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漂泊在外,我常想起儿时吃过的奶奶包得猪油渣饺子,想起姑父喝酒的场景。
上世纪80年代末,农村人走亲戚带着猪肉和白酒。这是农村的硬通货,最受欢迎的礼物。作为孩童,我和弟弟盼望着姑姑姑父来,来了有好吃的。中秋节前夕,姑姑带着猪肉和酒走娘家——猪肉,肥的多瘦的少,最讨农村人喜爱。白酒,一瓶一瓶,没啥华丽包装盒。
农家人热情,sha鸡待客。我和弟弟满院子追公鸡,一个拐角逮住叫唤的大公鸡。捉住后,父亲放血、开水褪毛、开膛去掉内脏,现宰的家养公鸡,炒出的鸡肉最香。奶奶和母亲在锅屋炒菜做饭,可谓烟熏火燎。猪肉,肥肉铁锅炼油,瘦肉炒菜。
奶奶娴熟的铁锅猪肉炼油,吱吱的油锅,金黄色的猪油渣泛起。猪油渣,要炸得恰到好处。如果没炸干净,一咬一嘴油,容易发腻。如果炸狠了,会变黑发苦,没香味且不健康。肉片漂浮,表面呈金黄色时捞出来,待油沥干不烫的时候,趁热撒上一把盐。
看到我和弟弟流口水,奶奶拿几块猪油渣让我俩先吃吃解馋。猪油渣的肉香味在嘴里弥漫,越嚼越香嘴里流油。“你俩开始端菜、拿筷子”,奶奶说。我们俩开始把锅屋热菜往堂屋端,父亲招呼姑父坐桌。
晌午,堂屋开桌,青椒炒猪肉、冬瓜炖鸡块是硬菜,有炒茄子炒豆角等素菜,还有下酒菜炒花生米。姑父和爷爷、大伯、父亲、叔叔等坐在八仙桌旁,边吃边喝酒聊着家常。那时农村喝酒,直接拿喝水的搪瓷杯子当酒杯或吃饭的大碗盛酒。
先敬酒再回敬,一来二往,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话也多了。聊庄稼长势,聊收成,聊家长里短。喝酒要把客人喝好,所谓“喝好”就是喝到位。姑父是个酒鬼,无酒不欢,他用筷子敲着桌面和大伯比划着酒令,“老虎、杠子、虫子”声此起彼伏。输了端杯子就是一大口,夹菜吃缓解辣味。在孩童眼里白酒辛辣,在爱喝酒人眼里是甘爽的美味。
农村人看来,酒是粮食精华,喝了能强身健体,缓解疲劳。农忙时,家里放瓶白酒,干活累了嗽一口酒倒头睡,醒来更有力量。平时干活遇到擦伤碰伤,白酒擦擦消毒,有利于伤口恢复。
堂屋喝得热火朝天,我和弟弟因为年龄小不解酒的魅力,看得发饿。奶奶和母亲忙着包猪油渣饺子。炼油后的猪油渣和嫩芹菜在一起切碎、搅拌做馅子,包饺子。一个个饱满的饺子在锅里翻腾,熟了盛上满满一碗。我和弟弟吃着香喷喷的猪油渣饺子。大人爱吃生肉馅子,说这样饺子香。我们小孩子喜欢猪油渣馅子,不油腻,有香味有嚼头。记得,我吃到一口大肥肉的饺子,会偷偷的把肥肉吐了。
堂屋的酒局还在继续,地上一个个空酒瓶。大伯和姑父喝得话特别多,成为话痨。叔叔已喝醉趴在桌上,姑父吆喝着还要喝,姑姑在一旁教训他。这时爷爷拿着酒瓶出来,奶奶给酒瓶加一勺子凉水。姑父是个酒鬼,平时看到谁家有酒就赖着到饭点不走——喝醉了,抱着酒瓶不放。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物质不太丰盛时代,猪肉猪油渣是孩子们心中的美食美味,留下记忆的味道。而在大人眼里,白酒不是苦辣,是美味的琼浆。如今,当年无酒不欢的姑父已老了,平时喝少量纯粮酒,他会说“喝多了伤肝”。
记得当年酒桌,大伯抱着酒瓶爱对姑父说,“等我爹娘百年后,下一辈亲戚还得走动,咱们还要喝。”当时,我听不懂“百年后”啥意思,如今爷爷奶奶离开我们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