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4-5-20 08:26 编辑
故乡的老井
杨剑城
故乡的老屋早已不存,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也早已不存,就连那口老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故乡的老井,却时常在我梦中出现,清清的井水,圆圆的井口,以及井台上那斑驳的辘轳架,都显得那么清晰,那么亲切。
老井是我故乡的标志,离村很远就能望见那口老井,它是全村人的吃水之源,也是全村人的核心与灵魂。井台周围总是聚着许多人,有挑水的,有洗衣服的,有说闲话的,有打闹的,有淘米的,有洗菜的,有刷锅刷碗的,有洗涮粪筐的,还有妇女们捶打野菜的。井台周围总是湿漉漉的,井台上总是撒着一层白白的碱花。
老井离我们家很近,出了我们家的大门往东一拐,就是老井。每天我都要到井台上挑几趟水,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概无例外。记得那时我们家用的是一只水桶,水桶上拴着一条绳子,挑水时,桶里放上水瓢,绳子搭在辘轳上,左手握住绳子,右手摇动辘轳,就把水桶摇到井里,待水桶灌满了水,再摇上来,挑回家去。那时我年龄小,个子低,摇辘轳时总是够不着,每次都要站在一块石头上。辘轳把很粗,我的手握不住,就在手心里缠上一层布。冬天时,井里的水很凉,每次摇上水来,我的手都被冻得通红,甚至裂开了口子。但冬天也有冬天的乐趣。井台上结了很厚的冰,我们挑水时,就用一块木板放在井台上,人站在木板上,把绳子送到冰洞里,然后再摇辘轳打水。每次往井里送绳子时,都感到十分刺激,就像是在玩冰上滑梯。
那时我们村吃水都是免费的,因为井是集体的,水也是集体的,自然不能收费。只是到了冬天,为了防止人们往井里倒脏水,也为了防止有人往井里扔鞭炮(那时村里经常有人扔鞭炮炸鱼),就安排了一个人看井。看井人的主要任务是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扫井台,把井台上的积雪和垃圾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再从村里找来一些干净的棉柴,在井台上码得整整齐齐,供人们进来时踩脚。另外,还要在井台周围撒上一些草木灰,防止人们打滑。冬天里,井台上总是热气腾腾的,到井里打水的人,都要先到看井人的小屋里暖和一会儿,喝上一碗看井人烧的开水,然后再去打水。看井人总是很热情,总是笑脸相迎,让人感到很温暖。
每年夏天,井里都会长出一种东西,我们那里叫水菜。水菜长得很像菠菜,只是叶子是细长的,很鲜嫩,很好吃。水菜很耐煮,放在锅里煮很长时间也不会烂。水菜在井里是不停地长,不停地被村里人捞出来吃,捞完了又长,长完了又捞,捞也捞不尽,吃也吃不完。我们村里的人,夏天里吃水菜都吃腻了。
每年到了腊月里,都要淘井。淘井时,要请来几个淘井人,淘井人先要在井台上生起一堆火,然后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锅,锅里放上一笼笼的笼布,弄好的笼布,淘井人攥着笼布的一角,在井里一趟一趟地捞,把井里的脏东西都捞到笼布里,再把笼布提出水面,把脏东西都抖到锅里。井淘得越深,水就越旺,淘井人的工钱也就越多。我们村里的人,都站在旁边看淘井,淘井人的每一次提笼布,都能引起一阵惊呼,因为每一次提上来的,除了井里的脏物,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死去的猫狗,有孩子们不小心掉进井里的玩具,有妇女们不小心掉进井里的针线筐,甚至还有许多衣服……
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老井就废弃了。但老井并没有因此而从故乡人的心中消失,因为老井曾给了故乡人那么多的甜蜜与温馨,那么多的快乐与幸福,老井已经成为故乡人心中的圣井、神井。每次回到故乡,每次路过老井的遗址,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望上几眼,虽然老井已荡然无存,虽然老井的遗址已盖满了房子,但老井的形象,却顽固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让我终生难忘。
2024年5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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