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玲珑公园

梅林臻

“玲珑宝塔十三层，飞檐翘角问苍穹。”这首妙趣天成的诗句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那空灵神幻的古塔风韵倾刻间就如同一幅大气磅礴的秀美画卷展现在眼前，未游先读诗句，旱已被这寺塔的古朴典雅所震慑；这座穿越历史长河，满是沧桑劫难的塔楼就是位于京西昆玉河畔的玲珑塔。它久经战火未被毁灭，频遭灾祸巍峨高耸，以它特有的风姿妖卓和雍容雅致，弥漫着空灵幽寂的神秘气息向人们展露400多年的沧桑经历，让人感怀神伤，又让人好奇神往，领略观赏的意愿特别强烈。

——题记

2020年深秋，是一个波折坎坷且让人烦乱难安的季节。新冠疫情的肆虐猖獗虽有所扼制，但带来的恐慌紧张仍在持续，封控隔离、核酸检测、疫苗防控等，像一道道有形的防护网，又似一盏盏无形的警示灯，在防控守护安康的同时也时刻提醒告诫着人们警醒警惕；就这样背负着无形的压力和少有的慌乱战战兢兢生活。

正当我们自顾不暇地谨慎应对时，生活的负压再一次席卷侵袭。先是罹患糖尿病多年且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病重住院，后是孩子高考在即时节，因玩手机被校管老师退宿，生活中的各种不顺倾刻间像雪花般纷来沓至，让人忧郁愁伤难以周全。一边是生养长大的母亲生命垂危，急需陪护；一边则是冲刺决战的孩子需要照顾，左右为难身心惧疲，果真已到四十不或且负累满满的痛苦境地。

尽管在姐哥的精心守护下，入院治疗的母亲相安无事，但无法亲临敬孝的汗颜仍锥心刺骨，阵痛难言。藏情的亲人们知道我的窘境，心疼体量的暖言暖语此起彼伏，善解人意的母亲虽已不能正常交流，也通过视频勉强展露微笑安慰，让我得苦中窃喜倍感安慰。细想回味，从小到大，虽然吃苦不少，但在亲情的反哺回馈中我却像个“情感巨婴”，这么多年，一直在被关怀照顾中享受人生，该到反哺感恩时节，我却是分身乏术，无暇应对，每想至此倍感愧疚。

那一日，从教师进修八里庄校区高三学生住宿部大门出来，心情十分沉重。思念远在家乡无法照顾的母亲，回想刚刚家长会上老师对孩子的“堪忧”点评，倍感愁云满布心力憔悴，有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站在慈寿寺地铁站过道天桥上，无力地眺望远处的山峦和密匝的楼宇，有些心情薄凉，万念俱寂，目送桥下疾驰飞逝的车辆竟然愣神发呆。妻子看到我的反常举动，甚是担心，紧盯不离，还一个劲地拉拽着我向慈寿寺进站口走去。

就在目光回撤中，余光俘掠到一个古朴典雅的塔楼身影，飞桅翘角回廊环绕，气势恢弘直插云霄，在群楼林立的城市街区悄然傲立，给美伦美奂的昆玉河畔陡增神秘莫测的厚重底蕴。有一些惊奇，还有一些痴迷，自然不自然地联想到“宝塔震河妖”这一市井谐语，如果通过拜谒祈福减缓积压心中的这诸多“河妖”，护佑安康吉祥，不也是一种人生极乐。

心情也处于低沉难抑的妻子被我言语点拨，也附合着跟了过来。走进入口处，“玲珑公园”四个喷塑绿色大字赫然挺立在花圃围栏中央，院落松柏林立，古树苍天，开放式立柱大门内满是游走的游客，三三两两边说边笑向园内行进。一些赋闲的游客还合着节拍不停传唱“高高山上一老僧，身穿衲头几千层。若问老僧年高迈?曾记得黄河九澄清”“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十三层，临去数单层，回来数双层……”

听着游客声容并貌的西河大鼓贯口，心情一下子得到治愈。那纯正地道京腔京调和字正方圆的绕口令不断吸纳着我的感官，先有一些惊奇，后又有些惊叹，曲艺文化经过民间艺术的雕琢打磨一下子变得那么绝美极致和阡陌寻常。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我们尾随着进入一个碧翠满布的葱茵世界。

青砖砌成的广场内，青草悠悠，杨柳依依，在蓝天白云下舞动妖艳妩媚身姿，向人们展露着大自然的芳香美丽，秋日的装束丝毫没有减淡华贵的别致；深绿色的松柏，针叶繁茂嫩翠欲滴，像碧玉一样油润锃亮，在一个个砖砌小花池内规制有序排列公园广场两侧；旁边的红枫展露着紫红的叶片凭添一份姿色，像一团腥红的烈焰，又好似飞舞的蝴蝶，给公园的嫩翠装扮出一抹红润喜庆的色彩。古老的银杏树枝叶密织，那丰盈成熟的金黄色叶片错落有致，像金子般闪耀着醉人的光芒。

广场中央一汪池水静谧其间，栏杆环抱，假山错落，枝叶繁茂的垂柳婆娑着细长的丝绦依偎在池边，就如同长发齐腰的美女在侍弄着倩丽的发丝恭迎游客的莅临。池中碧波荡漾湖水清清澈，一株株败落的枯荷漂浮水面，没有了夏日的碧绿圆润，呈现出枯黄破败模样，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折断在水中，剩下的残枝在寒风中抖动，见证着季节的无情变迁；一棵棵芦苇簇拥挺立池堂中央，白色芦花晶莹剔透，像纷飞的雪花，在风中摇曳，发出“簌簌”声响，仔细聆听就好似是在为这寒秋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沿池前行，碎石铺道，曲径通幽，满布的叠翠流金让赏秋的游客目不暇接，惊叹时“哇哇”惊叹，像个萌动可爱的孩童诉说着“皇帝的新装”；咋舌时“啧啧”称奇，又像个品寻奇探宝的专家鉴赏着“玲珑的瑰丽”。此时，平静的湖面上一对鸳鸯追逐戏水，缤纷多姿的羽翼配合灵动妩媚的彩冠妖娆妩媚，绝美异常；它们一会儿对望比心，一会仰首向天引劲歌唱，给幽静赋闲的公园又增添无穷美丽。

游客们欢心雀跃，兴致浓郁，不停地摆弄着各种姿势拍照取景，将自己的快乐美丽定格在这山光湖色之中；瞧，红色的爱河桥边，一位位鹤发童颜的耄耋老人，驻立在桥的两端次序井然地等待着留影拍照，那匆匆拍摄的瞬间足见老俩口情深似海的美谈，从举手机聚焦取景的刹那，不断叮嘱老伴梳理鬓角发丝和一声声“笑一笑”喊“茄子”等细节，仿佛这个世界暖流横溢，痴情浓郁，关爱彼此相伴终老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河边叠石拙山自成一景，那层次分明的巨石鳞次栉比，与园中的弯曲忸怩的桃树相映成趣，行进其间就如同人在山中行，桃花艳如澜的美幻；离池堂不远处就是园中盛景“往来亭”，圆形双顶伞状立柱设计的造型又给公园的美丽陡增神韵，初看“往来亭”三字，亦有“风波亭”的意境悲凉之感；亭子东西两面开门，六角形亭榭古色生香，散发着浓郁的典雅气息。门柱上各镌刻一幅楹联，东边是：寺废塔存遗古韵，水流鱼跃颂新风；西面是：新亭夕照留伊倩影，古塔朝霞寄我诗情。隔着历史的云烟，我们又仿佛探寻到慈寿寺400多年风靡京城的绝世辉煌。

绕过往来亭沿陡坡前行，枫叶似火，艳丽鲜红，像要燃烧自己为公园怒放生命的最美绚烂；一片片树叶宛如一把把精致的小扇子，在微风吹拂下缓缓飘落，像是给大地铺上一层金色的地毯。行走期间，辗转腾挪，生怕踩碎这一地大自然的馈赠；偶有无法躲闪，踩碰叶面，脚下便会发出“沙沙”声响，那优美婉转的旋律亦仿佛在轻轻诉说经年不易的感人故事。

在山石翠碧合抱的观景台前，我们看到了玲珑公园最美的景致。这里枫树林立松柏苍翠，一片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在硕大树冠托举下绽放金色光芒；空旷通透的方形广场上，游客们载歌载舞，展露着幸福的喜色；不远处，悠扬的笛声吹唱着王立平老师编写的《牧羊曲》，空灵优美的乐声婉转迂回，响彻云天，笛声缓缓曲声漫漫，顿然有一种“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的意境；右侧的长椅上，一排排管弦乐器整齐有序排列，吹鼓手们激情轩昂神采飞扬，表情夸张地摆弄身姿给前面的一位美丽舞者演奏李谷一老师编曲的《北京的金山上》，舞者轻盈飘逸，娇健优美的舞姿搭配着藏族服饰的青春奔放让游客目不转睛，掌声起起彼伏，整个广场仿佛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

优美的环境确实可以治愈和平抚心中的万千愁丝，细想想际遇的艰难艰辛在人生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沧海一粟，经不起任何波浪。暂时的困惑迷茫坚挺硬撑，时过境迁回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就如同这玲珑公园广场的一幕幕美丽景致，它不因繁花争春而多开一季，更不因枯树老藤就少逢一秋，正如路遥先生在创作《平凡世界》时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我们不要有过多的难舍，因为我们都是过客。

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近广场中央，古朴典雅的玲珑塔跃然呈现，池水、微缩景观、塔楼成一字排开，由近及远蔚为壮观；方形池水中倒映着玲珑塔的影子，两边的树木花卉分立两侧，顿然间有一种水景交融的炫幻。

呈八角形密檐式砖塔结构的玲珑塔岿然屹立于公园中心，远远望去就如同一位和蔼慈祥的长者，正含情默默地注视着寻访探奇的游众；还好似一尊法力无边的佛陀，正低头凝视普度施法，让虔诚膜拜的信众袪灾避祸。看着塔楼沉思良久，一般被治愈、解脱、释怀的心绪顿然间漂浮心际，仿佛借助与宝塔的近身对白倾诉，人生的所有悲苦辛酸都可以去除。

玲珑塔是慈寿寺内仅存的一座明代古刹，原名慈寿寺塔，又名永安万寿塔，始建于明万历四年（1576年），成于万历六年仲秋，至今已有400余年历史，是明朝皇帝为慈圣皇太后祝寿所建，是一座通高50米的密檐式八边十三级实心砖塔。原为慈寿寺的核心建筑群，因年代久远，塔身风化严重，但依然雄伟壮观，震撼人心。

塔楼分塔基、塔身和塔刹三部分。塔基共上下两部分，下面为条石砌筑的平台，上面是双层须弥座，须弥座逐层装饰二方连续砖雕纹带，主纹自下而上依次是带壸门的瑞兽并配八宝图案。须弥座上部刻有笙、萧、琴、瑟等各式管弦乐器图案，三层崖壁上印刻仰覆莲花，朵朵挺立，亦如同在承托塔身。砖瓦分别用多重叠涩砖、卷草纹、如意云纹、仿木斗拱、八宝纹带间隔排布设计。据《明史》文载，须弥座上有40座壶形浮案，内雕约200多个神态各异的人像，每个人像都栩栩如生，意境深远，讲述着教化人类敬佛向善的佛教故事。

塔身平面呈八角形，四正面辟有券门，四斜面饰刻券窗，门窗装修均为仿木构形式，门窗上部和两侧有浮雕金刚力士、菩萨、天部等神像，金刚力士体态威武雄浑，菩萨像仪态端庄秀丽，从残存的雕像中仍能看出浮雕的灵动传神，不禁赞叹明代雕刻艺术的精美和匠心工艺的精湛。塔身转角处的砖柱上浮雕有升降龙，龙须缭绕龙瓜飞扬，龙鳞突翘祥云环绕，亦有一股冲霄飞天的神韵。

塔身四面拱券门上嵌有石制匾额，虽然年代久远，字迹变得模糊，如果拉长镜头依然能够看到字迹模样。正对大门的南侧塔身面额上题写“永安万寿塔”，东侧面额为“镇静皇图”，北侧面额为“真慈洪范”，西面额为“辉腾日月”。塔身密檐逐层缓缓上收，檐下砖雕斗拱层层支护，直到塔顶，使塔身稳健美观，层层递进，雄伟壮观，遮而不露，那种透射出的威严大气一览无余。这是典型的“密檐式佛塔”造型，充分展示着辽代佛塔的精致绝美。

每一侧塔身以上均为密檐设计，悬挂铜铃13个，整座楼共有铜铃3304个。铃铛规制排列有序悬挂，密密码码整整齐齐，与塔身浑然一体，给塔楼增添一份华贵之气。微风吹拂时节，铃声响起，叮叮当当，清脆悦耳，乐声悠扬，亦如天簌之音在空中久久回荡。据明代《日下旧闻考》记载，每层塔檐下均有24个佛鑫，原供奉铜佛312尊，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悄转，这些展现曾经辉煌的文物古迹大都遗失殆尽。

塔刹为铜质葫芦形摩尼珠式鎏金宝瓶，下有覆莲承托，自刹顶垂落铁链八条，与刹座下面的塔梁垂脊相连，像一条条丝带飘浮在空中，就好似承载着玲珑塔的全部负重一般，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厚重。

久久凝视，静静回想，沉寂舒缓的心绪已经没有当初被世俗外物强加的负累辛酸，轻松惬意中凭添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历史的敬仰。在游览观赏中沉浸陶醉，不再那么惆怅焦灼，也没有那么怅然若失和心情压抑，慢慢享受大自然赋予的生活之美。

时而还会在观望塔楼古风古韵中陡增些许遗憾，看着那塔楼前展示的慈寿寺原址模型图，心中又慢慢地产生一些无名的悲叹，联想起《日下旧闻考》记：“慈寿寺去阜成八里，圣母慈圣皇太后所建，经始于万历四年，成于万历六年……慈圣皇太后为穆考荐冥祉，神宗祈嗣，寺成赐名慈寿寺……有永安寿塔，塔十三级，高耸入云。”心中顿然间又浮想出慈恩寺的豪华富丽和雍容华贵，原慈寿寺内有tianwang殿、鼓楼、钟楼、永安万寿塔、延寿宝殿、宁安阁等一系列建筑，形制整齐，规模宏大。其中宁安阁匾额为李太后手书，后殿内供奉九莲菩萨像。只因清光绪年间的一场大火，将寺内建筑全部烧毁，只留下现今的这座仿造天宁寺塔修建的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