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

桂子 · 发表于 2023-12-14 18:34:25

   二婶子是个闲不住的瘦弱的但麻利的农村老太太。地里没活可干时，二婶子边走边捡垃圾桶里的废塑料，酒瓶，纸箱，攒多了就在路边的收破烂那里卖掉，一直走到三十里外的莒县城，饿了就吃垃圾桶捡来的饭菜或者就吃饭店里人家不吃的剩饭剩菜，把人家扔了的她觉得很新的衣服拿来穿（给邻居的感觉就是流浪的或者要饭的，但她不会低三下四的让人施舍，不会和真正流浪的抢垃圾桶里的物品）。她说“城里人忒浪费，大白馒头说扔就扔，肉说倒了就倒了，那么新的衣裳说不要就进垃圾桶，她们不知道挨饿受冻啥滋味，忒不会过日子，不知道有饭吃时积攒粮食。有点对不住老天爷，伤天理！”由于城里人丢掉的不时髦的衣服质量都很好，二婶子穿上很时髦也很板正，二婶子整个人看上去上了档次，更精神了。倒也引来邻居羡慕的目光，她穿不着的也会给邻居几件。一天下来能卖好几十块钱甚至过百，二婶子很知足，唱着小曲捡垃圾，自由自在乐乐呵呵，有时两天有时三天回家送一次钱，然后，边捡垃圾边卖钱，回来时不忘给二叔买包包装精美的咸菜、买瓶酒或者买盒烟，最少给二叔带点饭店人家不吃的肉或鱼，二叔也不嫌弃，老两口吃的开心。

   二叔家日子过得并不是揭不开锅，堂哥给她安暖气是全村最早的，但他俩一次也没用过，一直吃住在“锅屋”（农村有土炕能做饭睡觉的厨房）。村里人都说他俩，“儿在青岛当老板那么有钱，你老俩还进城捡垃圾，不嫌给儿跌架子，又不是没啥吃的，受那脏累揍啥？”二婶子都是笑笑“闲着没事干乖急得慌，再说了，走跶走哒身体还结实，还卖点零钱花，给儿省点钱，还能看看城里的大高楼，多美的事儿啊！你是没见过啊，城里的毛房（厕所）都比咱农村的堂屋干净，里边还有洗手的水一样的东西，滑溜溜的，还有香味”。

   二婶子是个乐观的人，也是村里较有见识的老年人，她回家的日子，老年人常聚一起，二叔炖上锅豆腐白菜，几个邻居有说有笑的围在土炕边（二叔家的土炕一直没掀掉，二叔说一边烧了火做了饭还能暖和）美美的喝老白干吃家常饭聊天，二婶子成了见多识广的人，把她听到的看到的有趣的事讲给邻居听。

   二婶子节约惯了，就连脚上的鞋子也不舍的穿，每次出门只要走到油漆路上，不管冷热都要把鞋子用腰上的红腰带拴住挂在脖子上，据她说“光着脚走路轻快还能按摩脚，再说城里的油漆路又滑溜又干净”。为此堂哥堂姐没少嫌她，但她仍然不改脾气，依旧乐乐呵呵光着脚进城捡垃圾，后来堂哥堂姐觉得只要婶子开心也就不再说她了。有什么比开心和健康更重要的呢！

   但天有不测风云，也或许二婶子只顾挣钱忽略了身体的不适。终有一天回到家，和近邻居说了声憋得慌，心口窝疼，让邻居帮忙叫村医，当村医到来，二婶子倒在二叔怀里已经咽了气，去世时手里攥着一盒没来得及给二叔的烟和几十块零钱。二叔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二婶子虽然去世但脸上红润带着笑，村医说“是突发心脏病而死，死的这么容易，倒是她修来的福，没受多少病痛折磨，也算好的”。

   我是回家奔丧时听说二婶子光脚进城捡垃圾的事儿的。二婶子去世那天是农历七月七，那天她安静地倒在二叔的怀里，满足地离开了人世，没给二叔和堂哥堂姐一点伺候的机会，令人心疼。不止哥哥姐姐心疼，全村人都很心疼，因为那天全村人来了很多。

   人有时不只是为了生存而努力，有时候为了一份自己认为的快乐活着。二婶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乐观开朗热爱生活的农村老太太。她虽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太太，受苦受累一辈子，但她为人热情，没有脾气善于结交邻居，她去世时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去帮忙，去为她送别。都在努力记住这个宁愿光着脚走路的勤俭节约又善良能干的人！

2021.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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