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来日方长

　  【编者按】一篇与栀子花有关的回忆散文，在作者儿时的记忆中，有一位从上海来的女知青海若，她母亲送她来“我”的家乡插队。“我”带着她们来到队长孙有才的家中，海若暂住在队长的家里。“我”用孩子的纯真与她这位大姐姐交往，她用实用的小礼物真诚地回馈“我。”她非常喜欢栀子花，我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姐弟情，就在孙队长借机对海若图谋不轨时，“我”及时出现帮她喊人，挽救了她的清白。可她却因此受到精神方面的刺激，最后离开了让她伤心的地方。文章首尾照应，以栀子花贯穿全文，借花喻人，知青的不幸故事令人感叹。推荐共赏！【编辑：莫道不销魂】

       栀子花开时，江南正逢梅雨季，每天阴雨连绵。早晨细雨蒙蒙，随风潜至窗户，如同怀春少女一般矜持，没有一丝声响；午后下起瓢泼大雨，伴随“轰隆隆，轰隆隆”的雷声，雨点打在黛色屋瓦上腾起一团白色雾气，就像诗人在旷野激情高歌；到了晚间，乡村一片寂静，小雨落在庭院里栀子花叶子上“滴答，滴答”地响，仿若两位智者坐在墙根下从容不迫交谈，有问必答。
       海若曾说过，正是因为雨水浸润、冲刷、洗净，栀子花才如此清新脱俗，才有如此怡人的芳香。
　　那是一个久雨放晴的日子，午后的天空湛蓝如洗，偶尔有一缕白云飘过，但很快便消散在深邃的苍穹。太阳明晃晃的，亮得人睁不开眼睛。大地刚插上稻秧，在白色的水田里排列成齐刷刷的绿色诗行，那是乡亲们栽下的对收成的憧憬。几只苍鹭静静地立在水里，一发现附近秧田里的小鱼、小蟹、泥鳅便猛地一伸头，用长长的尖嘴啄起猎物，仰起头囫囵吞下后，又“呼啦啦”地飞向另一处。通往村庄的土路泥泞如膏，连灵巧的草狗也只能慢慢前行，它们有时就在路边的麦秆堆旁撒尿、歇脚。
       村口有一棵高大的意杨，斑驳的树身上斜长着粗细不一的枝干，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发亮。蝉声阵阵，时缓时急，急如婴儿待哺声嘶力竭，缓似外婆低吟摇篮曲哄孩子入睡。我们几个半大孩子正高举绑在竹竿梢头的蜘蛛网圈，忙着粘意杨树上的知了，一个眼尖的孩子好奇地问道：“看！她们是谁家的亲戚呀？”
　　顺着他的指向，只见两位女子正一前一后朝村庄走来。她们长得很像，明眸似水，透出一丝似喜微嗔的表情，鼻梁也一样挺直，好像涂了一层油脂，只是年长的嘴唇略薄些。她们的穿着与本地人不同。走在前面的一位体形微胖，身着豆绿色的确良衬衣和咖啡色的筒裤，收腰的式样使胸部更显丰满，只是岁月在她白皙的脸上风蚀出清晰可见的细纹。走在后面的是一位体形窈窕的姑娘，乌黑的头发只用簪子随意一束，任发梢在后背来回摆动，一对长腿把身体高高地挑起，粉红色的上衣很柔软，乡风吹起下摆，隐约可见白嫩的肌肤。她们边走边说着本地人听不懂的方言，音调一会儿如同阳春三月的风，轻柔和煦，一会儿又似中秋的月，清澈爽朗。
       她们是一对母子，姑娘叫海若，一位从上海来的插队知青。
　　母女俩走到我们面前询问生产队队长家住哪，大家都缄默不语。上午我们几个在河西高岗上只偷了两只西瓜，就被这家伙追了足有三里地，累得比眼前这对在泥泞路上走来的母女还要狼狈。他家的亲戚？一边去！大家扭过头去，别说指路，连正眼都不给。
　　娘俩把行李放在村口的石碾子上，坐在上面一边用手拍代扇，一边擦汗，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看来已经累得不行了。我动了恻隐之心，便走上前去说：“我可以带你去孙队长家，但这会儿他们家没人。”
　　海若娘连忙从行李箱里取出五颗“大白兔”奶糖，急着就要塞给我，用我们都听得懂的话说：“这位小朋友，我们从上海来，这位姐姐叫海若，是到你们这里来插队的。我们找孙队长，想请他安排住宿地呢。”
　　噢，既然不是孙家的亲戚，一切都好说。我推开海若娘递糖的手，唤来同伴一道拿起行李向村里走去。走到我家门口，我邀请海若娘俩在我家暂歇，她们连忙道谢说：“阿拉谢谢侬，谢谢侬！”
　　她们在我家前屋坐下，只喝了一碗凉水，吃了一只自带的面包，便如蔫巴的瓜秧子被雨水浸润后又生机勃勃了。只见海若站起身，东嗅西闻一会儿，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对娘说：“这肯定是栀子花的香味，清新的，还有一丝甜味儿！”说着就推开前屋的后门走进我家的天井。
　　她们在天井东北角那株栀子花前指指点点，说着我们听不懂的上海话，快乐得比这花儿还要美。我跟在一旁谄笑，心情就如栀子花一般的香甜。士为知己者死，花为悦己者生。在她们面前，老屋这棵长了几十年的栀子花似乎又焕发了青春，古朴的天井、斑驳的老屋一时也涂抹了一层浪漫色彩。
　　海若被安置在孙有才队长家的西厢房里，门朝东，进出还要经过他家的前屋。孙队长一个月拿着十二元的房租，心里喜滋滋的，一再向对海若娘保证，一定把海若当自己孩子照应。傍晚时分，海若娘便放心地离开了村子。
　　晚上等海若安顿好，我一连采下十六只栀子花朵，用铁丝串起制成一只花环送给她。她把花环挂在蚊帐里，脸上露出他乡遇故知一般的欣慰，急切地用吴侬软语连声道谢。她回赠我的礼物是两把三角尺子，一把是长三角形的，可以划格子、制表格，另一把是等边三角形的，中间还有一只半圆，用以量角度。三角尺是用有机玻璃制成的，透明、轻巧。后来我不仅用它们来画图、制表，还学会了度量生活的美好与生命的价值。
　　海若很快就与我们成了朋友。春暖花开时，我们在菜地里抓来蝴蝶制成标本，贴在练习簿上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她指着各色各样的蝴蝶给我们解释自然的奥秘。夏日的夜晚，苇荡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让人感觉如梦如幻，我们就一起乘船外出，用蒲扇将之一一扑落，装在一只盐水瓶里，挂在蚊帐里用作照明。秋日的傍晚，天井里萦回许多只蜻蜓，我们一起追着、闹着，比谁抓得快，赛谁抓得多，尽情享受生活的自由与怡然。隆冬时节，北风起，雪花飞，我们围在取暖炉旁听她诵唐诗、宋词，讲《一只绣花鞋》故事，悬念迭起……
　　我们快乐得就像树林的小鸟，那段美好的时光如同清泉曾流经我生命的过往。然而，所有的美好在第二年一个夏日的夜晚被碾为尘泥。
　　那个夏夜就像戴了黑色口罩闷得人喘不来气，四周静得像无风的水面，偶尔有几声狗吠传来，在旷野里听得如同悲鸣。我们担心天太黑，海若不熟悉地形就没让她跟我们一起外出。当我们抓得一篓子黄鳝经过孙有才的家围墙时，感觉有点异样。这家大黑狗一声不吭，往常早就狂吠了。
　　海若的屋里还亮着灯，里面传出一阵争执声。
　　“这么晚了，你这副模样进我的屋子，太不尊重人了。请你出去，若是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这是海若的声音。
　　“今天你再怎么喊也没用，家里人都在河西表弟家喝喜酒、看露天电影呢，连狗都不在。”
　　我们蹑手蹑脚爬到他家的院墙上，透过气窗，只见孙有才满脸红红的，估计喝了不少酒。他赤裸着上身，一双迷离的眼睛紧盯着海若高耸的胸脯，手里拿着一张表格在比划着，吐沫乱飞说：“你今天从了我，我就把表格给你。填了这张表，下个月你就可以回城了。”
　　孙有才涎着脸，又向前凑了凑。
　　“请你自重点！填不填表明天再说，现在已经很晚了，请你出去，我要熄灯了！”
　　“熄灯？好啊，快点熄，我都等不及了！”说着，他乘着酒劲一把抱住了海若。
　　海若本能地把头偏向一边，以免被他吻到，然后用力推开了他。
　　这个色狼只稍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了，又猛扑过来。
　　海若见他猛地扑来连忙侧身，这家伙扑了一个空，像一只面袋子闷声倒在床上。他恼羞成怒，立即翻过身来，猛地向前一抓。海若只一让，衣服的下摆还是被揪住了，“嗤”的一声，衣服被撕成了两半，上身顿时全裸了。
　　我们一看情况危急，连忙敲打气窗，对着里面高喊道：“你这个老畜生，敢欺负女知青！”说着就翻墙入内，那个老家伙早跑了。
　　虽然后来孙有才因为强奸未遂，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但是海若经不住这次连惊带吓，再加上村上的长嘴媳妇风言风语，背上了沉重的思想负担，如花的容颜渐渐黯淡，再没了先前的活泼与爽朗。那年中秋前，濒临精神崩溃的她被母亲带回了上海。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大学一年级那个暑假，正值栀子花开季节，我坐了近5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南京赶往上海，经多方打听终于找到海若家。海若娘热情接待了我，但此时海若已经远嫁法国成了海外游子。我从石库门那个小巷子怅然走出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就听到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用上海话柔声叫卖：“白兰花，栀子花——买花哟！”
　　我掏出两枚五分的硬币买了一朵栀子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花香顿时驱散了心头的失落，眼前又浮现出海若第一次站在我家老屋天井里观赏栀子花的神情。最后我将花萼插进巷子的砖缝里，以此祝愿海若在异国他乡生活像栀子花一样香甜，生命如调和了牛奶和蜂蜜的栀子花的颜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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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不销魂

知青海若，是作者记忆里的一朵栀子花。文章暴露了过去年代的黑暗，愿她幸福！

莫道不销魂

【编者按】一篇与栀子花有关的回忆散文，在自己儿时的记忆中，有一位从上海来的女知青海若，她母亲送她来“我”的家乡插队。“我”带着她们来到队长孙有才的家中，海若暂住在队长家。“我”用孩子的纯真与她这位大姐姐交往，她用实用的小礼物真诚地回馈“我。”她非常喜欢栀子花，我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姐弟情，就在孙队长借机对海若图谋不轨时，“我”及时出现帮她喊人，挽救了她的清白。可她却因此受到精神方面的刺激，最后离开了让她伤心的地方。文章首尾照应，以栀子花贯穿全文，借花喻人，知青的不幸故事令人感叹。推荐共赏！【编辑：莫道不销魂】

莫道不销魂

感谢老师献上同名散文，这个故事同样令人伤感，反映了时代的弊端与黑暗。欣赏佳作！

阿巧

感谢老师带来的精美散文，语言清新，故事性强，借物喻人，内涵丰富，特别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