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谁与归（3）别样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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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谁与归（3）别样家教

　　可就如常言说的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那样，我们两家没有好到千日就又不对付了，这让我和建军儿心里都很难过。我俩虽都号称高中毕业了，但毕竟不谙世事，都觉得花无百日红是花期过了的自然现象，人和人之间怎么又不能长时间友好相处，难道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别人过不去吗？

　　建军儿私下里和我说，大人们之间有些猜疑出现点罅隙，我们做晚辈的管不了就不去管啦，我们该咋整还咋整，依旧照前开呗。他显得那么豁达，并实诚地对我说产生矛盾的责任可能主要在他爸身上，有的话没有能放在桌面上说清楚，他的这个态度很让我感动。我不忍心看到两家关系不冷不热搞得那么的狼狈，然而又一直纳闷儿，建军儿说他爸应负主要责任，又是什么责任呢？是不是还有希望恢复两家互通有无、能悦纳对方的那种关系呢？

　　回家后问我妈到底怎么回事，我妈没好气地埋怨说，总怪你爸癫狂，和人家好起来像亲家，恼起来又成了冤家，他怎么弄得过二刮子？

　　什么弄得过弄不过的，你当时不也是同意的？我爸抗辩。

　　我妈不依不饶地说，你是当家的，我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能不听你的？现在儿子也大了，以后办什么事由儿子说了算，不要再做窝里凶外边怂的龌龊事，让外人耻笑了去！

　　爸妈的声音都不高，主要是怕邻居们听到会传出笑话，我开始是一头雾水，但很快就听出了些眉目，大意是建军儿老爸二刮子的本色没变，叫我家吃了亏。事情其实也并不复杂，就是他把我家老母猪下的猪崽儿成批的拿过去卖给苗猪贩子，从中获得了差价；在购买木材砖瓦石灰水泥等建房材料时，他说他有熟人能搞到计划的内部价，结果买到手时又比计内价贵了些。在一般人看来，这很正常，苗猪成批出售，省去了一只两只零卖的麻烦，钱到手快也成整；买建材比自由市场价格要低不少，占了便宜也叫双赢，本应感谢人家，结果做成了怨怼。因为我妈认死理，她的意思是，你二刮子帮我家的忙，欠了你人情，我家的人又不傻，还不知道还上啊？你这样倒来倒去落利，我就心里不服！

　　爸妈虽然争执激烈，但我理解两口子还都尽力耐住了性子，尤其老爸更是强烈地隐忍着。我听了觉得各有各的道理，用今天时髦的话来说，叫认知各有不同。老妈是以情感为导向，认为你帮了我家的忙，我家会加倍补偿，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这样暗中打小算盘捞好处算什么？老爸也是豆腐里边能算出骨头来的精明，虽显得口头木讷，可心里却明镜一般的清爽，他是以实惠为导向，十五只苍蝇从眼前飞过，都能看出七公八母，你二刮子的那点把戏也太小儿科了，你帮我买和卖，虽然你暗中使坏得到好处，但比我自己去买卖划算了也不是一点点呢，好处的大头是我家得到的咯；再说人家就是吃的这碗饭，干的就是经纪这个行当儿，在商言商，商人无利不起早的。老爸责怪老妈不开窍，又无法说服老妈，只是慨叹鸡和鸭说不清道理。凭心说，我当年说不出谁是谁非，只能刷浆糊一般的劝道，不吵了，怎么可能面子里子都要？学着从外边听来的话说，豁边子的碗哪有不撒点儿汤的道理？

　　我记得当时，老爸坐在一边慢悠悠地闷着呼噜呼噜连续抽了好几袋水烟，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掠过难得一见的笑容，开口道，对，儿子说得对！我被肯定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特别惊讶得不行，估计自己是瞪着眼睛看老爸的。

　　老爸不管我的神情，问我，国庆儿啊，你在学校学过古诗吗？

　　什么？我立即反问，觉得老爸此时的提问也太过反常了。

　　就是古代的诗歌，有一首唐诗叫《登鹳雀楼》的里面有两句……

　　哼，别丢人现眼的吧，老妈打断老爸抢白着转身对我说，你爸念了能有几天私塾？还也像螺儿屁股一样的，拽文拽得转起来呢！

　　去，快去烧饭，一边炒点下酒菜，我要和儿子喝两盅聊聊正事，老爸说得有点器宇轩昂的一般架势。

　　哼，尽想好事，老妈一边咕噜，一边抿起嘴笑着走进厨房，想着我爸真是邪门儿了，要和儿子喝点小酒，此为天字一号，是打开了奇经八脉脑子开了窍认识到自己有错，还是突然间又在哪里又发了笔小财？她走进厨房，不仅不再生气，还哼起了“月儿渐渐高，挂在柳树梢”的抗战小调来。

　　真是怪哉，瞧爸妈这对活宝演奏的家庭变奏曲，叫我实在叫哭笑不得。

　　老爸不管我是不是在发愣，接着问，你对“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后边两句是咋想的啊？

　　不是听人说我爸年少时念过几年农闲季节的寒学，我还以为他不识字呢。我念完了小学和中学，老爸差不多没有多问过我的功课情况，我也知道爸说的“咋想的”就是“怎么理解的”，故意笑而不答，让他急急呗。老爸知道我在逗他，不光不急，还反过来逗我，激将说，三岁小孩都懂的，你这个高中生，嗯，不行，看来县城里的老师教课也不行啊。说着还偷着阴险地笑。

　　老爸你干嘛，我回忆一下再回答不行啊？

　　回忆回忆，哈，你回忆。

　　我说，这两句的意思就是想要看到远处的风光，就要登上更高的一层城楼，接着又把老师在课堂上赏析的内容做了一番批发转述，自我感觉不错，还假谦虚地说请老爸指教指教。

　　老爸问就这样？我答就这样。老爸摇摇头叹口气说，怪不得说知识分子是书呆子的哟……

　　我迫不及待地问，我哪里讲错了？

　　也不能算错，嗨，不过，这样只能回答书面的问题，生活的答卷就不一定及格了！

　　天呐，我简直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爸，等待他老人家的高见。只见老爸慢悠悠地抽好一袋烟说，儿子，我不想和你拽文，但不能忘记毛主席的话，主席说，学习的目的全在于运用，如果不懂用，就是空洞无用的理论；比如说，中国古人是最先发现勾股定理的，你们在初中里就学过，假如一块长方形的水田，可以量到长和宽，但想知道斜对角线是多长，还要下水去量，这不是白学了？再说你刚才对“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意思的理解，对不对有你的老师说了算，但不是我要的答复。说到这里，老爸顿了顿说，这之前你说的豁边子碗总要泼点儿汤，才是我要的意思，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做人做事要有一定的高度，从大处看，从总体看，划得来还是划不来。儿子啊，告诉你，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毛主席，不问是打仗，还是搞建设，老人家总是从高处看从大处看从长远看，不做亏本儿的买卖，呵！有人还偷着说老人家的坏话，真是昏了头了，唔！

　　我对老爸哪里只是刮目相看？简直到了崇拜的程度，俨然是一个哲人呗。是啊，登高望远，哪里只是指攀到高一层的楼上和多读几本书？孔乙己向人炫耀懂得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除了盲目的自娱自乐外，对解决他的生活困境没有半丝意义，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孔子说的“学而时习之”，意思就是要把学到的知识及时运用到实践中去啊。

　　记得那天老爸咂了大半碗烧酒有点亢奋了，先还和我有点互动，后来只是把他的意思单向宣达，想到哪儿讲到哪儿，滔滔不绝。实话实说，我当时是有点厌烦和反感了，闷葫芦的老爸哪有那么多话的？老妈炒好了菜也坐到桌上来吃，她对老爸的说法不仅不反对，还不时地进行一些纠正和补充。她也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我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就微微地笑了笑，放下筷子对我说，儿子啊，你们爷儿俩的谈话我都听着呢，你爸的话虽不能说句句是真理字字闪金光，也有点啰嗦，但整个儿的看来是对的，他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啊。我看到老爸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是受到酒精的刺激，还是被我妈的真诚所感动，这是我长到十七八岁第一次看到老爸眼里含泪的情况。这时，我脱口而出，谢谢爸妈的养育之恩，我要努力学会做人做事做家。

　　好，有种！爸妈差不多同时出口，说着都破涕为笑了。

　　老爸又对我说，你说句老实话，你和建军儿的功课到底谁好一点儿啊？

　　我不加思索的立即回答，应该说差不多，他的文科稍微强一点，我的理科学得要比他扎实一点吧。

　　什么文科理科，还鸡科鸭科呢，我们是不懂。老妈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你不是能的？还有你不懂的事情啊？老爸揶揄着反讽老妈说。

　　你能哟，你还能和儿子谈谈古诗唻！老妈也不饶老爸，家庭的空气里充满了轻松、快乐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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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如常言说的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那样，我们两家没有好到千日就又不对付了，这让我和建军儿心里都很难过。我俩虽都号称高中毕业了，但毕竟不谙世事，都觉得花无百日红是花期过了的自然现象，人和人之间怎么又不能长时间友好相处，难道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别人过不去吗？
——啊？这么快就结束了友好相处吗？我前面说过的话难不成就要被“打”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细看！

绿色蜥蜴

事情其实也并不复杂，就是他把我家老母猪下的猪崽儿成批的拿过去卖给苗猪贩子，从中获得了差价；在购买木材砖瓦石灰水泥等建房材料时，他说他有熟人能搞到计划的内部价，结果买到手时又比计内价贵了些。在一般人看来，这很正常，苗猪成批出售，省去了一只两只零卖的麻烦，钱到手快也成整；买建材比自由市场价格要低不少，占了便宜也叫双赢，本应感谢人家，结果做成了怨怼。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其实也不能怪自己的父母，在那个年代还不懂双赢是怎么回事，因那时都叫相互帮忙——谁还没有求着谁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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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蜥蜴 发表于 2024-7-5 11:12
事情其实也并不复杂，就是他把我家老母猪下的猪崽儿成批的拿过去卖给苗猪贩子，从中获得了差价；在购买木材 ...

这事情要是放到现在，那还算是事吗？很正常。

绿色蜥蜴

　　天呐，我简直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爸，等待他老人家的高见。只见老爸慢悠悠地抽好一袋烟说，儿子，我不想和你拽文，但不能忘记毛主席的话，主席说，学习的目的全在于运用，如果不懂用，就是空洞无用的理论；比如说，中国古人是最先发现勾股定理的，你们在初中里就学过，假如一块长方形的水田，可以量到长和宽，但想知道斜对角线是多长，还要下水去量，这不是白学了？再说你刚才对“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意思的理解，对不对有你的老师说了算，但不是我要的答复。说到这里，老爸顿了顿说，这之前你说的豁边子碗总要泼点儿汤，才是我要的意思，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做人做事要有一定的高度，从大处看，从总体看，划得来还是划不来。儿子啊，告诉你，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毛主席，不问是打仗，还是搞建设，老人家总是从高处看从大处看从长远看，不做亏本儿的买卖，呵！有人还偷着说老人家的坏话，真是昏了头了，唔！

——看到这里我也要直呼“天啊”的了，真没有想到国庆的爸爸居然会这么“理论联系实际”，真的是太有水平了，令读者敬佩！

绿色蜥蜴

这也算是父母的言传身教。他们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但却能用自身的理解应用到实际生活中。这样的教育方式值得后人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