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龙 于 2024-10-17 00:24 编辑
【编者按】《客乡,温情的浆水面》,好一篇描写甘肃天水美食的散文。因为妻子的娘家在天水甘谷县,所以“我”这个外地女婿自然而然就与浆水面结下了不解之缘。读来此文更加有生活气息,更加温暖亲切,尤其是对岳父母做的手工浆水面的叙述,老两口怎么做浆水,用什么菜,邻居家来讨要浆水,岳母像犁铧犁地的手擀面,自己到岳父家吃浆水面的情景,加不加标配咸韭菜,这一系列内容真实有温情。最绝的是对岳母擀面的动作描写,形象的比喻,用语非常贴切生动。还有浆水的由来,讲述了与姜维有关的故事,体现了甘谷县的历史文化气息。最后回到在西安吃一碗亲人做的浆水面,由面怀念已故的岳父母,睹物思人,情感水到渠成,自然流淌。读者由浆水面体会到亲人间的温暖与情谊,深刻感人。精彩美文,推荐共赏!【编辑:莫道不销魂】 |
在西北地区,有一种称为“神水”做的面,叫浆水面。 尤其是甘肃天水的广大农村,酷热难耐的夏日里,劳作归来,人们最想吃的饭就是浆水面,而其中的浆水也成了他们解渴的最佳饮品。浆水最解馋的时候,当属在骄阳下收割麦子回到家,拖着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浑身疲乏,极度闷热干渴,迈进家门一脚踏进厨房,抓起大马勺从缸里舀出一勺浆水,仰头一咕噜灌进肚里,随着一声长长地打嗝“呵-喽-喽-”从口中冒出,带出一股清凉与酸爽,抹一把嘴,那才真叫过瘾,这一刻全身心的舒坦与惬意,享受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感。 生活在这一带的家家户户都有一缸浆水,无论春夏秋冬,当你身体乏力、厌食生疾,一碗酸汤面下肚,立刻使你精神焕发。它已深深沁入人们的生活中,是任何高档露液、补品无法比拟的。在这里只有当地人才会嗅得到,家家到处弥漫着的是一股熟悉且沁人心肺的畅爽味道。 我岳父岳母的老家就在天水甘谷县,传说中“浆水”酿制发源地。岳父几十年来凭借着从老家传来的经验,酿的一手好浆水。同乡的邻居们常常酿浆水,火候没把握准,不是过酸就是“起毛”废了一缸浆水,索性拿盆来岳父家里舀。岳父每每酿成一缸浆水掌握一周吃完,可要浆水的隔三差五常有的事,那就加酿一缸,邻居要光了浆水,岳父不但不烦,内心里反而特别高兴,抿着半笑的小嘴,自言自语道:“缸里又见底了,再捂一缸”。 岳母酿浆水,其实水准也不差,只是家中有岳父掌控了浆水的酿制,岳母拿手的自然是擀面,也就是浆水面所需的手擀面。岳母说:“小时候在农村没有现在的机械压的面,自家吃还是家里来了亲戚,都是做手擀浆水面。擀面不光我擀得好,其实在我们那里这都是农村妇女的基本功,那时的新媳妇娶进门,第二天便要为公婆和家人擀一顿`考试面',以检验新媳妇的面工手艺是否过硬。” 我已领教岳母擀面绝对是一把好手,厨房里的案板比普通家庭大得多,约莫着有小半个乒乓球案子大小,这是他们“食面族”地区的人家专门定做的大号案板。她擀的面很柔很圆,而且面的直径远远超出了擀面杖一大截,厚薄均匀不变形,擀面抻压时,怕面之间粘连,使用的是更粗糙松散的苞谷面醭,一张大面擀成,手提面杖边松卷面皮,边前后叠放,面尽杖现,将擀杖放置一旁,举刀将大张面皮拦腰切断,提起另一半重新双叠铺展开来,这时只见岳母左手将擀杖像尺子一般量压在刚切开的面刀口上,右手提刀,刀把处微微下压,刀前口尖翘起,后刀口尖作支点,紧靠擀杖顺直向前均匀推刀,这不叫切面,这是岳母的独特手法“犁面”,顾名思义就像犁铧犁地。刀在岳母手中游刃有余,全凭一双眼睛和一双手,一刀犁尽,回刀重启,如此反复,直至将面皮犁完,稳准一气呵成。这个时候,你那看犁好的面,静静地一垄斜靠着一垄,正像刚耕犁完的田亩均匀整齐,连同先前一连串操练,酷似一幅农耕素描。 浆水的制作,所需菜的品种较多,如:芹菜、蒲公英、苦曲曲(苦苣)、苜蓿、包心菜等等都是制作浆水的上等原料,岳父一般首选两个菜种即芹菜和苦曲曲。首先要挑好菜,混搭两三种也可以,择去残根枯叶、黄叶,用清水冲洗干净,等距切丝或切段后再将切好的菜放进开水中焯一下,然后放入陶瓷缸中备用。取少许小麦粉,也可以用豆面、玉米面或者荞面来代替,舀入碗中用凉水搅拌成稀面糊状,缓慢地倒入烧沸的开水中煮成清面汤,放凉约至40度左右。最后将清面汤浇入菜缸中,随后加入“引子”,所谓“引子”,就是自留的老浆水作为酵母引子放入即可。一般倒入引子后密封存放,在温暖的环境中让菜浆慢慢发酵,温度适宜的话一般3—5天后便大功告成。酸菜发酵好以后最好放在温度较低的地方,每天还要观看搅动,如发现汤水的表面长出“白花”随即用干净无水无油舀勺撇净,以免滋生有害菌破坏汤质,这样可延长保质期。 浆水捂好之后,打开盖子,就能闻到清香酸爽的浆水味道,上面比较清亮,下面浓白,吃的时候用勺子搅匀,浆水就会变得比较白。 做浆水面时,先要炝浆水---在锅内倒入少许油,烧至七成热,将葱花、蒜片和干红辣椒丝炝至焦黄,倒入适量浆水烧开即成浆水汤,再一一舀到煮好的面碗里,便成就了一碗地道的酸香溜爽的浆水面了。浆水面营养丰富、色味俱佳,吃起来酸香爽口,能解渴消暑,醒酒解腻,调中引气,开胃利小便,更有清热解毒、恢复体力之神奇功效,是当地居民每家每户的必备品,当地居民谁家的娃娃上火了,口舌生疮不爱吃饭,大人就给他喝一碗浆水,往往灵验无比。浆水做好后,可以做很多的美食,比如浆水鱼鱼、浆水面、洋芋搅团、凉粉,浆水汤面片,也可以直接饮用,但主打还数做浆水面。 先前我们都住在油城小镇,记得我初到岳父母家时,吃的第一顿主饭就是浆水面,这是他们俗称的待客餐,当我吃进第一口带有浓烈的怪酸味面食时,直接刺激着我的味觉难以下咽,带有戏剧性的表情即刻表露在脸上。“不合口味?”岳母最先察觉到我的表情,我抬头望望他们,急忙装出一副吃出“色香味美”的样子,“香!香!”忍受着口舌咽喉极度逆反的味感,三下五去二把一碗浆水面灌进胃中。岳母看我吃的快,“那就再盛一碗!”我连连摆手,“不了,饱了,饱了!”岳父连忙说:“你忘了放‘标配伴侣’咸韭菜了。” 事后,爱人问我:“浆水面是不是吃不惯?”我如实讲出当时的感受:“一个河北人吃西北地方异味特色,有时真的不习惯,乍一喝这浆水味道简直像刷锅的泔水。”爱人立刻怼了我一句:“别糟践了我们的美食......” 平日里每逢周末,我和爱人铁定去岳父母家聚餐,除了做一些烹炸炒炖荤素盘菜以外,主饭主打依然是浆水面。亮点要数岳母独特的“犁面”手法,简直像一位艺术家专注创作出来的艺术作品。看着他们端起一碗浆水面,放上“标配伴侣”咸韭菜,筷子挑起一缕劲道的面条,吸进口中发出“呲溜呲溜”的声响,不吃仅仅听其声,就强烈地诱惑着你的味觉,馋的让人垂涎欲滴。“你得放咸韭菜”岳父叮咛我,“不放,面香减一半”“这就挺好,我不喜欢放韭菜”我还是个性地吃着。 日子在平淡中不经意间悄悄地改变了颜色。我渐渐发现,而今吃的浆水面早就没了以前的泔水味道了,而且隔一周吃不上“刀犁”浆水面,心里会想的慌,这可能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它了,我变得爱吃浆水面了,可依然不放咸韭菜。 关于浆水的由来,在甘肃地区的传说多与“三国”时蜀国大将姜维(今天水甘谷人)有关。传说在长途行军中姜维命众将士们携带干菜以备不时之需。一次突降大雨将士兵们携带的干菜浸湿,又经过日晒自然发酵,众人以为干菜已经变质不能食用。时恰逢军粮不足,姜维觉得扔掉可惜,于是亲自尝了几口,发现酸味香醇可口。有受伤的士兵为了解渴,尝试将泡过干菜的汁水喝下,顿觉神清气爽,倦意全无。此后,姜维便有意让士兵制作,取名“酸菜”,其汤水为“姜水”。士兵在行军途中,饮用“姜水”后消乏止渴、愈伤解暑,有“神水”之称。后世不断演变改良,逐渐读成了“浆水”。 美丽的故事传说,又赋予了浆水神秘而厚重的历史。 现代研究发现,浆水的确对健康饮食有很多益处,主要是调中和胃、化滞止渴、治呕哕、伤食泻痢、烦渴,浆水味甘酸,生服时性凉,煮服可增加其温性,甘可护胃调中,酸可敛肝理气,性凉入血分可清热,煮服可防止寒凉太过而伤正。兰州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李祥锴及其团队研究发现,西北美食浆水中含多株益生菌可以降解尿酸,或可缓解痛风症状。 浆水面,本是生活在这一区域人们的家常便饭,现如今以特色美食传进了城里。不少城里的餐馆也卖起了浆水面。每当飘着炝过葱花、韭菜的浆水面端上来还没吃,诱人的清香已令人垂涎欲滴,吃着喝着,感觉就找到了家的味道。 而今,岳父母已离世多年了,再也无法吃上他们亲手做的浆水面了。正巧暑期,以前管护岳父母的侄女建玲带着孩子来西安家里度暑假,建玲跟随岳父母多年深得制作浆水的“真传”,我让建玲给我们做正宗浆水面。 在酷暑的西安家里,建玲按岳父母标准的程序做好了一锅“刀犁”浆水面。看到飘着浓浓炝香的葱花浆水面和咸韭菜一同端上了桌,那种久违的拷贝了岳父母制作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溢满了整个屋子,爱人问我:“放咸韭菜吗?”我迟疑了一下,说:“这回放!”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全家人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油城小镇,我依旧作为客乡人,品尝着这碗温情的浆水面,其乐融融,其情浓浓。
原载于《青年文学家》2023年总第844期10月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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