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鲁公青夫 于 2024-12-8 10:00 编辑
听蝉 曾经的老屋纱窗外,树荫下,一铺凉席;沏一壶好茶,品着茶,摇着老蒲扇,聆听着老槐树上悦耳的蝉鸣。这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多少个炎炎夏日都是这么悠闲地度过,古人对这样幽静环境有流传千古的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每个人都有蝉的记忆,蝉也叫知了,“知了”应为“吱了”,是象声词。长啸的蝉鸣更是儿时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时粮食短缺,家长不允许zaota粮食,我偷偷用面粉洗一点面筋去粘知了,知了很警觉,常常撒一泡尿, “吱”一声就飞走了,那是蝉的排泄物,我们在树下,经常被撒一脸。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在山林里即便逗留一天,也没有让蚊虫叮咬记忆,那时林间小溪的水是那么清澈。清•袁枚《所见》就有描写儿童捕蝉的诗句,儿童骑着黄牛唱着歌,忽然停止唱歌,准备捕蝉,瞬间的姿态跃然纸上:“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曹植在《蝉赋》是这样描述少年捉知了:“有翩翩之狡童兮,步容与于园圃。体离朱之聪视兮,姿才捷于狝猿。”曹植称这些少年是“狡童”,而且行动敏捷的像猴猿,于是乎“持柔竿之冉冉兮,运微粘而我缠。欲翻飞而逾滞兮,知性命之长捐。”由此看,持竹竿粘知了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知了怎是这些“狡童”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 蝉是一种吸食植物的昆虫,蝉蛹在地下度过它一生的头三到五年,而在北美则需要五、七、十三年,最长的需要十七年。在这段时间里,它吸食树木根部的液体,然后在某一天破土而出,凭着生存的本能找到一棵树爬上去。当蝉蛹的背上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时,蜕皮的过程就开始了,蜕皮是由一种激素控制的。蝉蛹在青岛地区叫知了猴,为什么把蝉蛹以“猴”称之,却不得而知,大概是蝉蛹破土而出,必定要向树上爬,这就是称之为“猴”的原因吧!蝉的家族中的高音歌手是一种被称作“双鼓手”的蝉,它身体两侧有非常大的环形发声器官,身体的中部是可以内外开合的圆盘,圆盘开合速度很快,抖动得蝉鸣就是由此发出的。 蝉不过是一只较大的昆虫而已,昆虫被称之为“文化”的莫过于蝉了,蝉文化历史悠久。蝉在中国古代象征复活和永生,蝉的幼虫形象始见于公元前2000年的商代青铜器上,在中国传统的艺术题材中,蝉是比较常见的一种题材,名珠翡翠玉石雕刻即取蝉那美丽的外形以及美好的意义。金蝉的谐音为“金钱”、“进财”,寓意为高洁、清廉,佩戴金蝉可以为来年增添财气,财源也会随着滚滚而来。自汉朝以来,以蝉为题及内容的诗、赋更是不知其数,这当中曹植的《蝉赋》最为影响深远。文中首写蝉先天资质之美,次写黄雀、螳螂、蜘蛛、草虫对它的毒害,以至于蝉不得不逃离众难,末写蝉落于狡童之手,最终成了人们腹中之物的可悲结局。这种蝉的命运正是曹植一生命运的真实写照,从文中可以见到作者对于命运的深深不平和无限忧患。史书记载,曹丕继位后,对他的弟弟们严密监视,曹植等虽然被封为王,但手下的士兵不过百十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残。曹彰是曹丕、曹植的一母同胞,是一员武将,曾带兵镇守一方,在一次酒后突然不明不白暴死,死时才三十多岁,后人怀疑是曹丕下的手,但没有证据。曹丕当局对这些“王”看管监视很严,离开驻地十里地必须经过批准,他们都不愿意做王侯,想当老百姓却是不可能的:“王侯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可见他们被限制自由到了何种程度。曹植那首著名的《七步诗》,大概就是对当时处境最好地注释:“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以至于曹植只活到四十多岁就忧郁而亡。 除曹植的《蝉赋》外,唐朝的虞世南、骆宾王、李商隐,都有传世名作,都是托咏蝉以寄意,借咏蝉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意思是蝉虽然生于浊秽地下,脱蜕便飞上高高的树上,是出污泥而不染。蝉更被历代文人奉为“至德之虫”,晋· 陆云《寒蝉赋》称蝉有五德:“头上有緌,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加以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岂非至德之虫哉?”这五德是:文、清、廉、俭、信。蝉有如此品德,我们在聆听蝉鸣时,是不是也得若有感悟? 王籍的“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二句是千古传诵的名句,用声响来衬托一种静的境界,被历代名家引用。诗的后两句:“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诗人厌倦了长年宦游,感到有点悲伤,而动了归家念头。由此联想到自己,我十六岁就去了山东海滨小城市威海,学习机械制造。记得第一次过年回家,心情非常激动,离启程还有好几天,就不脱衣服、不脱鞋睡觉了,急切的随时就要回家一样,等到几天后回到家,长时间没脱鞋,脚都有点溃烂了。现在想想,实在可笑,也说明游子回家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强烈。 毕业后,分配到一个离家千里、交通不便的小县城。这个县城属于黄泛区,没什么地方特产,农民生活比较贫困。记得当时一个农民一天的工分值是八分钱,当时发一封平信的邮票就是八分钱,一个农民一天的劳动价值也只能发一封平信。地瓜产量高,为解决口粮,大量种地瓜,但农民做饭的柴草又成了问题,地上的草都长不起来,农民喂羊都是用铲子贴着地皮铲一点草。生产队连牲畜也没有,耕地时十几号人拉犁,种得粮食也不够吃,可见当时农民的窘迫。十几号人弯着腰,拉着犁吃力地走在田地里,这个场景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见过的,并且再也不会出现了,但很多人在影视上见过纤夫拉纤,农民拉犁与纤夫拉船动作非常相像,在我脑海留下深刻印象。留下深刻印象当然还有初夏的夜晚,拿着手电筒,围着小树林捉蝉蛹的情景,以至于五十年了,至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我们从来的第一天就想着怎样调回青岛。当时全国各地分配来的大、中专学生,多达五六十人,这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非常欢乐,也就忘记了离乡之苦,反认他乡是故乡了。随着时间推移,若干年后,不少学生调走了,有的也就成了家。那时提倡的是“上山下乡”和支边,青岛在外地的学生何止几十万,青岛籍的学生想调回青岛,实在比登天还难。随着年龄的增长,调动无望,我们几个“剩男”也都成了大龄青年,“踏著沉重的脚步,归乡路是那么漫长。”正好有了心仪的姑娘,也就把想回青岛的念头暂时放了下来,顺理成章地成了家,并有了儿子。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青岛成立了经济技术开发区,需要大量人才,又燃起了我回青岛的梦。当年费翔的一曲《故乡的云》,深深触动了我:“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在妹妹的帮助下,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回了青岛开发区。 回想自己的这段经历,其实,蒋捷的一首“听雨”就概括了,宋·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用听雨串联人生的三个阶段,少年时不识愁滋味,醉生梦死;中年时为生活颠沛流离,看江面云低、孤雁哀鸣,实际是对自己前途感到迷茫;老年时历尽离乱后,处境之萧索、心境之凄凉,尽在不言中。一生悲欢离合谁也说不清,大有看破红尘、无可奈何之感,听那阶前的秋雨,任它滴滴答答直到天明。蒋捷是宋末元初之际的词人,经历了朝代更迭这一沧桑变故,其国破之痛、家亡之恨,都在他们的作品中表现出来。蒋捷词的题目是“听雨”,但并没有对雨声和听雨的情景作具体地描写,而是通过听雨的不同地点以表现不同处境、心情,来描述世事地变迁,感人生之沧桑。 我们如果托物寓意,按蒋捷的思路,把“听雨”改为“听蝉”,大约别有一番韵味:
少年听蝉槐荫上,蒲席窗纱帐。壮年听蝉车舟中,遥思头低游子沐乡风。 而今听蝉高楼下,退休悠悠也。孙辈绕膝无限情,一任屏前笔耕到天明。
我们儿时的听蝉是探索大自然、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壮年听蝉是工作的磨练、是生活的担当,还有游子思乡之苦;老年听蝉是童心、是遥远的记忆、是对生活的享受;“高楼下”也是生活变迁、社会发展的缩影。正值太平盛世,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不值得庆幸吗!听雨与听蝉是两个不同的意境,没法比较,这是因为与大雅的听雨比较,听蝉俗的不能再俗了。欣慰的是听雨与听蝉都是通过“雨与蝉”这个“物”,来展现人生轨迹,都是托物寄情,抒发情感。其实,听蝉也有“雅”的一面,多首唐诗里有听蝉的名句,如:“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及“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 用蝉表达思乡之情的古诗很多,听到蝉鸣就想起故乡,想起儿时捕蝉,白居易有这样的诗句:“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渭上新蝉声,先听浑相似。衡门有谁听,日暮槐花里。” 诗中描写一听到知了叫,就泛起思绪,一直听下去,乡愁逾浓。渭河边今夏的蝉声初鸣,与家乡的蝉声很有些相似,不知此时家乡衡门现在有谁在听这蝉声?可能听蝉之人的身影早已淹没在夕阳西下的槐花林里。 蝉和禅不仅读音相同,字形也非常相像,蝉与禅,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宗事物,但不少文人骚客都把蝉与禅联系在一起描绘,而且煞有介事,我也权且它们之间有联系吧。空室禅师有 《闻蝉》: 侵晓堆桅坐,蝉声出树林。 分明宣祖意,何处有凡心。 历历消清梦,悠悠助独吟。 时人皆共听,谁谓少知音。 这首禅宗高僧空室禅师创作的作品,诗中以听到蝉声为线索,表达了禅宗思想和禅修的境界。 弘一法师说:“终有一天你会静下心来,像个局外人一样回顾自己的故事,然后笑着摇摇头,浮生不过梦一场,所以能够治愈你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内心的那份释怀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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