏树下避雨，便想考察一下这棵树树到底有多粗，就用搂抱的方式来测量树的腰围粗细。那书生竟然搂了三搂还没转到起点，正在他想搂第四搂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大跳，为啥？因为书生量树的起点竟站着一位年轻的少妇。

原来少妇也来大银杏树下避雨，由于树太大了，所以两人谁也没看见谁，这可怎么办呢？

书生有心让那少妇让一让，但不好意思开口，可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测量，于是灵机一动改为用手拃的测量方法，悄悄向那少妇身边量过去，数到第八拃的时候，正好到那少妇的身边，那少妇竟然还没觉察。可是，那少妇身体所占的位置怎么量呢？书生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只好把少妇的体宽也算测量的一个长度。

等到书生回家后，向好友说起途中的神树奇闻，好友问及树粗，书生答曰：“乖乖隆那个咚咚咚!此树粗大，大树腰围三搂八拃外加一个小媳妇……”

正听得入迷，忽然小英子飞奔来叫，说老爷和太太（小英子始终不肯像赵六一样称呼叶邴勋、袁珂清为哥、嫂）请赵六有事相商。赵六便赶回叶家，去内宅找叶邴勋、袁珂清去了。小英子和叶家三兄弟早已混熟，见哥哥不在，便和叶正典三兄弟在一起唱儿歌、捉迷藏（商水方言“藏老目”）玩闹不提。

再说赵六来到内宅后，见叶邴勋、袁珂清面带忧色，连忙问有何事，叶邴勋、袁珂清伸出两根手指，说出一件轰动全国，震惊世界的泼天大事，直惊得赵六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

正是：

苏俄十月起惊雷，华夏五月劲风吹。

百年沉沦渐觉醒，银镰铁锤耀光辉。

春潮滚滚动天地，南湖滔滔立丰碑。

南昌义旗红似火，延安壮歌向天飞。

驱逐日寇复汉土，荡除凶顽靖宇内。

自信星火能燎原，中华崛起尽朝晖！

究竟何事，且看下章。

注：十月革命、五四运动，南湖成立共产党……笔者这首小诗纪念共产党成立，读者们莫见笑。另外，邓城、葫芦湾、张明等地过去均属于西华县，为写作方便，小说均写为商水县，请读者见谅。人物、故事均为虚构，万万不要对号入座！

王明见

第十五章、清风吹得心敞亮

叶邴勋面带愁容，手指捻着嘴角处两根胡须踱来踱去，赵六不敢打扰，又踱几步叶邴勋“嘿”了一声下定决心看着赵六问道：“兄弟，你生在偏僻乡村，可知道咱们国家是个什么样子?可知道常社村外面的世界怎样？可知道咱们国家老百姓生活怎样？”

……一连串几个问题问得赵六张口结舌，迷迷茫茫答不上话来。

袁珂清忙接口：“小六儿，你听说过洋敌人没有？听说过咱们中国之外还有什么国家没有？听说过外面整天打仗没有？”……

赵六开口道：“我听大人们说过大城市有西洋人，还有东洋人，还有人说见过黑煤球一样的黑洋人。不过，我可不信还有黑煤球那样的人，莫不是用锅底灰搽了脸，装鬼吓人的？还有，我听说外面天天打仗，去年逍遥街还打仗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打来打去不知道为的啥，反正受罪的都是老百姓。我还听说咱们河南的冯大帅和朝廷老蒋打过仗，那冯大帅怎么能会打赢老蒋？人家老蒋可是朝廷哩！？对了，咱们中国之外我听说还有俄罗斯、还有小日本、还有美国”，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接着说：“我这乡野草民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到叶大哥这儿才算开了眼界。”

叶邴勋点点头，对袁珂清道：“还是你给咱兄弟说吧，我可没你见识多。”

略显富态的袁珂清微微一笑，把当今天下大势给赵六做了介绍：道光年间（1840年）林则徐如何禁烟；西方列强如何发动鸦片战争；《南京条约》如何割地赔款；《北京条约》《马关条约》等如何相继签订；曾国藩、左宗棠等如何发起“洋务运动”、孙中山如何组织同盟会…….一直说到冯大帅如何兵围皇宫紫禁城逼迫清末代皇帝溥仪搬离皇宫、袁世凯如何就任大总统、袁世凯去世后中国又如何陷入军阀混战、人民生活如何水深火热等等。

赵六听了这些话，才知道自己只顾练武不理外事简直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就觉得叶邴勋、袁珂清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清风迎面扑来，耳目豁然开朗——听到了自己闻所未闻、看到了自己见所未见的世界。

袁珂清尽量将自己所知告诉赵六，叶邴勋偶尔插嘴做一些补充，就连袁世凯称帝被骂为“窃国大盗”也毫不避讳，一直说到北洋政府如何参加世界大战，中国如何作为战胜国在巴黎和会上却受尽屈辱，“五四运动”那些爱国青年如何受到血腥镇压……

赵六直听得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他时而握紧拳头，时而咬牙切齿，痛骂清政府和北洋政府无能，痛恨列强的无耻，痛惜老百姓灾难深重水深火热。

袁珂清从身旁桌子上拿起一叠报纸道：“兄弟，这是去年刚刚创办的《中央日报》，也是现在势力最强的国民党的机关报，因你叶大哥在本地还有些名气，有时候也出面帮政府做些事，所以我们也有报纸。兄弟以后要多看书报，了解天下形势。”赵六点头答应。袁珂清又道：“兄弟，你可知天下除了国民党外，还有什么党派？”赵六连连摇头。

袁珂清道：“孙中山领导国民党屡败屡战，最终虽推翻了大清朝，却还是没能救中国，我们中国还是连年内战，甚至大军阀陈炯明差点杀掉孙中山，后来孙中山痛定思痛，发现和这些共产党联合倒是一条新路。”

赵六忙问：“这些共产党是干什么的？”

袁珂清与叶邴勋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袁珂清肃容说道：这还得从大总统孙中山说起，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虽然未能彻底改变中国面貌,但它对中国革命及十年后诞生的中国这些共产党产生了巨大影响。辛亥革命熏陶、培养了早期革命者,对早期革命者有思想启蒙作用;辛亥革命为这些共产党成立扫除了最初的政治障碍,并启蒙、锻炼了社会大众;辛亥革命也促进了各种思潮学说的争鸣,宣传了民主和科学、宣传了社会主义,并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因此,辛亥革命与中国这些共产党的成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共产党在当初并不被看好，他们主张打土豪，分田地、要消灭地主阶级，让老百姓都有地种，都有饭吃。

赵六惊喜接口道：“老百姓都有地种，都有饭吃，这么说来这些共产党不是很好吗？”

袁珂清耐心解说：“让老百姓都有地种，都有饭吃当然好，但要消灭地主阶级，消灭资产阶级就不妙了。”怕赵六不懂，接着说：“我们叶家有良田千顷，我们就是地主阶级，我们还在几个省有生意，不谦虚地说，我们叶家有家产万贯，所以我们又是资产阶级，用这些共产党的话讲，我们叶家是要被消灭的。”

赵六听了，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又问袁珂清：“我是啥阶级？”

袁珂清与叶邴勋相视一笑：“兄弟你家中贫寒，租种别人家土地，用这些共产党的话讲，你属于无产阶级。”指指赵六，拉着叶邴勋道：“这些共产党要领导你这样的无产阶级打倒、消灭我们这些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兄弟懂了吗？”

赵六摇头道：“我看大哥和大嫂都是好人，是不会和你们做对头的。”

叶邴勋、袁珂清欣慰一笑，叶邴勋接着道：“兄弟，你看现在当官的哪个没钱、哪个没地？要消灭有钱有地的官老爷，难道他们就坐等灭亡？所以呀，这些共产党的道路必定非常艰险，我看行不通！不过，我们也想咱们中国更好，也想老百姓生活更好，这些共产党依我看来，跟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差不多，要不然孙中山后来怎么会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主张呢？要说这些共产党也真厉害，国共合作后他们组成国民革命军，又是东征，又是北伐，打得那些祸害百姓的军阀们望风而逃。”

叶邴勋与袁珂清又把国共合作后如何组成国民革命军，贺龙如何北伐在河南征讨奉军、这些共产党在叶挺的“铁军”如何善战、如何攻打汀泗桥、贺胜桥、下武汉、取江西、夺福建、占南京等等为赵六简略讲来，只听得赵六又惊又佩，不知不觉间对这些“共产党”人心向往之。

不料叶、袁二人话锋一转，说起去年国共决裂，蒋介石、汪精卫等如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大肆捕杀革命者来，直把赵六听得目眦尽裂，发为之竖。不由愕然问道：“大哥大嫂为何给我说起这些事来？莫不是要我去杀这些共产党吗？这些事情难道都是报纸上说的？”

叶、袁二人忙道：“兄弟小声些，我们虽不完全赞成这些共产党主张，却对那些抛头颅洒热血，一心一意救中国、救百姓的革命者极为敬佩，至于对这些共产党的了解，还得从民国奇人、中国教育大家、咱们的老乡王拱璧先生说起。”

便又对王拱璧做一简介:

王拱璧乃河南省西华县孝武营村人（今属漯河市召陵区青年乡青年村），幼读私塾。1907年赴上海中国公学学习，后转入中国体育专科学校就读，其间参加孙中山同盟会。1910年奉命回河南谋划军事暴动以推翻清廷。辛亥革命胜利后，任国民党河南省党部文娱干事。1912年受同学林伯襄之邀，参加了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的筹建工作，并讲授预校两个班每周30多个学时的体育、音乐课程。他自编音乐教材，选用《中华男儿》、《马赛革命》、《美哉中华》、《新少年》、《铁血长城》等歌曲，宣传爱国抗暴思想。其间参与革命团体壬子社，讨论国家大事。1917年冬，他入日本早稻田大学研究生院攻读教育，被选为河南留日学生会会长和中国留日学生总会干事。1918年4月，他受总会派遣回国，在济南、开封、上海等地开展抵制日货活动。1919年5月，又赴上海支援五四运动，并在病中写出《东游挥汗录》、《河南人的当头大祸》等书。此后的五六年时间里，他选择了去农村实践，在家乡创建了青年公学，实行“农教合一”，探索新农村建设和普及农村教育的途径与方法。由于成效卓著，民国河南省教育厅1925年为其颁发“惠嘉青年”匾额，北洋政府教育部颁给他二等金质嘉禾奖章，冯善纲也曾派人到校调查，并捐3000大洋资助办学。美国、日本学者赴校参观，对王氏兴办乡村教育大加赞扬。

人们不知道的是，咱们郾城、西华、商水三县交界处的青年公学，除了为咱们家乡培养了大批人才外，还是一个各种思想交流碰撞的地方，宣传这些共产党思想最为活跃的是葫芦湾村（今商水县张明葫芦湾村）的吕福全等人，我们叶家的几个子侄辈在那里学习，和吕福全交好，把这些共产党思想也带到了我们叶家，今天我们要说的事情就跟这个青年公学的吕福全大有关系。

说着话，又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一个通缉令念了起来：查下列各匪首，自民国13年以来，伪装拥护先总理之三民主义，实则危害民国，怙恶不悛，蛊惑民众，实属罪大恶极，着即行通缉。各地党国军民，务必积极踊跃，协助中华民国政府将下列匪首绳之以法，以正视听。协助拿获者、提供线索者协助政府拿获者均有重赏。

此 布

中 华 民 国 国 民 政 府主 席

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北伐军总司令 蒋中正

中华民国十六年四月十二日

又指着下面念出陈独秀、李立三、等一长串共产党领导者名字来，赵六孤陋寡闻，一个也没听说过。

两人看他不懂，又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一张通缉令念道：兹有赤匪吕福全，商水县葫芦湾村人氏，年二十一岁，冥顽不化，忤逆不孝，穷凶极恶，屡次到郑州、开封等地组织罢工，煽动暴乱，危害极大。今已隐匿无踪，凡有知其下落密报本局或出力拿获者，皆有重赏！

中华民国河南省开封警察局，民国十七年三月十八日。

赵六听了，开口问道：“大哥大嫂，组织罢工，煽动暴乱我不懂，怎么还说他忤逆不孝呢？”

叶、袁二人连连叹气：吕福全受这些共产党思想影响太深，他第一个要打倒的，竟然是他的地主爹爹。去年春天，他带领一些青年公学学生到老家葫芦湾村，联合家中长工李金铎，把家里的粮食土地全部分给村里百姓，说是要均田均粮，消灭地主阶级。他爹吕辛卯阻拦不得，他哥吕耿申气得坐在地头痛哭三天，附近有钱有地的乡绅大骂吕福全是个疯子，是吕家不孝子。吕福全竟说将来全国都要消灭地主，均分田地。据说跟着他干的李金铎等老百姓高兴得很哩。后来他爹吕辛卯到商水县政府告他忤逆不孝，没想到整个葫芦湾村的老百姓都替他求情，他爹也就不了了之啦。

赵六听了，不觉对吕福全大感兴趣，并觉得极为好奇：一个被亲爹告状的忤逆之子，被人们骂为“疯子”的人为什么能得到全村老百姓的拥护？一个把自己家业分给全村老百姓、要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个被省政府公安局通缉的罪犯为什么叶邴勋和袁珂清要详细给自己介绍呢？……这些问题还没想明白呢，不料叶、袁二人又说出一番令赵六更为震惊的话来：兄弟，我们这次叫你过来，实在是有大事相托，我们要你去救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吕福全！

赵六大为震惊，疑惑不已：“怎么回事？吕福全被抓了吗？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呢？”

袁珂清说道：“兄弟啊，吕福全罢工也罢、暴乱也罢，难道为的是他自己吗？他把家产分给别人，以致自己老爹告他忤逆，难道是为了他自己吗？难道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如果他是一个那样无耻之徒，一切为了自己升官发财，我和你叶大哥无论如何也要帮助政府捉拿他，把他严惩法办!但据我所知，吕福全这人满腹经纶，并且精通英语，很有才华，是个难得的人才。虽然我们不敢苟同这些共产党的道路，不赞成这些共产党主张，但无论哪个党、哪个人上台，要想建设国家都离不开人才，所以我们一定要救人！但我们不是为了我们叶家，而是为了我们国家，为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兄弟啊，你知道，谁请托我们救吕福全吗？是他的亲爹，吕辛卯！”

赵六再次震惊：“吕辛卯不是对这个儿子深恶痛绝，还要告他忤逆吗？”

叶邴勋接口道：“兄弟，虎毒不食子啊，吕辛卯供吕福全上学不易，眼见他从青年公学毕业又考到开封河南省立师范大学读书，深为吕福全这个儿子骄傲，后来吕福全参加这些共产党，均分自己家产业吕辛卯固然不满，告他忤逆也只是希望吓唬吓唬他，哪里会要儿子性命！这次国、共两党决裂，吕福全到郑州、开封煽动罢工和暴乱，被抓住绝对是要杀头的，年前吕福全不知所踪，最近他刚刚到家，就有附近乡绅告发到了县里。昨天夜里商水县警察局局长陈槐兵亲自带兵到葫芦湾抓住了吕福全，在张明区公所过夜。今天在张明区三十八村游行示众后，明天就要押到商水县城枪毙。”

赵六又问道：“这些事情大哥怎么知道呢？”

袁珂清耐心解释道：“兄弟有所不知，其实咱们叶家前院就是邓城区公所，你叶大哥头上还顶着邓城区公所区长的帽子呢。国民党商水县政府要借用咱们叶家房子，我们岂敢不借！？要不然我们哪里会有报纸看？如果是民事纠纷、邻里吵架、父子不和等小事，你叶大哥还能主持公道，牵涉到国共相争这些大事，你叶大哥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不过这一次吕福全事情太大，连南京政府都在关注，吕辛卯自己知道无论托谁都难救儿子性命，昨晚他连夜跑来找你叶大哥商议。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大哥可没答应他，何况那位陈槐兵心狠手黑，杀人如麻，我们叶家也不愿招惹他。”……

正是：龙华千载仰高风，壮士身亡志未终。

　　      墙外桃花墙内血，一般鲜艳一般红。

——瑾录此诗歌纪念那些不被当时人们理解的共产党们！

究竟吕福全能否得救，赵六有何作为，且看下章。

注：本文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对革命先辈事迹有所演绎，千万不要当史料看待，小说写作目的之一就是用手中的文笔向为新中国做出巨大牺牲的前辈们致敬。

王明见

第十六章、夜闯张明救人忙   

话说赵六，正与叶邴勋、袁珂清计议救人大事，忽听大门外一片喧嚷。三人出门查看，只见叶家几个在青年公学就读的晚辈领着一伙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吵闹着求见叶邴勋。三人把为首几个学生请进内院问询，原来这些人也是请求叶邴勋，要他依靠在当地的名望营救吕福全的。

三人不置可否，婉言把这些学生打发出去，几个学生见叶邴勋等不答应，一个个满脸失望，个别女生不由哭出声来。学生们刚刚离开，叶子清匆匆来到内宅，禀告三人，说有一位讨饭大娘在门外苦苦哀求要见赵六和袁珂清。赵六和袁珂清相顾愕然，不知哪里结识了一个讨饭老人，便示意叶子清把来人领进内宅。

不一会儿，就见叶子清领进一个讨饭老人，赵六、袁珂清、叶邴勋三人见那位老人破衣烂衫，一副落魄模样：

脸如枯树皮，手如黑鸡爪。

发如茅草枯，声如破锣敲。

三人看了半日，却无一人认识，正疑惑时，但听得一声赛过银铃、美过黄莺的声音道：“六哥，给我点洗脸水。”

赵六忽闻此音，如遭雷击，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袁珂清反应快，把洗脸水端到那位老婆婆面前。

那讨饭老人伸手在脸盆中洗了洗手，再洗了洗脸，蓦然抬起头来，但见她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是“赛黄莺”何鸣凤是谁！

赵六大喜过望，嗫嚅半晌问道：“凤妹子，你咋来了？”

袁珂清连忙接口：“鸣凤妹妹找你肯定有事呗！”说着话，忙搀扶何鸣凤坐下，又亲自端来一杯香茶，何鸣凤一口饮尽，这才喘了口气，拉住袁珂清道：“六哥、老太太，我何鸣凤有事求你们来了。”说着话就要下跪，袁珂清一把拉住何鸣凤。

赵六与叶邴勋同声道：“妹子，有事就说，自己人不必客气！”

何鸣凤理了理乱发道：“老太太，您爱听我的戏，对我照顾不少，我今天要恳求您帮我一个天大的忙，您千万不要推辞！”

袁珂清瞟了一眼赵六对何鸣凤道：“妹妹，我就是你的老戏迷，上次你叶大哥与李八少到逍遥没带我，我那天要是在场，非把‘活阎王’沈飞的狗腿打断给你出气，”一指赵六：“幸亏六弟救了你，打断了‘活阎王’的狗腿，也算替我出了口气！六弟，没给你说过，我与鸣凤可是老朋友——因戏结缘的闺中好友，我再次谢谢你上次救了鸣凤！”

赵六连连摇手，三人这才与何鸣凤坐下说话。

赵六细问何鸣凤到底何事，才知道何鸣凤竟然也是为救吕福全而来。又见她为了救吕福全不惜乔装打扮成一个肮脏老人，孤身一人一路风霜从何渡口连夜奔到邓城叶家，料想何鸣凤与吕福全定有私情。赵六不知为何心口竟隐隐作痛，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那何鸣凤冰雪聪明，鉴貌辨色已知道赵六有了误会，忙道：“六哥，我要救吕福全并不假，可在昨天他被陈槐兵游行示众到我们何渡口之前，吕福全是高是低、是胖是瘦，甚至是男是女我全然不知！”

赵六胸口一块巨石砰然落地，暗暗松了口气，奇怪道：“那你为何要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一路不知有多少土匪强盗野狗恶鬼，你一个女孩儿家赶夜路多危险呐，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

何鸣凤听到赵六的埋怨，胸口如一丝丝醇酒缓缓流过，暖暖滋润着四肢百骸。她强压心中激动叹口气道：“我，我们所有唱戏的，历来被世人看不起，死后连祖坟都不让进，说我们下九流辱没祖宗。吕福全却在咱们青年公学第一个提出来男女平等，说我们唱戏的是文化艺术工作者，将来要给我们应有的尊重。就为这一点，他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唱戏的都把他当做知己知音，从内心尊重他。他被抓捕后，很多同行找到我，要我想办法救人，可我一介女流，又不认识达官显贵。认识一个唱戏的名流、颇有财势、张明王四少王钟华，偏偏他到许昌唱戏不在家。无奈之下想到六哥你侠肝义胆、武艺高强，叶老爷德高望重，老太太深明大义，就连夜从老家赶来，请你们千万要救救吕福全！”

赵六听罢眉头舒展，与袁珂清、叶邴勋对了个眼色，笑对何鸣凤道：“凤妹子，我们正在商议营救吕福全之事，不想你也要救他！”何鸣凤大喜过望。赵六等千叮万嘱，要何鸣凤千万不可再冒风险，放心回家等候消息。

何鸣凤一番打扮之后，又变回了讨饭老太，啃了一只猪蹄，拿了两个馒头，从叶家大门离开。到野外僻静处，赵六亲自骑马把她悄悄送回何渡口，二人简略说说别后经历，一路话虽不多，却感觉心儿贴近了许多许多……

赵六回到叶家，天色已是夜晚时分，回到自己房中后他心潮起伏，再也不能安宁——十八岁的赵六人生中第一次陷入苦恼之中：眼下的政府屠杀左派激进人士究竟对不对？吕福全真的值得自己冒险相救吗？大哥大嫂家大业大冒着通共杀头的风险想方设法营救吕福全，难道吕福全真的是人才难得吗？那些青年学生为什么那么崇拜吕福全？何鸣凤一介女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甘冒杀头之险营救吕福全，这样的左派激进人士难道真的是疯子？……

赵六再把与叶邴勋夫妻及何鸣凤结识后的点点滴滴从头梳理一番，感觉叶氏夫妻对自己确实是推心置腹、真诚结交。虽然自己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叶氏夫妻也一再表明决不强人所难，但最后赵六还是下定决心帮助大哥大嫂及何鸣凤等完成心愿：秘密救出吕福全，绝对不能暴露出自己和叶氏夫妻！但赵六也知道：一旦救人失败，自己必有杀头之祸，即使成功，也只能永远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可以说，这件事对赵六有害无益！但为了大哥大嫂（惜才为国）及何鸣凤（知音难觅），赵六义无反顾 决心拼尽全力救出吕福全！

最后赵六心中又把救人计划思虑再三，仔细推敲这个计划是否有漏洞：陈槐兵这个杀人魔王武艺怎样、枪法如何、如果夜闯张明区公所会有哪些困难，如果白天救人陈槐兵他们明天究竟走哪条路、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想来想去感觉计划还不完美，看看夜色已深，顾不得疲累，匆匆起身到后宅寻找叶邴勋、袁珂清，他要趁夜色夜探张明区公所，救出吕福全，以免夜长梦多。

到了后宅，见叶氏夫妻房内灯光尚亮，便轻轻敲门。二人听到赵六半夜来见，忙起身把他迎入屋内。

袁珂清长叹一声：“兄弟呀，今天这事实在难为你了，你走后我们总觉得这件事太过重大，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话未说完，赵六接口道：“大哥大嫂，咱们自己人不必客气，既然都睡不着，咱们就再好好商议商议，叶大哥去过张明，把张明寨的情况给我再详细介绍一下，看看咱们的救人计划还能不能再做完善。”

袁珂清、叶邴勋欣慰道：“兄弟呀，你慢慢成熟稳重了，学会思考问题了，我们俩很为你高兴！但要谨记——可救则救，不可救绝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三人便就着炉火，开始就如何连夜赶往张明、如何翻越张明寨墙、如何把吕福全救走、救人后把吕福全送往何处……认真商议不提。

再说陈槐兵，此人乃是今商水县汤庄乡大陈村人氏，为人阴险奸诈凶狠残暴，纠集一班土匪欺男霸女烧杀劫掠无所不为。常言道“兔子不食窝边草”，但陈槐兵甚至连邻里乡亲也照样欺压，周边十里八村送他个绰号“赖八国”。

清末至民国世道混乱，匪化为兵的记录屡见不鲜，旧中国所有省份都有这种事。而匪帮化为军队，往往乐不可支，河南民谣云：“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先当土匪后当兵，“曲线救国”逞“英雄”，成为一些人的终南捷径。

匪首陈槐兵的“兵匪生涯”也是如此。

陈槐兵是民国时期豫东一带响当当的土匪，13岁便是一位小土匪。1920年他19岁，想娶个老婆，打听到郭小寨有个美女，于是率匪把寨子围住，在寨墙外高喊：“不要钱，不要寨，快把郭家闺女交出来！不然待到破了寨，‘脑瓜儿（人头）当成‘青头菜’（青头萝卜），一刀一刀切下来！”

一寨人都很无奈，瞪着眼睛看郭家，那是无声的催促——不能让一个寨子的人为郭家一个闺女陪葬。郭家没有办法，只好用绳索将十七岁的女儿捆住，从寨墙上吊下来，陈槐兵得了压寨夫人，高高兴兴收刀走人。

不料当年冬天，他就被官军所俘，处决他时，却有快马急报：刀下留人！原来是抓他的长官——淮阳巡缉队长牛德看中他善战，要他将功折罪，加入官兵打土匪。于是他活了下来，剿了两年匪，可他匪性不改，以送母回家为由，跑回汤庄又拉起了杆子。时间不长，官军来剿，他再次被抓。这次他写下“还乡为民，永不为匪”的保证书，发誓当个老百姓。

不过为了拉拢他，腐败无能的政府竟然学习梁山招安，把他任命为商水县警察局局长，实乃滑天下之大稽。此人当上警察局局长后，有了官方背景，明是官，暗是匪，更是变本加厉，危害四方。

这次捉住吕福全对“赖八国”陈槐兵来说定然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但他贪心不足，向吕辛卯大加勒索之后，又押着吕福全在张明三十八村游街示众一天，以显示自己威风。晚上把吕福全关进区公所牢房，派六个亲信荷枪实弹严加看管，安排妥当，他便放心接受张明周边乡绅招待而去。酒足饭饱后，料想吕福全身为政府要犯，绝对无人胆大包天冒死救援，听说张明这里新近从漯河来了两个妖娆妓女，便又到附近窑子找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妓女享受明媚春光去了。

这两个妓女见他权势熏天，便刻意奉承，其中一女尤擅耳技，“巧舌如簧”，对着陈槐兵耳朵或吹，或吸，弄得陈槐兵神魂颠倒，那感觉可谓妙不可言！要知道对男人而言，耳朵确是点燃热火的要塞，只是经常被人粗心大意地忽略罢了。根据陈槐兵研究，男人的耳朵比女人要敏感得多，它们绝对值得女人在共赴巫山时给予非凡的呵护与关注。对于男人的耳朵，女人的香舌是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利器。但见她把香舌先缓缓伸进陈槐兵耳朵内，再沿着其轮廓轻轻舔吻，还不忘适时转动舌头，接着赐以微微呵气，再以双唇含住耳轮，用力吸吮。一会儿功夫那陈槐兵已经血脉偾张，迫不及待提枪上马，二人好一番大战……

另一女不甘示弱，只见她等陈槐兵稍事休息后，就一屁股坐到陈槐兵身边，然后俯下身来，双手抚弄陈槐兵敏感地带，就见她软语温存、手指轻柔，一会儿“轻拢慢捻抹复挑”，一会儿“转轴拨弦两三声”，一会儿“未成曲调先有情”……最后，“赖八国”陈槐兵在二女纠缠中，沉沉睡去。

凌晨两点左右，正是人睡眠最深、最不易惊醒的时候，赵六借助钩索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翻过张明高高的寨墙，趁着满天星光来到了张明区公所外围墙下。这里本来是张明大地主王乃云（这次抓捕吕福全，就是张明区区长王乃云联络一些乡绅出力首告的，王乃云后来在抗日战争时投靠日本鬼子，做了汉奸，被八路军侯向三镇压于今天的张明乡老门潭村附近）的一个杂院，临时用作牢房关押吕福全。

赵六见这个院落周边偏房都是草房，中间正屋砖房中露出隐隐灯光，知道吕福全正关押于此，只是不知道几人在此看守。他转了一圈，便顺着墙边大树悄悄爬上屋顶，隐蔽于黑暗处仔细观察，寒风中就见六个守卫来回巡逻，枪上刺刀在灯光下寒光闪闪。心想凭自己身手打倒几人并无问题，关键在于打倒几人时只要有一人开枪或者大叫示警，自己脱身不难，只是救人计划必然付诸东流、吕福全也必然立即遭遇杀身之祸。

左思右想无计可施，赵六不由急出一身汗来——若再有一个高手相助该多好啊！正苦于无法救人，耳中忽然一动，听到有人正往自己藏身处走来，赵六不由大吃一惊！

正是：

莫笑少年心痴狂,推轮奋臂勇螳螂。

外寇未平图中土,万姓空悲塞外乡。

动地声名悬九州,惊天气概响八方。

忠心自古人人有,豫东赵六侠骨香。

究竟赵六能否救出吕福全，且看下章。

王明见

第十七章、春寒料峭水作冰

赵六俯身隐藏起来，过了片刻，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悄来到墙边，无巧不巧也来到那棵大树下，只见那黑影四周一望，双手抱树，手脚交替如猿猴一般向上爬去，轻轻爬到偏房茅屋之上。

赵六料想那人也是为吕福全而来，便蹑手蹑脚，悄悄跟随，以备随时伸出援手。那黑影对赵六毫无察觉，到屋顶探头一看，但见一灯如豆，六个守卫在灯影中来回巡逻，不住跺脚取暖；牢房紧闭，吕福全浑身血污（早期革命者不被群众理解，一些无知乡民向这个“政府要犯”投了许多烂菜叶之类污物）蜷缩在灯影中冻得瑟瑟发抖。那黑影心中焦急，看着守卫们的火枪暗想办法，右手伸向怀着悄悄摸出一个纸包来，忽然一阵风响，风声中那黑影挺身而起，打开纸包奋力向守卫们扔去。六个守卫听得动静，一齐抬头向上看去，影影绰绰看见一团白雾飘来，正疑惑时，就觉得眼目中如被火燎，喉咙里恰似炭烧，六人一个个丢下长枪，咳个不停，双手在眼中乱揉，却不料眼中越揉越加疼痛。正想叫喊，但听得耳边两声轻响，赵六和那黑影同时落地，赵六伸掌如刀，接连向守卫们脖颈劈去，中掌者应声倒下，昏迷过去。

那黑影一愣神间，便明白两人都是为救吕福全而来，欣喜多了个帮手。他毫不迟疑，手中一把短刀连挥，把两个守卫割断喉咙。

赵六阻止他杀人已来不及，见他杀心太重，忙提醒他救人要紧。那人见赵六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武艺高强，心中对赵六佩服不已，又见他阻止自己杀人，觉得赵六对敌心慈手软，颇为不屑。不过倒也不再杀人，急忙准备破门救人。又怕黑暗中响声太大，惊醒别人，二人搜遍六个守卫，却找不到牢房钥匙，原来陈槐兵极为奸诈，把钥匙随身携带，牢牢捆扎在自己腰间。那黑影救人心切，正待砸门，却见赵六右手抓住门上铁锁，运气发力，只一下，就听“咔嚓”一声，铁锁已被赵六扭开。

二人轻轻推开门，那黑影便钻进屋去，背起吕福全便跑。赵六本来设想救人要遇到种种困难，根本未曾想到今夜救人竟如此顺利。见那黑影身形高大，也不多声，迈步紧随，帮他打开院门，待那人出去后再悄悄把门掩上。他知道必须抓紧时间在天明之前把人救走，一旦天亮再想救走一个官府通缉的要犯简直难如登天。

二人来到张明南寨墙边，赵六打开寨门门插，正欲开门，就见那大汉摇手阻止。赵六不明所以，却见那大汉轻轻放下吕福全，在两个门脚处撒起尿来，赵六这才会意，两人悄悄打开寨门，并未惊动看门的庄丁。二人背着吕福全出了寨门，轻轻舒了口气，便小声交谈起来。

赵六这才知道，那个大汉乃是张明区胡庄村人氏，名叫张保聚，是吕福全嫡亲娘舅。只是张保聚生性高傲，看不惯吕辛卯的吝啬，与吕辛卯来往很少。他身体强壮，艺高胆大，对待朋友出手豪阔，周边乡亲有难他必然慷慨相助，以致于大好家道在他手中越来越差，在张明周边十里八村混出了个“大傻”名号。

不过这里的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大傻”还有一个身份，他还是一个独行大侠，但他牢记“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只到百里以外打劫乡绅大户，从不对穷人动手。这次他到汝南一带作案归来，便得到吕辛卯家长工李金铎送信，说是吕福全被抓，他对吕家，最喜爱的就是这个外甥，岂有不救之理！他便花费大把金银，央请交好乡绅请陈槐兵喝酒，再打发两个妓女纠缠陈槐兵，与李金铎连夜来救吕福全。由于他江湖经验丰富，预备有短刀手枪石灰粉，这才迷晕六个守卫，与赵六一起救出吕福全。

赵六来救吕福全时，本骑着两匹马，一匹自己骑乘，另一匹为吕福全预备，两匹马被他悄悄拴在张明寨墙南二里左右一片小树林中，如今吕福全负伤，无法骑乘。赵六正感觉为难，张保聚道：“小兄弟，我不知你姓名，你也不必告诉我你的姓名，但你肯救我外甥，我张保聚深感佩服，你这份人情，我张保聚记下了！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退路，你就放心先走吧。”

说着话，他口唇一动，两声猫叫一长一短叫了起来，猫叫声落不久，一个黑影推着一辆独轮车（俗称“小土牛”）快步跑来，正是李金铎。

李金铎二十多岁，张明区葫芦湾村人，十五岁时父母双亡，因他体格健壮，吕辛卯就把他收为长工，又因吕福全待他极好，甚至把地分给他一份让他自种自收，他对吕福全极为崇拜，这次见吕福全被捕，便想方设法和张保聚一起来救。

张保聚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把瓶中烧酒喂了吕福全一口。吕福全从昏迷中慢慢醒来，见舅舅张保聚和家中长工李金铎来救，感谢不已。对赵六却素不相识，听张保聚说了赵六救助自己的侠义之举后，更是对赵六连连感谢。

赵六对吕福全道：“吕大哥，我对你们这些仁人志士所知甚少，只是有人欣赏你人才难得，有人把你引为知己，希望你将来为国出力，我才出手相救，你不要辜负那些人一番心意才对。”

吕福全两眼放光道：“兄弟，我们革命者向来以救国救民为己任，要帮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放心吧，只要我活一天，就要为建设一个人人平等，繁荣昌盛的新中国奋斗一天！”

赵六心中暗赞，又问出心中的疑惑：“听说你们这些仁人志士革命者要消灭地主和富人，是不是所有的地主和富人都是坏人，都该杀？”

吕福全一愣：“不对，这是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欺骗宣传，我们要打倒的是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开明绅士和资本家我们是要争取和团结的！”

赵六松了口气——看来这些仁人志士不是魔鬼，吕福全也不是疯子，不是要消灭所有的地主和富人，叶大哥一家冒着“被这些仁人志士消灭”的危险救这些仁人志士员吕福全还不算糊涂！

李金铎把吕福全抱上独轮车，再把车上被子给吕福全盖好，推起小车向东而行。张保聚、吕福全、赵六同声说道：“金铎，向南走！”见李金铎不解，吕福全道：“他们发现我逃走，因我家在东北方，必往东北追赶，我们偏往南走。”

张保聚对李金铎低声道：“你到南边驻马店杨家岗找杨老疙瘩，他是我过命朋友，只要说出我的名字，他自然会照应你们的。”

几人刚往南走不远，正待分手告别，就听张明方向一阵枪响，紧接着人喊马嘶，灯笼火把一片通明。原来陈槐兵夜间醒来，放心不下，提着枪带护卫们到牢房查看，见牢门大开，六个守卫倒了一地，更有两个已被割断喉咙，地上一片血污，不由大惊失色，忙鸣枪示警，召集兵丁，带上灯笼火把出张明四处追赶吕福全。马蹄杂沓，火把猎猎，陈槐兵亲率一队士兵向南追来。

吕福全躺在独轮车上，料知难逃性命，让赵六他们赶快逃命，拥被默念早期革命者邓中夏诗歌：

莽莽洞庭湖，五日两飞渡。

雪浪拍长空，阴森疑鬼怒。

问今为何世？豺虎满道路。

禽猕歼除之，我行适我素。

莽莽洞庭湖，五日两飞渡。

秋水含落晖，彩霞如赤炷。

问将为何世？共产均贫富。

惨淡经营之，我行适我素。

赵六虽不懂诗中真意，但见吕福全根本没把生死放在心上，又听到“问将为何世？共产均贫富。惨淡经营之，我行适我素。”两句，知道他念念不忘的是自己救国救民的革命理想，不由为吕福全流下两行热泪！

张保聚见形势危急，当机立断，对赵六道：“兄弟，把马给我，你俩推车快走，只要过了小枯河，前面尽是岔路，再也无人追得上你们了！”

说罢，他跨上赵六所骑的马，把另一匹也牵在手上，在马背抽了一鞭，马蹄得得，直往追兵冲去。黑暗中他抽出腰间短枪对着追兵放了一枪，掉头向东北方疾驰而去。

“赖八国”陈槐兵听得两匹马的马蹄声响，料到吕福全肯定要骑马逃命，大喝一声：“日他奶奶，想从我‘赖八国’手里救人，看我不抓住你扒皮抽筋！”骂声中率兵往张保聚追去。

赵六与李金铎不敢怠慢，黑夜中推着吕福全一路疾行，紧赶慢赶来到小枯河渡口，两人不由叫声“不好！”但见唯一一条渡船靠在南岸，初春时节春寒料峭，河面结着一层薄冰，二人又推着一个伤员，实在无法渡河。正发愁，赵六锐利的目光瞥见岸边草丛中隐隐约约有一条小渔船（当地称为“小鹰船”，极为窄小，船头有鱼鹰协助捕鱼），不由大喜。他把渔船拖到渡口，二人勉强把独轮车抬上小船，小船窄小，放上独轮车后上面再无立足之地，且无船桨可划。

赵六正着急，就见李金铎把船儿推入水中，“咚”的一声跳下河去，在水中对赵六拱手道：“兄弟，你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连夜奔波，我李金铎感谢不尽，你快走吧，我带着大少爷逃命。”

说着话，李金铎踏水破冰，推着小船向南岸走去，赵六见李金铎身影越来越远，河水越来越深，冰水直灌到李金铎脖颈之中，不由泪滴衣衫、百感交集：这仁人志士革命者吕福全，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竟让叶邴勋、袁珂清、何鸣凤、张保聚、李金铎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救他呢？如果这些仁人志士一心救国救民，官府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这样的官府不还是那个吃人的黑暗官府吗？

……

直到看着李金铎推着小船靠岸，把吕福全推到岸上，赵六才一步一步向邓城方向走去。

（李金铎后来追随吕福全闹革命，任地下交通员时多次在冰天雪地中传递秘密信息，后来随吕福全延安归来后，任中共阳城县第一任县大队队长，于郾城、西华、阳城一带闯下赫赫威名，在解放不久病逝于张明乡沟西村，其烈士墓至今仍在，其病根就是多次趟冰河中落下的肺气肿。）

后人有诗一首，赞美赵六、李金铎等闯张明、趟冰河救人之事：

春寒料峭水作冰，黑夜沉沉满天星。

夜闯张明救人急，忽遇冰河阻路程。

舍生忘死趟冰河，侠风义举神鬼惊。

金铎英名传千古，革命热血今犹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