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谁与归（1）哥俩要好

高研

　　邻舍家的孩子合得来，相互间不打不闹，按说大人们应该高兴才是，可打小起，我的老爸妈就不让我和邻居家建军儿一起玩。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这个人家的人为人处事不上路子。建军儿老爸人送诨名二刮子，在外边混迹江湖做牛行经纪搞投机倒把，走山东说山西滑头油嘴，能把死鸽子说得像活鸽子一样的扇动起翅膀来，满嘴里蜜果儿鲜甜，一肚皮灭门绝户坏水，坑蒙拐骗偷样样都来，鸡蛋让他摸一下都要折掉一层皮儿，可家庭生活却过得异常烂糟，一般人都不大瞧得起。一句话，他家的人都是洋毛辣子，碰不得，跟他家人一起玩儿，身上也要被熏臭的，男孩儿大了后娶不到好媳妇，女孩儿都嫁不了好男人。

　　在瞧不起二刮子的一众人里，我爸可能当数其中之最，老爸是个典型的庄稼人，老实巴交得如江里静静的流水和岸边的泥土一样朴实，三天说不了六句话，我妈夸张地说他是三扁担打不出一个瘟屁，哪里还有劲儿说张三道李四的是非曲直？可有一次和几个比较靠身的伯叔娘舅在我家里闲聊，我趴在桌子边上傻听，当谈到二刮子吹牛说他家里很快要起瓦屋甚至要盖楼房时，我爸突然哼了一声说，他是细麻雀儿想下大鹅儿蛋，怎么开得出口的？不要脸的痴货！我当时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大家笑翻了过后，我才醒悟过来，噗嗤笑出了声。然而，我很快就不笑了，觉得老爸的舌头太毒，也很为二刮子伯伯感到难为情，当然，也知道老爸压根儿没把这个伯伯放在眼里，主要是邻居关系不对付了。

　　说实在话，那时候我虽才开门上小学且任性，但也有了自己独立的想法：对建军儿家来说，他爸是他爸，他是他，岂可同日而语？那些拽文的人讲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和我们庄户人嘴边挂的“人和人好，鬼和鬼好”，其表意完全相同，与自己谈得来处得来的人走一道，生活才具有舒适感。我总觉得和建军儿在一块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心情爽朗，你们大人之间不好，难不成也要我们做儿女的延续这种似乎誓不两立冤家对头的关系才是？再说，老师在课上还教导我们不要歧视剥削阶级家庭出生的小朋友，何况他家也是贫农成分？身体发肤可以遗传，难道道德品行也是如此？也有很多地-主资本家出身的子女参加革命为人民打江山的呗。基于从老师那儿批发过来的这个认识，我便和我爸妈搞阳奉阴违，当面唯唯诺诺，背地里该咋的还咋的。放学后依然和建军儿一起上树掏鸟窝里的蛋，跳到河里捉螃蟹、黄鳝；最狗胆包天的是，一次两人暗地里商量，趁潮水小汛期夜里江面最窄的时候游过去，到江南人家沙地里偷西瓜。有一次我摘了一个有十来斤重，长得像枕头一样的大西瓜，抱回家囥在草菑洞里，天亮后发现才刚半熟，味苦涩嘴不能吃，让村邻们耻笑了我好多年。

　　那次被我爸打狠了点儿，又做贼又危险不被打才怪呢！我发誓不再和建军儿搅在一块玩儿了；建军儿在家里被吊起来打，他爸二刮子说，不要命啦！你才多大，到了你伸手拿别人东西的时候了吗？小哥俩想想也很后怕，这是老鼠偷猫粮吃拿命在拚，也太胆大妄为了。

　　我俩平时上学同来同去，那次被打了以后就不一起出门儿了，但总是错开着走出去约摸半里路光景一个等另一个，放学回家当然一起走了，人说我俩是二马不离伴。我们的功课学得都差不多，可他的作文成绩突出，差不多要把我甩出去两条半街，他的嘴忒会说，写成文字读起来也很圆润顺畅，经常受到老师表扬，被作为范文做评讲，很让我和其他同学艳羡。我后来也算能写点东西，在单位号称所谓一支笔，各种大型一点的庆典性质的主旨发言、专题报告，多数是本人操刀；还不时乘兴搞点文学创作，竟然能和那些名家门一样公费出版学术专著和长篇作品，应该说那时练的一点童子功就是后来发酵的源头。虽是好友，但我暗中和建军儿较劲，揣摩他作文的思路布局，打磨准确生动的文笔，除了熟读教材，还尽可能多的读些课外书籍和报刊杂志。没有什么天才，建军儿作文能在班上一枝独秀，其实用的也就是这个路数。他叔是队长，又不识几个字，集体的报纸就他一个人看，合适的文章还剪下来慢慢看，有时也推荐给我看看，让我好感动，远亲不如近邻，说得好对呀。

　　我们的小学初中都是在家的附近念的，高中要去县城，离家有五六十里远的路，必须寄宿。现在想起当年的囧状来，又好笑又心酸。虽然我和他家是邻居，同学关系亲如兄弟，但因两家大人不太对付，抬头遇见都视为路人，也不像一般人家有商有量的一起送孩子去县城上学，这让我们小哥俩都很沮丧和无奈。我俩还都以为两人的家长都会因为孩子功课出色能考进县城去念高中，会藉此冰释本来就没有什么的所谓前嫌呢。报到去的第一天晚上，我爸妈就帮我把第一个月要交食堂伙食的三十斤大米和一斤食油作为一头，把被子枕头蚊帐书本等学习生活必须用品作为另一头，准备第二天起早用扁担挑着送我去上学，乘车来回买票就要好几块钱呢。

　　其前几天建军儿私下告诉过我，他爸准备用自行车送他，除了为他高兴，我只徒有向往。第二天才麻麻亮约摸四点钟左右的光景，我和老爸就吃好我妈早收拾好的早饭出发。心里高兴也不觉得累，可远路没轻担，抄近路一下子走了就有二十多里，我甩着空手都气喘吁吁的了。一开始，我要换爸挑一肩，爸不肯，说我骨头嫩暂时还不能挑，可此时我连说的勇气都没了。我爸见我落在后边走不动，就停下来说，儿子，歇会儿再走把，哈。停到路边，他拿出水壶叫我喝点水，他随之也呼噜呼噜闷了两口，抽了几袋旱烟，吐出快乐的烟圈说，路是脚走出来的，脚是人练出来的，儿子，不急，慢慢练，啊。我点头说是。

　　第二次休息的时候，已经离县城不远了。我爸坐下后对我说，今年到年底壮猪出栏后，和我妈去帮我买一部自行车，钱不够的话，买一部大半新的也行，让我自己骑车去上学。我听得眼泪都快要下来，就说我好好念书争取好成绩，我爸说，功课说得过去就行，只要尽了力，不过，不能比建军儿那个怂货差！我心里倒又想要笑，老爸的期望值也就这么高。也难怪，念小学和初中时，二刮子一直吹他儿子建军儿比我的功课好，别人问我的时候，我总说建军儿的功课不错，事实上也真的不错。

　　这下子一口气走进了县城，到校报名缴费办好了有关手续后，我爸还到帮我铺好的床位上躺着试试，看是不是舒坦，起身后笑笑说不错，又把从家里带去的炒花生分给同宿舍的其他几个同学吃，吩咐大家相互间要和睦相处。一切安排停当后，我爸拿起扁担绕好绳子就要回去，我跟着送到校门外，爸说别送了，他要去苗猪市场看一下行情，要是好的话，就把猪崽儿挑到县城来卖，然后从搭包儿里又掏出一块钱给我，说大礼拜回家时坐车买票，返校时再给我买票的钱。我说我不要，口袋里还有钱，泪就下来了。我爸说男人要有点出息，要有担当，男人的眼泪贵如黄金豆子不要轻易掉下，到校门里边去！第一次出远门在外边读书，早晚听不到爸妈的呼喊，孤独感油然袭上心头，但我强烈地控制着不让泪水溢出，一是怕老爸难过，二也想到建军儿，还有四面八方来县中读书的同学和我是一样的，我就那么没出息、那么不像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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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兔

老师下午好！来欣赏老师的美文！

小白兔

老师，我看您这有（1）您这是连载小说吗？

小白兔

版面不规范，整理一下。

小白兔

爸妈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家庭的孩子多少也可能受家庭的影响。

小白兔

那个年纪的孩子淘气，叛逆，父母的教育也就是棒打成才。

小白兔

两个孩子兴趣还是挺相投的，暗中较劲，可以作为学习的动力。可能老师后来的成功，跟小时候是分不开的。

高研

小白兔 发表于 2024-7-3 16:27
老师，我看您这有（1）您这是连载小说吗？

没错，师傅

小白兔

过去的父母虽然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是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风光，这就是父辈的爱吧。

高研

小白兔 发表于 2024-7-3 17:48
爸妈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家庭的孩子多少也可能受家庭的影响。 ...

师傅，您说得对，我是试图用我的作品来影响年轻的父母，是不是能取得预期的效果，我就不知道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