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傅平艳 于 2023-12-16 22:50 编辑
【编者按】我反复品读了傅站的此篇小说,真的很佩服傅站高超的写作水平。小说立意深刻,一是通过对主人公司武在日本侵略时期全家颠沛流离,受尽欺凌的描写,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蹂躏人民的罪行。二是通过国民党挑起内战,民不聊生,及司武一家悲惨命运的描写,揭露国民党fan动派压榨人民的罪行。三通过解放后广大人民及司武一家获得新生,过上了幸福的日子的描写,歌颂中国共产党的英明伟大。小说中人物典型,情节生动可信,在深刻揭示各阶层社会矛盾的同时,也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小说布局合理,语言生动。是一篇弘扬正能量的佳作,试推精华。(杨建平)
梦里故乡 归去来兮 文/傅平艳
题记: 归去来兮,青山白云,绿水蓝天;归去来兮,茅舍数间,田园二顷;归去来兮,云耕水钓,林下澹然;归去来兮,忘我忘世,草木欣荣。庶人感此,吾生行且休矣!
司武的背显得有些佝偻,腿也有些许不便,他拄着拐杖、迈着沉重无力的步子,蹒跚而行,边走边自言自语:“老了,真的老了,到了该回老家的时候了!”回到家中,他坐在摇椅上,似睡非睡,似梦非梦,过往的一切,一幕一幕,像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
随缘邂逅 生在他乡 司武的祖籍湖南子龙县花塘乡金湖村,而他的出生地在常德安乡鱼口村,其母是常德临澧县人氏。1936年,国民党政府在省内强征部分农民到沅江、常德、安乡等地修筑堤坝,43岁的父亲司光仪就在此列,他一表人才,1米80的个头,魁梧的身材,被迫背井离乡,他为人颇为忠诚老实,读过几年书还认识几个字。司武的母亲姜子珍37岁,裹着三寸金莲,身着一件蓝布碎花衣,朴实端庄,虽近中年,却风韵犹存,此时她正好逃难到安乡做生意的弟弟家,与司武的父亲邂逅相识、一见如故并结了婚,他们白手起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就在该县的鱼口集镇上租了一处地方,搭起茅棚勉强安身。司光仪除筑堤坝外,还能帮助“公家”写写画画,所以到年终时还能带回几斗大米,生活虽然艰苦,然夫妻同心,苦中求乐。司武的母亲勤劳善良,在茅棚前摆起小摊子,做点小生意,推销烟、茶、甘蔗、粟米等日常生活用品和副食之类的东西。
司武的母亲姜子珍,1899年出生在临澧县一个贫困农民家中,兄弟姐妹本六个,姜子珍排行第四,由于家境过于贫寒,外祖父、祖母无法养活弟妹,便狠心地丢到河里溺死了, 姜子珍也在五岁那年,“过寄”给一个姓李的土豪,实际上是给他当奴婢,受尽折磨,因此她既姓蒋又姓李。到15岁那年被姓李的转卖给一个龚姓之人作妾,挨打挨骂,受尽蹂躏,在这暗无天日的境况中挣扎度日。姜子珍在龚家也曾生下两个男孩,因身为小妾,都被龚家那豪无人性的“大婆”活活害死了。后来,姓龚的更是不把她当人看,受尽了磨难,便愤然离开,由于生活豪无着落,只得寄居在由农民后来变成商人的弟弟家中,以纺棉纱、洗衣服艰难度日。与司光仪那份迟来的邂逅,多少改变着她原本苦不堪言的命运,生活虽然拮据,夫妻恩爱,克勤克俭、豪无怨言。
日寇横行 颠沛流离 1938年农历十月的一天,父亲司光仪当时不在家中,幸得隔壁戴妈妈热心帮助,司武平安地来到人间。母亲姜自珍凭借摆摊的微薄收入,生活还勉强能够维持。
1942年,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犯我中华国土,安乡、临澧一带也未能幸免,这帮强dao肆无忌惮,实行“三光政策”,无恶不作,为所欲为。大约是农历四月份的样子,日本兵来到了安乡鱼口,街坊们防不胜防,躲藏不及,死伤不计其数。此时司武的父亲远在湖坝工地,遥遥湖水相隔,望不见自己的家门,听不到妻儿的悲啼。姜子珍携带着未满五岁的独子,穿梭在胡同内,侥幸地躲过了敌人的刺刀。司武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日星月稀的黑夜,母亲左手挽着一只竹篮,右手拉着他拼命地豪无目标地奔跑。就在此时,敌人的飞机来了,来了好多架,逃难的人群中有人喊:“飞机来了,快卧倒,不然会开枪,会丢炸弹的。”话音刚落,果然听到远处有呯呯的枪声,抬头看飞机,只见高空喷射着红点,说时迟那时快,正巧一枚炸弹在他们附近炸开了,母亲姜子珍赶紧把司武按在地下,用她的身体掩护着,爆炸过后尘土飞扬,耳内轰轰作响,既看不清,也听不见,姜子珍本能地四处摸索,竟然摸到一只血肉模糊的大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确定这条腿不是他们母子俩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又继续奔跑,跑到一个距鱼口大约三公里的小山包上,在一个窑洞里暂住下来,居高临下,亲眼看见日本兵纵火烧房子。
窑洞里又黑又湿,加上难友又多,秽气呛鼻至极,几乎令人窒息。也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得知日本兵已经退了,村民们才三三两两,离开窑洞。司武和母亲也随着乡亲们下山。真是惨不忍睹啊!茅草屋以及屋内的财产、家具、被褥等生活用品等倾刻间全部化为乌有!成了一堆灰烬。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一无所有。正在此时,司武的父亲司光仪也从堤坝处逃了回来,只见他衣衫烂缕、须发长生,左眼处受了点伤,还裹着一块沾满血迹的棉花,不难看出同样是遭难者。如今一家三口无家可归。司武的父亲提议:“我认识一个农民伯伯,姓邹,住在离此20公里的菱花港,筑堤坝时我在他们家住了一晚,老人非常厚道、大方,我们只有去找他老人家帮忙。”司武的母亲本不愿意去,但眼下也毫无办法,只好牵着司武的小手默默前往。去菱花港要走20里水路,必须用船。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头,船从何而来?司武与父母只有坐立在河岸苦苦守候。
“天无绝人之路”,大约到下半夜时分,河下游有一只小船慢慢向上蠕动,父母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喊靠岸,苦诉了情况,问明了原因,谁知这船也是一家难民,大小四口人,姓陈,据说本来有五口人,因可怜的老奶奶来不及逃走,被日本鬼子活活烧死在茅屋里。同是天涯沦落人,陈叔叔同意带司武一家一起走。人多船小,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陈叔叔小心翼翼划着桨,汗流浃背,全力以赴,经过一小半夜的奋力拼搏,终于在次日黎明前抵达菱花港。到菱花港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到找到邹伯伯的住处。邹伯伯和他的父亲邹公公一起出来迎接。用过晚餐后,陈叔叔一家四口继续上船往上游去投靠他的亲人,母亲执意要司武向陈叔叔磕头,陈叔叔怎么也不允许。打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那位可亲可敬的陈叔叔。
邹公公是地地道道的贫苦农民,家里有七口人,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一个孙子、还有一个未出嫁的残疾闺女。邹公公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也特别喜欢司武。在这里,司武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吃到了红薯、玉米等杂粮。母亲姜子珍帮助他家缝缝补补,一家人暂居此处。五天过后,司武的父母商量,住在邹叔叔家再好也不是长久之地,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于是决定,司武与母亲留在菱花港,由父亲司光仪前往临澧县一趟,到司武舅舅家借些钱来,再打茅棚安居。此时,舅舅已经成了一名地道的商人,在县城里开了一间布匹商店,还雇佣了三个学徒,资金比较雄厚。八天后,父亲司光仪回来了,他说这次舅舅发了善心,看在兄妹份上借了一些钱,足够打茅棚用。母亲听罢特别高兴,邹公公脸上也添了不少笑容。又过了些时候,由邹公公亲自驾船,带领他的儿子、媳妇,装上稻草、芦苇等若干东西,来到鱼口,为司武重整家园。这时,隔壁戴妈妈的茅棚也搭好了。从此这位白发苍苍的邹公公,既成了司武家的亲人,又成了他们生活的坚强后盾,常来常往。茅棚搭好后,母亲姜子珍照常做着小摊生意,乘隙帮助别人盥洗、缝补衣服,尽管父亲失业,还能勉强度日。
旧社会暗无天日,随时都要遭受暴风骤雨的袭击。1943年夏末之际,日本鬼子再一次侵袭安乡鱼口,这帮畜生毫无人性,变本加厉,惨无人道,他们所干的坏事罄竹难书,他们居然把婴儿放在刺刀上玩木偶游戏,甚至将老年人逼迫到火坑里乱滚乱跳,以助他们狂欢。强dao!可恶的强dao!把司武母亲整整一年的心血——房子、财产等,再次化为灰烬,司武和母亲目睹这一切,泣不成声。隔壁孤苦伶仃的戴妈妈,也惨死在了鬼子的火坑里。司武一家走投无路,再次迁居临澧求助舅舅,于是由邹敬武叔叔挑一担竹篓,一头坐着司武,另一头则是全家的行当,邹叔叔和父亲轮流挑挑歇歇,母亲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在那120里水陆交错的坎坷道路上走了三天三夜,总算来到临澧县城,由于一路上餐风宿露,加上心力交瘁之故,司武的父亲竟染病倒床,七天七夜饮食不沾,母亲气得死去活来,每日祈祷吃斋,到处求神拜佛,请医问卦,几近奄奄一息的父亲总算又活了过来。父亲病情虽愈,可生活道路是何等崎岖啊。狠心的舅舅也不想再接济他们。司武的母亲见此情景,只好决定举家投奔司武姨妈家,由姨父出面找“救济会”凑了一些钱。再根据司武家的生活状况,选定离县城十五华里,一个叫“楼方桥”的小镇上租了一间房子,司武的母亲依然展开她的生意门面,这次还增加了一些经营项目,如:“洋油”、白酒、寸金糖、鞭炮、灵纸等杂七杂八的日用品。司武的父亲就地开荒,种蔬菜、植果树,间作杂粮,如薯、豆等,生活倒也过得下去。
闲暇之余,司武依偎在母亲怀中,一旁的父亲司光仪就会指着远处的山,对司武和母亲说:“在山的那边,翻过几座山,再过去,就是我的老家。我们到时候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回到老家去。那里山很青,水很绿,人很好,不会有人欺负。”从此,在司武幼小的心灵里就升腾着了一个梦想:我要回老家去!
只身随父 回归故里 在父母的谆谆教诲和精心呵护下,司武一天天长大。开始上私塾,读书识字。然旧社会受三座大山的重重压迫,天下乌鸦一般黑,这里山川连绵,地多田少,同样也有地-主老财剥削穷人。那时生活非常拮据,可司武的母亲见有些人比他们还困难得多,因此,经常把司武未穿烂的土布衣、鞋、袜,甚至家里的食盐、粮食去接济那些比他们更需要帮助的叔伯阿姨。母亲对司武的管教非常严格,尽管她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但她对司武的缺点、错误从来就不放过,记得有一次司武到宋婶家的晒场偷吃了几粒花生,母亲令他赶快去道歉,并把花生从口袋里挖出来,一粒粒地还给了宋婶,共计大小七粒花生。司武母亲就这样一方面辛勤地、忘我地劳动,一方面谆谆教导司武,培养他良好的品德,教给他做人的道理,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司武茁壮成长,开始跨入正确的人生轨道。
然而好景不长,天有不测风云。1946年夏季,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股所谓中央44军,他们被我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打得焦头烂额,东躲西藏,四处逃窜,逃到了临澧,同时占据许多小集镇和乡村,竟然驻扎下来,当地的农民、街坊大为遭殃,这帮家伙步日本鬼子的后尘,偷鸡摸狗,抢粮抢钱,强jian妇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司武的父亲被抓去当挑夫,一个多月后才一路要饭逃回来。司武的母亲气得死去活来,整天泣不成声,乱兵们骂母亲是“疯婆”,并用枪托打母亲,母亲又一次受到军阀的折磨。“阶级仇,民族恨”涌上心头。在那暗无天日的年代里,司武的父母含冤却无处伸。后来被迫离开了这个集镇,搬到离楼方桥十华里一个叫五口冥的小村庄上居住。次年即1947年秋初,司武的父亲因年老体弱,对家乡的思念愈发强烈,多次提出要回老家,母亲不同意,并再三劝阻,最后父亲强行决定:带司武回老家去认认祖宗,等时局好转再回临澧,母亲只得忍痛和司武暂别,临行再三嘱咐……就这样司武与父亲几经周折,回到了子龙县花塘乡金湖村。谁知回家乡不久,司武的父亲再次染病,贫困交加。1948年底,司武的小学费用再也无法供给,四年的学习生涯至此结束,加上乱兵四处逃窜,时局极不稳定以及其他种种原因所至,再也无法回临澧了。从此母子相隔,千里迢迢,音信杳然,喊娘不应,呼儿不来。
直至1954年,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为司武找到了母亲,通过书信联系,1958年,司武与年迈的父亲前往临澧,终于把母亲接来老家一起生活。
1958年农历九月初四日,即司武一家团圆一个月时,承蒙党的关怀、群众的推荐,司武来到林邑市学开汽车,成为一名正式国家职工,再次暂别母亲。在国家三年暂时困难时期,司武的父亲因病去世。60多岁的母亲,自力更生,独自在老家生活,以打草鞋交生产队记工分、纺棉纱、养家兔为副业收入,日子还算安稳。1966年,司武婚后生下第一个孩子,母亲姜子珍才过来为他照看小孩、料理家务,之后又多次往返回乡,直至1974年底因年老多病生活确实无法自理,母亲才搬来林邑市与司武同住。1977年5月3日,司武的母亲与世长辞。司武悲痛欲绝,写下一首古风,以示哀悼。《悼念母亲》:“静夜思母泣无声,拂晓望遗话犹清。/低眉拂泪暗伤神,俯首扪心不安宁。/饥寒交迫休言苦,悲欢离合莫怒惊。/革命事业拚命干,化悲为力见知行。”
梦里故乡 归去来兮 时光飞逝,光阴似箭。司武从梦境中醒来,回到了现实中。是啊,一晃几十年过去,司武娶妻生子,工作顺利,衣食无忧,平日里喝喝小酒、唱唱小曲,与街坊老友谈谈天说说地,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他见证了祖国翻天覆地的变化,见证了祖国的改革开放和繁荣昌盛、人民富裕。到如今,司武已是80多岁的老人,国家每月的退休金一文不少,月月都及时到账,他的身体还算硬朗,耳聪目明,稍有不适,到医院看病吃药,还可以享受医保,生活过得悠哉乐哉,好不惬意!子女也已长大成人,无须他操心。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内心就会有种莫名的痛楚,时常怀念逝去的老伴和亲朋好友。司武的老伴去世好些年了,他一个人独处,难免会感到孤独,寂寞难耐。
这些年,他已养成了习惯,每年都要回老家小住几天,看望一下儿时的小伙伴、老邻居,跟他们聊聊天,每次回到村里,村民们对他都十分热情。每当看到村里的老人无依无靠,他还会寄钱给他们,多则上千元,少则200到600元不等,穿不完的半新衣服也会大包小包地往老家寄,他成了村民眼中的大善人大好人,人人都对他肃然起敬。村支书和村主任为此代表全村人民专程上门送上锦旗,上书:“情暖家乡,德泽千秋。”司武则淡然一笑,说:“做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人生在世,多行善事,心安理得。”
司武要回老家居住的想法,跟子女们商量过好几次了,起初子女们担心他的饮食起居和健康安全,也担心他在老家衣食住行会不适应,坚决不同意,但司武为此茶不思、饭不香,几乎成了一块心病,得空便提,唠叨久了,子女们也就慢慢理解,最终默许了。司武已想得很通透,趁自己身体还撑得住,一定要住回老家去,毕竟“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啊,面对城里的钢筋水泥和高楼大厦,总觉得没有人情味,没有归宿感,只有回到魂牵梦绕的老家去心里才最踏实。
回老家的时间就定在今年10月份,待过完生日之后,司武就准备打点行李,由孩子们护送,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乡,实现梦寐以求的夙愿。他,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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