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坊印象

邑林樵 · 发表于 2024-6-24 08:59:12

                                厚坊印象

                                文 / 卢建文

一

        厚坊，又称云善村，一个别有深意，富有诗意的古老屋场（村庄）。
        今天，如此有目的近视角地走进厚坊，归功于参加汝城县民俗文化研究会开展的乡村田园调查活动，参加云善村为此特别组织的调研座谈会。时唯五月，风和日丽，初夏的温暖气息伴着我们的脚步在村子弥漫，而更温暖我们的，是古老村落那丰厚的文化底蕴。
        “北门外厚坊，最早称孔后方，意寓孔庙后的村子。”厚坊老村干部何建华兄告诉我们：族谱记载，先辈何廷碧卜居地有孔圣庙在前，居所在后，名曰“孔后方”，过了数十年，其民朴者力田，秀者读书，民皆汤穆，俗厚风纯。时人莫不称道。因为孔圣人仁厚，毗邻孔圣庙的老百姓亦很仁厚，所以改后为厚，这就是厚坊的由来。
        厚坊，其家庙（祠堂）坐南朝北，虽有别于传统的房屋建筑朝向。地理大师何焕祥说：祠堂门前有伴月明塘，境内以“金星”为首成七星遥对重峦叠嶂的笔架山。朝门（沁德门）坐西朝东，与祖屋却坐西朝东相一致，背靠起伏山寨，左有高陵叠翠，山势方耸，右向地势开阔，泮水与九塘江二水环绕，红日高照，紫气东来，是极佳的繁衍生息之地，现在村民达3000人。厚坊还有一大地域优势，就是属县城北部，利于经济和社会事业全面发展。
        云善村（厚坊）2019年被列入中国第五批传统村落名录。言及此，村书记何志兰女士感慨颇多，她轻声地说：不过，厚坊现在仍叫云善村，沿用了解放初期的云善小乡名，北起云头（书院）小学，南至原首善镇，意思也蛮好。村民们对改回沿袭了几百年的厚坊村名，积极性很高，村委会决定尊重民意，在传承弘扬传统文化、民俗文化、生活文化方面，文化搭台，多措并举，努力实现政治经济社会各项目标，把村子建设得更加美好。她女性的温婉里，似揉着男子的刚毅和豪气，作为云善村的当家领头人，她为之描绘的新厚坊蓝图，凝心聚力，为之付出的汗水、艰辛和奉献更多，更细腻，值得尊重。

二

        站在翰林第前，门楣上遒劲有力的“翰林第”三个红色楷体字，格外醒目。这是翰林院编修何庆元先辈的府第。翰林第，老式的正栋二层结构，青砖灰瓦，四合院，厅堂书房，雕梁画栋，看起来没有现代农村五六层房屋大气，却有一股威严感和亲切感。古老的气息扑面震撼，激动心扉。
        据汝城县志记载，何庆元（1795——1850）字积元，号漱石，汝城县厚坊村人，三、四岁时，从父认字读书，七八岁竟能看懂《资治通鉴》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成绩优异，乡人感佩。36岁中举人第三名，40岁中进士（何庆元是汝城县39个进士中的一员）选翰林院庶吉士。入庶常馆学习，任翰林院实录馆协修。道光二十五年（1845），因老母年高，请假回家侍养。他回乡后，主讲朝阳书院（在厚坊境内，建于1749年，因圪废；云头书院，建于1805年，属地云善东正两村交界），所教学生，多有成就。他也关心县里其他事务，积极参与和主持兴建县邑、增修文庙书院等。何庆元善文辞，通晓诗词歌赋，书法闻名当地，有“才子”之称。作品以散文见长，清新简洁，追步韩柳，享誉一时。著有《知新阁散体文稿》《四书文》《漱石制艺》等。
        翰林第，跨越了近二百年的时光，静静地矗立在新旧房屋混杂的屋场里。翰林第大门对联“翰墨图书光世第；衣冠文物旧家风”，是诗书继世耕读传家的真实写照。退休干部、原县政协副主席何建成，是厚坊人，他介绍说，千百年来，厚坊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乡贤众多，据他统计，厚坊有进士三人，太学生38人，贡生22人，出仕81人，其中三品以上官职7人，四品以上官职11人，五品以上官职21人，六品以上官职36人，七品以上官职46人。有大学士何镕，龙虎副将何承汤，荆州知州何镐，振威将军何凤鸣，孝丰县令何珪仕，五品教谕何安行，等等。他言辞里充满自豪感。他说，近现代，厚坊人敢为人先，如参加黄埔军校的就有8人，其中3人是教官；二七年大革命时期，厚坊成立了第一支乡农民协会；参加解放军湘南支队的有10多人。解放后厚坊籍人士，很有作为，不完全统计，高级工程师有10多人，副厅级干部3人，政商等各界英杰济济，数不胜数。他笑容可掬，滔滔不绝，宝贝儿似的小本子里，写得密密麻麻。何小奴先生接着说：“厚坊自古文化底蕴深厚，人文璀璨，搭帮有好屋场、好家风、好传承。建厚坊岩洞堡，千担窑（石灰），我们的石匠，水平和能力，就值得专题大书特书。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厚坊工匠就规模生产油印机、勘测标杆，销售全国，享誉城乡。现在的人不记得了。”何小奴是书法家，从事过多种行业，七十多岁了，他是县民俗文化研究会的创始人、会长，饱经沧桑，对自己的屋场了如指掌，信心满怀。
        进士翰林，人中龙凤，其浓墨重彩虽已远去，却生动着村庄的岁月和时空，潜移默化，有一种无声的教化、启迪的力量。从厚坊翰林第，从何庆元进士的渊源、智慧和故事里，我仿佛看到了千年文化古县的风范、俊秀，典型中是必然的蕴育，普遍的风采。良好的家族家风，将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三

        厚坊也有龙王庙，这引起了我们的极大兴趣。古老的祭祀龙王，祈祷风调雨顺的风俗在厚坊盛行，值得前往一探究竟。
        原只知道长安村浙溪旁（东门外浙溪头）有个龙王庙。据记载，这个龙王庙鼎建于清乾隆乙亥（1755）年，集庙宇、凉厅、学堂于一体，规模较大，面积有100多平方米。此庙现已倒塌，只剩下石门残墙，记得有龙王庙门联为：“宣化九天新雨露；滋生百穀幻风云”，今刻录在龙王庙公园的两木柱上。县志存载《鼎建龙王庙碑记》。
        厚坊龙王庙，离村子约一华里，在（北门外）厚坊垅，庙宇保存良好，庙祝住房快将倒塌，面积三四十平方米左右，坐南朝北，面对群山，与厚坊村祠堂朝向一致，此中风水学问一定很有讲究。庙外墙壁嵌《重建龙王庙碑记》，字迹清晰可辨，为“大清光绪十年（1884）岁在甲申上浣日重立”。碑文有“······每大旱，县宪祷雨于斯，焚香汲泉去，辄四野流膏、岁则大熟，故土人颂灵验，咸以龙王庙为称首俟······”等等。大抵记叙了龙王庙对我县抗旱求雨的灵验，龙王庙兴衰及集资重建过程，希望祀神灵而邀福应。该庙曾在咸丰九（1859）年毁于寇，后获重建。同行的村干部说，从前县孔庙（原址在老县城内，今县武装部处）的饮用水都引自龙王庙处溪水。孔庙离龙王庙约四华里，引水沟管是石灰拌桐油砌成的。孔庙用水不取井水而引龙王庙处之溪，一方面是洁净、清甜，另方面说是有灵性，相关龙脉、文脉。
        汝城老县城的北门外、东门外都建有龙王庙（有从凉厅改建而成一说），哪个先哪个后？我以为，厚坊龙王庙应该早于浙溪头龙王庙。从两块碑记可以看出，一个重建和一个鼎建，时间虽然相距百余年，却多有区别。鼎建是营建、创建，鼎建中的“鼎”，古代用来烹饪、炖煮的三足大锅，象征着权力和稳定。国家或组织的建设就像一个稳固而强大的鼎一样。如在明朝的文献中，鼎建被用来描述对太庙的重建。鼎建被用来指代修建或重建重要建筑物的行为。鼎建碑是一种专门用来记录某项工程营建情况而立的碑。我县鼎建龙王庙，是基于祈雨邀福的需要，具有官方公益性质。另者浙溪头建庙宇的地方，地势开阔，“弥望数千亩”，更需要风调雨顺，解决民间疾苦，便于开展群众性祭祀活动。而厚坊龙王庙，是早先的小庙宇，建于厚坊逼仄的垅中，村民们感其灵验，毁圮后又重修，保存下来了。如果县城附近早有了龙王庙，厚坊村民大可不必费心费力去重建一座相同的庙宇。
        厚坊龙王庙，兴建的确切年代，有待考证。

四

        厚坊屋场中有棵古枫树，高二十多米，树龄近四百年。两人以上才能合抱，据说零八冰灾那年，最大的虬枝折断，树荫缩小了一半，但仍然枝繁叶茂，（薜荔寄生，别有趣味），立地摩天，势搏苍穹。这是我见过的县域内最高大的枫树。树旁墙壁上，嵌何小奴先生撰写的《枫赋》刻碑，读之令人遐思。
        厚坊古枫，是厚坊的一大地标，是古老的象征，文化的凝聚，生命的伟岸，炊烟的升华。它会唱歌、哭泣、流泪、沉思，使我相信懦弱的渺小和坚强的伟大，使我懂得时光流逝、岁月易老、高瞻远瞩、心系远方。你我总能与它依依倾诉，谈古论今，集思广益，推陈出新。甚至演绎一出，枫叶题诗的精彩传奇。
        明证厚坊的博大精深，我想象不出它的无穷的力量，我们应该以厚坊乃至汝城的历史、人文来厚待之。抚mo这棵几百年的枫树，其实，广西龙虎关副将何承汤摸过，翰林庶吉士何庆元摸过，振威将军何凤鸣摸过，无数乡绅贤达、族人过客摸过。它的滋养，它的魅力，它的灵性，它的独特的探索和社会价值，足以激发出哲理、文思和生命美学，横生妙趣，与时相洽，砥砺前行。
        名作家韩少功说过：没有古树的村寨，就像一个家没有家长，或者一个脑袋没有眼睛，让人怎么看也不顺眼，总觉得少了一个中心。诚哉斯言！且把古枫树当作厚坊一个检讨、俯仰、前瞻、求索的中心吧！我要对那些为这棵古枫付出过努力和辛劳的人们，道一声真挚的感谢！

五

        午饭过后一起游览厚坊岩，居县城三十多年，没有成游，很是遗憾。今日遂愿，带好草帽、水饮，欣然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是驱车至外沙乡梅木村，再徒步上山下山，入厚坊岩前洞的。步行四十多分钟的山路，青山幽谷，古树巉岩，溪涧喧唱，心感意畅，不可胜记。据说，厚坊岩，离厚坊十里许，若从厚坊垅去，行山间小道，很快就到，可惜山路茅窝草塞，很难走入。
        厚坊岩，实际上是一石洞，在数百米的绝壁脚，洞顶高约二十米，口阔约三四十米，为大型天然溶洞。咸丰十年（1860），厚坊村民为避匪乱，垒石筑墙，墙高数丈，（洞堡兵防）上筑雉堞，俨偌金城，仅留一小门出入，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门楣上石刻“得其所哉”。里面构建石屋，可容纳二三千人居住。整个工程蔚为壮观。据说，厚坊岩洞全长约3华里，分五个梯级由南而北斜势而下。洞中景观鬼斧神工，龙鳞泛金，仙气生辉，为神龙居所。清邑拔贡何安行著有《厚坊岩记》，清颜明宪有《避兵厚坊岩》诗“众水连云动，群峰碍日斜。藏身岩屋里，恍似泛仙槎。”避兵藏身于岩洞，有泛仙舟之心情，厚坊岩的景胜入目沁心，可见一斑。可谓得其所哉！
        头戴草帽，对雨而归，不辞疲劳，仓促而游，感慨万千。
        百姓之道，生命之道，天下之道，攻不破的堡垒，长城。
        留恋厚坊岩，更应放声讴歌。我感染于厚坊岩的神话传说、锦绣风光，更钦佩厚坊人的智慧、勤劳和坚忍。深山沟壑，兴建如此浩大的工程，在咸丰十年的当时，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可谓不巨。一个区区百十户人家的屋场，举全村之力，负重奋进，其抱负中的家国担当、山水情怀、奉献精神，非同凡响，堪为楷模。他们把对匪寇的忧患和抵御，对国泰民安、保家护院的决心和给予，对美好未来的建设和期望，如此艰难慷慨神奇地展示在厚坊岩一隅，其功德风采，将如大山磐石，千年懿范，万古不摧。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厚坊岩，神灵的洞天，福地的洞天，精神的洞天！

                              （2024.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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