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姐弟

邑林樵 · 发表于 2025-1-6 11:04:54

                  带路姐弟（山道弯弯21）

                              文 / 卢建文

        走进山里，来到了一个屋场。屋场只有一栋房子，这房子坐落在山坳处，旁边一丘稻田，面积有大半亩。稻田干涸，很平整，稻兜未腐。房子两层，土木结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格。房子是个厅堂加左右厢房的正栋，房前一堆黄土，像几年前墙壁倒塌的粘土，没有清理掉，形成了小土堆。待细看，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嫂从屋里出来的，她提着锄头，见我们走近，就停在门口说，“你们来的巧，到家里喝杯茶吧。”她要与亲弟弟去挖冬笋。她指了指弟弟，那个正站在田里和几个驴友说话，回答驴友们问路的老年人。这里应该只居住她一户人家，弟弟是来约她一起挖冬笋的，并不住在这里，她儿子在屋前，锯木头，典型的山里年轻人模样。
        弟弟知道我们所要去往的地方后，爽快答应了给我们带路。他微笑地接过烟，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说有一段路和我们同路。他两手空空，没走在前面，他的锄头放在挖笋子的竹山上。那条路，又小又陡，个别地方需要攀着上去，陡坡挖的简单踏阶，很新，无疑是他挖的，便于登攀，只能容下一个脚。偏离大路而抄近路，对于经常徒步山地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真得感谢他。我主动接近他，问他的话最多，有人小声对我说，他结婚后不久，老婆就跑了。我回之一笑，农村里的单身老汉为了讨老婆，上当受骗，钱被花得差不多，“媳妇”也去无踪影了，是常有的事。我问他，前几年脱贫攻坚，扶贫户都享受了建房优待政策了，你们怎么没建房也没搬家?对他的话，我几问才明白，他已经搬迁到了村部那边，那里离姐姐家，要走四五十分钟。住在那边不方便，房子小，没多少事做。他自己住还好，姐姐家人口多。我知道那是脱贫攻坚的异地搬迁，我立刻意识到，她姐姐房前那堆土，可能就是逼着搬离而强迫拆屋留下的。他不置可否，大步前去。中途休息时，他一个人坐开，与我们保持距离，给他饮料也固执推辞。走过竹林了，估计那是他挖冬笋的山场。他还送出了好远，翻过山梁，山势顿时开阔，对面山上有乡村简易公路，在能够看到山坳岔路处，他停下，反复指点要走哪条路，大家对他都表示谢意，没有他的带路，不知道要枉费多少周章。走到对面山了，我几次回头望他，直到转弯，他仍站在那里，孤单的身影，没有挪动。

        姐姐与几个驴友姐妹，在后面边走边聊，她听姐妹们夸赞山土种植的萝卜又大又好，没有污染，硬要去挖萝卜相送。她几步窜上坡地，说这是自家的菜土，转眼就挖了几个，麻利地除去萝卜叶子和表皮泥土，帮姐妹们装入塑料袋，放进包里。宁儿、张妹都说，萝卜虽然便宜，这份情义却很真，背十几里路也值得。姐妹们作为回报，塞给她一些饮料和零食，她拒绝不受。
        我思考着某些问题，有意走在她后面。言谈中知道她是六九出生的人，性格开朗。她曾在广东打过工，丈夫前些年因病去世，有两儿一女，两个小的，十九、二十岁，在校读书。大儿子三十多岁，与妻子在江西打工，生了两个小孩，这两天回来扫墓。她还要负担两个子女，日子一定艰辛。仅靠挖笋、种田种土，岂能维持?她含含糊糊，我不好意思再问，专心走路，放眼途中风景，细细品悟“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之美妙意味。
        晚上在家，想到自己的笔记《行者仁心》，觉得今天山路上遇到姐弟俩，热情开朗，质朴善良，有意思有特色，且切合主题，便列下了解提纲，估摸着一定能得到她的支持，丰富途中所见所闻的趣味和内容。自度她毕竟见过世面，不同于传统的山村农妇，不会一口拒绝的。第二天，从宁儿那问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准备一一询问清楚。她接了我的电话，听说我是前天徒步经过她家的人后，愉快地说下次如果再来徒步，欢迎到家里喝茶。我问了她家的搬迁安置、经济来源、家庭困难、子女和她弟弟等等情况，她回答很小心谨慎，对具体细节和涉及村乡的“敏感话题”，都支支吾吾或干脆回以“不晓得”。我从她的话里，明确知道的是，门口那丘田是她家的，集体山场分到了每家每户，丈夫家分到的山，属大家庭共同拥有，兄弟们长大后没有再划分了，造成兄弟之间有矛盾，一言难尽。她弟弟五十二岁了，比她小三岁，一个人过日子，没有结过婚。家里养了十多只鸡，生猪七八年没再饲养了。从安置房到乡里要走一个小时，到这老房子也要五十分钟左右，进家的简易公路，被与弟弟有矛盾的蛮横邻居故意挖断，很久不敢去填平，通不过拖拉机和摩托车了。她说，你们来的时候路就过了那里，应该看得到。我说没留意，村里管不管，她没回答。最令人欣慰的是，那栋老房子没被全拆，应当万分感谢某些执行拆房的干部，手下留情，否则，来老屋场这边作事，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更不要说能像从前一样住在老屋，无差别的耕种、饲养，保持便利条件和收入门路。我知道，前几年山里脱贫，异地搬迁到新地方，很多闲着的老房子就被拆个精光，那是上面的规定，必须落实到位，搬迁户意见虽大但不敢言，更不敢阻拦。她交代我不要写她，我感到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向她反复解释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写点见闻，即使写成文章，别人也不知道写的是谁，不至于害人。这样她才说道，前些日子，曾有个外地人来村里、墟场拍过照片，他们说要抓那个人，我问他们指谁，要抓谁，是不是接触过外地客的那个村民，一个外地人在这穷乡僻壤，能做什么值得抓起来的损人利己的大事，普通村民能提供外人来危害乡村的有价值的东西，她默不作声，催我挂掉电话说：“通话二十多分钟了，要蛮多钱的。”说完，就挂断了。
        我盯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呆坐了好一会，细思她的胆小怕事，不是无缘无故的空穴来风，杯弓蛇影。我也不能掉以轻心、大言不惭的无所谓。故在这篇文章中，我省略了姐弟俩的真实情况，避免因无心之举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扪心自问，自己不同样处处提防，苦于某种担惊受怕的境地吗?对所担心的，心知肚明，就是说不清楚，即使清楚无遗，又能怎样？

                               （2024.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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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游子 · 发表于 2025-1-6 19:43:04

在这篇《带路姐弟》中，作者用细腻的笔触为我们勾勒出深山之中一对姐弟的质朴形象。他们生活艰辛，却热情善良，面对徒步的旅人，弟弟热心带路，姐姐大方送萝卜。然而，在与作者的交流中，姐姐的小心谨慎、诸多“不晓得”以及对作者写作的顾虑，又似一扇窗，透露出乡村背后复杂的现实隐忧。作者出于保护，省略了姐弟俩的真实情况，这一做法背后是对笔下人物的尊重与关怀。文章不只是记录了一次相遇，更引发我们对乡村现状、人情冷暖以及人与人之间微妙关系的思考，相信读者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这份真实与复杂，跟随作者的脚步去探寻那些被忽略的乡村故事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