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

不系之舟

                                         门里门外
                                   
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属于隐私，小田一直没跟人说过。
那会儿，妻子工作了十多年的某国营汽车修理厂撑不下去了，面临破产与改制。小田想起身无长技的妻子失业之后没有出路，将断绝收入，一家三口的生计和双方老人的奉养将全靠他这个普通小学老师微薄的工资来支撑，就心里泛苦，脑袋发痛。
妻子对小田说，想想办法吧，要是能调到一个财政供养的事业单位，比如学校，那就好了我——有一个同事前两个月就调走了，到了一所学校拿财政工资了呢。
这小田是知道的——企业改制之际，真的有不少人调出企业进了学校吃财政饭。但这是很难的事情，没有特殊的关系，没有当权者、管事者的关照，你做梦去吧！
小田不行，社会关系太薄弱——要不，他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学老师嘛。那些日子里，这么一种梦小田当然是在不停地做着，心里弹拨着琵琶没歇气，把各类亲友、各级领导梳理了又梳理，硬是搭不起一座桥。
小田熟悉自己所在学校的校长，可他能量级远远不够。
教育局长、副局长小田也认识，但他们可能不认识小田——就算是认识，他们也不至于凭空就会为小田这种小百姓去奔走啊。
主管教育的文副市长要出面给小田办这事，那肯定只是开个口、批个字就成，不费力的。可小田跟他仅有一面之缘——三年前，凭着自己发表过几篇文章被市政府办公室抽了去，伙着十来个笔杆子为他的一本书作过一点贡献，末了他拍了小田一次肩膀，说了“感谢”两个字而已。小田搞不清他是否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或许半点印象也没有了呢。
当然，小田可以去试一试，找一下他，说起那“一面之缘”，说不定顺势就可以把那档事情深入下去。
小田也知道他住的地方。
可凭空找上门去，先介绍自己，再说他的书和当初自己的“贡献”，而后见机行事说出自己的所求，是不是唐突了些？整个过程会行云流水、不会卡壳？
要是有一个台阶就好了。
小田想起电视上的一则报道。说是一位副省长的乡下亲属到省城找副省长的家，结果迷了路，问到了一位下岗工人的鼻子下。下岗工人热心地引他敲开了副省长的家门，走进了副省长的家里。副省长热情地接待了这位下岗工人，问他有什么困难。他说下了岗，一家陷入了困境。结果，副省长一个电话，就把他安排进了一家效益不错的单位。
这与其说是新闻报道，还不如说是传奇故事。小田盼着自己走进这种传奇故事里。
没想到的是小田真的碰着了这种机会。
那个傍晚，小田在街道边上寻思着妻子的事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冲小田响起来：这位同志啊，你知道文达住哪里么？
小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头发花白、满面沧桑、手提一个小布袋的乡下老妇，反问道：你说谁？文达？哪个文达？
就是文达副市长呀！
哦，小田心弦登时绷紧了，嗡嗡地发出颤音来。小田强作镇定，道：您老人家找文副市长干嘛？
文达是我干儿子呀。那年头，他爸妈下放到小田们那山村里，生下了他。他妈身体弱，他喝的是我的奶水呢，就认我为干妈了。我都四五年没到过他家了，他又搬了家，所以我就找不着了……他脚有毛病，出臭汗，严重的脚气，鞋垫要得多，小田就纳了几双鞋垫要送他……
小田没心思听她说什么脚气、鞋垫什么的，当即答话道：大娘，你算找对人啦，我知道文副市长住哪儿，我带你去吧！
十多分钟后，小田引着那老大娘到了文副市长家的门口，他压住叮咚叮咚的心跳，叮咚叮咚地摁响了门铃。
门吱呀一声开了，文副市长秃了顶的光脑壳探了出来。老大娘抢上前去，先招呼道：文达，是我呀！
而后，她回过头来指着小田，跟她的干儿子说：多亏了这位同志带路，要不真找不着门呢！
她的干儿子从门里伸出手来，搀住她的一条臂膀，把她牵进了门里边，而后把门砰的一声关住了！
门外的小田呆立着，成了一块木头，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依稀听得门里面文副市长在粗声大气：我说了几次了，你老人家没事就不要到城里来！你一个人走来走去，出了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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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研

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