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总算从梦境中醒过来了。
此时我的左手已伸出被窝,大概是在床头下意识地撞击了一下吧。回忆梦境,你还别说姚满爹还真是确有其人,而且还真有功夫,还真有一次运“神功”击退十来名偷甘蔗汉子的传奇式经历,队上颇有几个中年汉子赌咒发誓地为他作证。不过,还是补了一句:那些乡下汉子没有倒下来那么多,压倒的甘蔗也全都给赏了他们,只是把他们手中的柴刀镰刀一一收缴了。后来那些柴刀柄上刻着的一些陌生名字,成了姚满爹逢人遍告这次战绩时的确凿证据。还有,这传奇只属于我们这些知青的耳朵,无法钻进我们眼睛——那时我们还没下放到这儿呢。尽管进入我们眼帘的姚满爹骨瘦如柴,时不时咳几声嗽,流一串怎也断不了芡的哈喇子,我们还是相信群众相信党——党支部书记也曾证实过此事呢。
不用说,梦境中的狩猎与驱敌奇观,自然是荒诞不经子虚乌有的事儿,做过梦的人大抵都有这类荒诞不经的颇富浪漫色彩的思绪经历,是不值一哂的。
那时候泥里水里泡一天,胼手胝足,累死累活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收工回来,饱蘸荷尔蒙的青春无处安放,甭说现如今的电视、网络没法“穿越“到,就连电灯都没有迁入。细水长流黑灯瞎火地聊大天,也没多少新鲜事儿可聊。幸亏有了这位姚满爹。只要我们一踏进他那间老光棍(听说他还是个童男子,乡人俚语唤作红花老头)的泥砖房,敬上一支廉价纸烟,他就会打开话匣子翻起古来。几十年过去了,具体翻些什么古,自然不复记忆。可有一回说起他这辈子自鸣得意的“狠事儿”(让众人称羡的大事,他唤作“狠事儿”)、还有一位比他更“狠”的师兄及其传奇经历,加上他自个儿咳嗽声奏乐的说书范儿,简直太绘声绘色太像个无形磁场一样,生生把我等听众吸附在他床上、条凳上和几个老旧树墩上,都挪不动屁股了。一个个竖起耳朵,目光不自觉粘着他的脸,特别是那张不断开合吐词儿的嘴,当然还有那双被核桃样皱纹包围的犀利而有神的老眼,仿佛它们是一个上演好戏的戏台似的。
瞧他絮叨个没完没了的劲儿。一个晚上的时间哪够?一晚上少说点,我们索性让他细水长流,分几个甚或上十个晚上给我们摆龙门阵,岂不更好?
姚满爹咳了一声,捋了捋不太浓密的长须,开口迸出了戏文似的几个字——
如此甚好。
甚好,甚好。那时候我的记忆力简直是”甚好”也打不住的,让如今的我佩服得不要不要的。每晚听姚满爹聊一通,回到宿舍便忙不迭在油灯下追记到日记本上。许多年后一翻看,还真有点评书连播的况味。
梦醒后的下半夜,我可是睡意全无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翻出那个尚未作古的日记本,把他从自己这本人生大书里翻出的具有传奇色彩的“古”再摊开晒晒,在文字结构上稍稍整理,发出来以飨读者诸君,以资茶余饭后之谈助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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