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塘中水仙 于 2020-6-1 20:31 编辑
【编者按】一个从未去过的村子,一个想象中的炼铁炉炼铁的场面,一个炼铁炉烤出来的美味佳肴——高铁炉烧饼,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充满了无比的诱惑。而父亲既是实在的农民,又是农贸集市的牲畜交易会上小有名气的“经纪人”,但是生意的难做,却没有让父亲放弃,为了他的儿子能吃上一块火烧,他将一单五毛钱的生意一再降价,直到一毛钱成交——刚好一块火烧的钱。好在当儿子的尽管嘴馋,当吃到一半火烧时,猛然懂事地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让父亲吃掉,父亲却象征性地“用牙齿轻轻的(地)咬去薄薄的一层”皮……瞬间,一个爱子如命,甚至超过自己性命的慈父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而父亲竟然一天没吃饭。这样童年的往事,不用太多笔墨,已经将慈父的形象塑造得高大起来。由此一块火烧也就留在了重情的作者的脑海久久不散,甚至相伴终生。而在这个属于儿童的节日到来的时候,尘封几十年的往事由于外在的原因便瞬间浮现。文字入题自然,情感真挚,描写起伏跌宕,故事完整清晰,语言幽默与庄重相结合,文图并茂。为作者感佩点赞!推荐大家共赏。(编辑:塘中水仙)
高铁炉的一块烧饼
文|香山京鸿
童年的往事,就像一坛窖藏的美酒,总会在一个奇妙的节点,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六一儿童节马上到了,微信圈里有关少年儿童和回忆童年的故事多起来了。而不少中老年人,也不无调侃的相互祝贺:老小孩儿童节快乐!敬祝某某老成长快乐!还有满头银发的老人系上红领巾高唱儿歌,让人在幽默诙谐中,感叹岁月老去而童心未泯。 昨天下班的路上,得到老婆指令,让去菜市场带回几个烧饼做晚餐,就径直走到一家烧饼档。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已经买好烧饼,左手提了几个,右手拿了一个夹有五花肉的烧饼,边走边吃、嘴角流油,一脸幸福的满足感。这一幕不由得让我想起四五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小小年纪,为了一块烧饼,“长途奔袭”高铁炉的往事。 那是上世纪70年代,农村还是人民公社集体主义所有制,我所在的村庄,各家各户依然靠挣工分吃饭。小麦面(时称好面)比较少见,黄豆绿豆豌豆等好吃的豆类,也都和麦子、谷子一样上交公粮了。大部分家庭都是以玉米、红薯和高粱作为主食,蔬菜也是生产队集中种植,大约每周分一次菜,大多是菠菜芹菜黄瓜番茄之类,人们省吃俭用攒下几块钱,专门买来大块肥猪肉炼油用于炒菜。饭菜基本没有什么大油水,孩子们最盼望的就过春节,腊月三十之后就能穿上新衣服、吃几顿肉肉、放一挂鞭炮,这甚至成了一种锥心的渴望和痴痴的等待。当然,过生日也有不错的口福,父母至少会煮上两个鸡蛋,那剥开蛋壳享受美味的一刻也常常魂牵梦绕。除此之外,因为有一个勤劳的父亲,我还有另外非同一般的待遇,即偶尔能吃上一块外焦里嫩的烧饼或锅盔。 我父亲是个地道的老农民,他的诚实善良远近闻名,十里八村提到杨家老大,无人说他半个“破字(注:当地俗语,不好)”。也正是他的诚实善良品格,使他在当地农贸集市的牲畜交易会上小有名气,大家认可他的经纪人角色,容易接受他调停和沟通的结果。每逢公社所在地有集市的日子,父亲只要一有时间,都将赶去集市,撮合几起猪牛羊等较大牲畜的买卖生意,每起生意收取买方或卖方1至5毛钱的辛苦费,运气好的话,一天能赚到一元钱。 有一次,他用赚来的经纪费,买了食盐等日常家用品后,还带回了一个热度仍存的焦黄烧饼,全家人各分得一小块,我两口就吃得一点渣子都不剩。从此,那种浓郁的麦香焦香混合出来的醇香,就深深扎根于味蕾上了,即便父亲就在家里,每每看见他慈祥的样子,就会条件反射的想起馋涎欲滴的烧饼香。 繁重的农活把父亲摁在田地里,很长时间没能去赶会做经纪,而不懂事的我,常常在父亲面前哼哼唧唧闹着吃烧饼,很少体谅他的苦和累。直到那年的六一节前,父亲加班做完生产队指定的农活,又去赶集会了。得到消息后,我独自向公社所在地奔去。对一个10来岁的小孩儿来说,大约2公里的路程还是比较长的,但心中有憧憬,脚下有毅力。我二话不说,提起小腿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向北。 等到了集市所在地的石河河滩上,却只有几个女人在河里洗衣服,一问才知道,今天不是集市日子,而一个叫高铁炉的大村庄这天有集市。其中一个妇女指着东北方向告诉我,顺着一条石子路再走几里地就到了。 我擦了擦满头的汗水,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从没有去过的高铁炉村显得遥不可及又神秘莫测。不过,这个稀奇的村名给我带来了无穷的动力,心想那里肯定有一个高大的炼铁炉子,弄不准还能看到壮观的炼铁场面;再一个,炼铁炉炕出来的烧饼,也许非同凡响呢。霎时,一股强烈探究心和吊起来的胃口袭上脑门,顾不得人生地不熟,沿着一条陌生小路,迈开疲惫的双腿走下去。 我寻着有石子的道路走,又注意观察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人多的地方,应该就是起集市的地方。曲龙拐弯走了2里多地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村庄的村口熙熙攘攘煞是热闹,就径直过去瞧看,果然就是高铁炉村,但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炼铁炉。村庄倒是很大,沿街两侧摆满了亟待交易的农产品和耧、镰、锄、耙等农具,只有一两个做羊杂汤、炕烧饼的摊位冒着水雾香气。村子中部的东侧有个大土坑,大约一两米深,长了很多的刺槐、杨树和和春树,树上栓了一些牛羊和黑猪,这里就是父亲做经纪人的场地。父亲看到我时大吃一惊,连忙走过来问道:你咋摸来了?我两眼含泪望着父亲,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拉住我的手走到树荫下,在一个废弃的石磙(碾场用圆柱形石头)上坐下,点上一根自制的烟卷叹了口气:“唉~,今天运气真不好,从清早到现在,一个生意也没做成啊!”当我露出失望的表情时,他把眼光瞄向没有聚焦点的天空。 两人沉默了很长一会儿,父亲用脚踩灭烟头,站起来走到那个买牛人身边,说了好一阵子话,表情近乎乞求的样子,似乎是自己买牛一样。随后,他们一起把手藏在袖筒里摸索了一阵子(用手指头谈价钱);父亲又走到卖牛人那里,又是一番乞求和摸索,来来回回几十分钟,双方终于达成了买卖协议。父亲望了望晌午的太阳,把赚来的1毛钱交到我手里说,村头有炕烧饼的,你去买个吃吃回家吧,我还得再说几桩生意。 我破涕为笑,飞也似跑去村口。1毛钱只能买一个烧饼,拿着焦黄香嫩的烧饼,我一口就咬出个大豁子,那种饥饿之时飞来佳肴的唇齿享受,真是美不胜收!可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父亲也可能很饿,赶紧折返回到大土坑里,发现他正在起劲的撮合另一桩生意。当我把余下的一半烧饼递给他吃时,父亲笑眯眯的说自己不饿,挡开了我的小手,看我不依不饶让他吃,就一手抚摸我的脑袋,一手接了烧饼,用牙齿轻轻的咬去薄薄的一层,咂咂嘴说,嗯嗯好吃!然后把半个烧饼还给我,很凶的斥责道,“快点回家去,再耽误我的生意,可就打你了!”我不知所措一脸委屈,走一步退两步的离开了父亲。 天晚时分,父亲黑着脸回了家,正在做晚饭的母亲把他叫进了灶火(厨房),父亲把递过来的中午剩饭很快吃个干净。原来父亲这一天就说成了这一单生意,而且为了尽快交易成功,主动降低经纪费,应该收五毛钱却只收一毛钱,就是为了能买到孩子念想的一块烧饼。他自己则根本没有吃上饭,只是到村民家里讨了碗水喝。 个头不足1.7米的父亲,在我心里骤然高大英武起来,我的委屈也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这一块烧饼不仅裹腹解馋,而且教会了我许多许多。这块金灿灿的烧饼存于我心中四五十年了,不论什么时间掏出来,都依然那么新鲜厚重,醇醇的味道从没有减弱一星半点。 时值六一儿童节,让我诚挚的祝愿:天下所有的超龄儿童们,节日快乐、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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