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日光清浅,天空湛蓝,淡淡的秋风轻拂过发丝,宛若一个跳动的音符,奏响了一曲悠扬的钢琴曲。盛夏落幕,岁月短长,在生命的轮回中,总有一些丰收的喜悦悄然而至。秋,一个枯萎与收获并存的季节,纵使淡泊,清冷,乃至透彻,可这世间依然有值得去感慨的美好。
下午三点,半夏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蜜糖”的玻璃门。角落里六号桌的位置,已经有一个挺拔硬净的背影等在了那里。她抬手看了看表,确定自己没有迟到后从容地走向了六号桌的位置。想想都觉得可笑,自己曾经最不屑的相亲,在经年之后的今天,竟然妥妥地把自己套牢了。
“是江小姐吧,我是叶凌泉。”对面的人见她走近后微笑着起身,很绅士地请她入座。
“叶先生你好,我是江半夏。既然都是应周阿姨的邀约,想必你我的基本情况彼此还是略知一二的。”“是的,周阿姨多少讲了点儿。”“那么叶先生刚刚眼底闪过的疑惑代表什么?”好敏锐的姑娘,凌泉心里一凛,作为一名军人,思绪微动都能被瞬间识破,很失败,很沉重的降维打击有木有?
“那个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哦,这样啊。不过我想告诉叶先生,这种搭讪女孩子的方式已经过时很久了。”凌泉知道眼前的女孩在调侃他,也不辩解,心底忽然多了种异样的感觉,有意思,原本只是敷衍一下周阿姨的,现在看来有必要安fu一下自己的兴致了。
“呵呵,江小姐说笑了,我叶凌泉是名军人,从来不随便搭讪女孩子,今天我来这里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如果江小姐也有这样很符合实际的想法,且对我还算满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我……”半夏望着眼前这个如劲松般气宇轩昂的男人突然语塞了,刚才佯装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满意吗?当然满意。军人意味着什么?稳定的夫妻关系,聚少离多的日子,差强人意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聚少离多的日子更符合她的心意,所以,不管对面坐的是谁,只要条件符合,她总要试试。“叶先生很着急结婚?”“也不是很着急,就是觉得这人呐,到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年龄的事情罢了。”“那你有转业的打算吗?可能这个问题有些唐突,可我还是想了解一下叶先生对未来的想法。”“暂时没有,我热爱bu队,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一辈子献身部队。”凌泉说罢偷偷瞄了半夏一眼,为了不落下风他故意这样说的,虽然想法真实,可没有最后敲定,因为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一辈子独守空房。“好,我理解并支持。”嗯?支持?难道是自己与社会脱节太久了?半夏看出了凌泉的震惊,嘴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不是个为了爱死去活来的女子,我憧憬的婚姻是彼此独立自由,互不打扰。简单说吧,如果我们真走到结婚那一步,第一,我们要单独居住,当然孝道我还是懂的。第二,我很忙,不会三天两头卿卿我我地联系你,第三,你可以永远献身部队,但我不会随军,当然妻子的责任我还是会尽到的。总结一下,和我结婚,我可以做好老婆这个角色,可不会给你那种所谓抛弃全世界的爱情。
”半夏一口气说完,等着这个男人愤怒起身,可眼前的这位先生一直在笑,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搞得半夏丢下一句‘我很忙,你考虑清楚我们再联系’后,红着脸落荒而逃。看着猫儿一般的女子消失在街角,凌泉笑着摇了摇头,亏得自己百步穿杨的眼力,识破了她的强装镇定,不然非着了她的道不可。晚上周阿姨打来电话询问,当被告知小叶很满意后,半夏又被惊到了,头一回没有被当成神经病的感觉貌似很惶恐。
周阿姨说,小江啊,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值得被人疼被人爱,阿姨我虽然没文化,却能洞悉你心底根植的善良。小叶我虽然不太了解,但从细节上能看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如果不讨厌就好好谈谈,阿姨只是个保洁的,这线牵上了,往后就看你们俩的缘分了。
放下电话,半夏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八年了,自从上大学后,已经很少听到这种妈妈似的唠叨了,明明还有亲人在世,可自己却活成了一座孤岛,有时候想想真的很悲催。第二天是周末,半夏懒懒地不想起床,怎料桔梗今天也轮到休息,便电话轰炸过来要约她一起逛街,说是天气凉了,要给她的两个小吞金兽买衣服鞋子。桔梗在开发区的流水线上打工,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女人,平日里就是一只忙碌的小蜜蜂。想到桔梗,半夏的思绪不期然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在那里炊烟袅袅,绿树环绕,在那里有细碎的童年记忆,有青春年少里的一场噩梦,在那里有爱她却又隐忍的母亲,还有夕阳西下屋顶上她和桔梗的初识。那是东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宁静祥和,淳朴自然。
八岁那年,母亲与赵叔叔成婚,半夏便随着母亲走进那里。那时的自己很小,看惯了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对眼前的这方土地总是透着一股新奇。母亲在村小学里教书,兼顾着几亩薄田,而赵叔叔是大货车司机,经常外出,这样又累又危险的职业在当时那个信息闭塞的小山村里竟然惹得许多人羡慕。我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嫁给赵叔叔,母亲说:“孩子,你还小,大人间的恩恩怨怨你还不懂,但赵叔叔是好人,是我们的恩人,你可以不叫他爸爸,但妈妈希望你能懂得知恩感恩。
”母亲的话语重心长,半夏听得似懂非懂。其实自己是有过爸爸的,只是那个人决绝地从二十四楼一跃而下,留下了巨额债务和支离破碎的家。那年她七岁,歇斯底里的讨债人和血肉模糊的父亲成为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后来房子被收走,母亲被停职,亲戚避而不见,大雨滂沱中母亲拉着她的手不知道去往何方,不曾想街角处的赵叔叔撑着伞迎面而来。“玉兰,带着孩子跟我走吧!”母亲看着眼前这个眼角带泪,身上散发着些微酒气的人愣怔了半天,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半夏想,真的很感谢那场雨,因为它遮住了母亲骄傲的泪。可母亲却说,她很感谢酒,是酒让赵叔叔在合适的时间点燃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桔梗逛街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这家伙为了多挣些钱平日里总是加班,好不容易有一天得闲,大有踏平商家,洗劫商场的气势。其实东西也不是买了很多,因为桔梗关于性价比的习惯,总是货比三家乃至三十家,这真真让半夏头疼了半天。直到黄昏两个人才大包小包的回来,半夏瘫在沙发上赖皮不动,桔梗则欢快地奔去厨房准备火锅的食材。
半夏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会心一笑,这个不知疲倦的xiao女人,只有她过来的时候自己才能吃顿有滋有味的饭菜。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锅底便做好了,两个人邻桌而坐。半夏的性子理智清冷,自从两年前自己按揭买下这套小房子后,带回家的也只有桔梗。“半夏,能和你这样坐在一起吃火锅我突然觉得很不真实,快掐掐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谢大小姐,貌似你这个梦迄今为止已经是做的第三次了。”“切,就是感觉不真实嘛,你曾经想过十几年后我们能建立这样的革命友谊吗?反正我从来没敢想过。你可是仙女诶。”“呵呵,你见过这么狼狈的仙女么。是啊,真快,十三年了。桔梗,咱们喝点吧!”“白的昂?先说好,只可小酌不许牛饮,明天我还要挣银子呢。”“好好好,小财迷精。”“半夏同志,注意你的用词,我这叫尊重现实。”两口酒下肚,舌尖的辛辣熨烫出口中的醇柔,跌跌撞撞一路敲开那些尘封的过往。“桔梗,你恨过大龙哥吗?”“恨他干什么,在那种境遇下我能改变什么呢,路是我自己选的。”“那你爱过他吗?”“爱……我不知道,我读的书少,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爱又是什么呢?半夏,好多事情纠结不如看开,这么多年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江姨她真的老了。”“你这个老气横秋的家伙,怎么跟居委会大妈一样。来,走一个先。”呵呵,这个让人不容小觑的xiao女人,总能轻而易举地碰触到她那根柔软的神经。
滚烫的火锅氤氲出眼底的雾气,昏黄的记忆碎片里,醉了刘伶的液体之火将十五岁的夏天点燃。十五那年暑假,半夏刚回家就听见村里人的议论,说是她邻居家的大龙哥讨了个不花钱的媳妇,不花钱也就罢了,可这个小媳妇才只有十五岁,大龙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典型的老牛吃嫩草嘛。
那时候的农村还没有外出打工的意识,普遍都很穷,大龙的母亲刘娘费劲巴力地给大龙的哥哥讨上媳妇后欠了一屁股外债,所以大龙就一直光棍着,如今天上掉下个小媳妇来,怎能不被乡亲们津津乐道地议论着。半夏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半信半疑着,十五岁的年纪,这不跟自己同龄么,哪有人放着书不读跑出去给人家做媳妇的。直到母亲送走前来炫耀的刘娘后,半夏才从母亲的叹息中敲定了事件的真实性。她震惊地问着母亲:“这是为什么?红旗下的新社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母亲抚摸着她的头沉默了片刻才叹息着回答到:“苦命的娃娃呦,是为了吃饭。”还对半夏讲,大龙是个唯母是从的孝顺孩子,以刘娘的性子,往后这个叫桔梗的丫头少不了要吃些苦头的。
果然,以后的日子刘娘家的院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嫌弃,打骂和哭泣声,偶尔掺杂着大龙和刘娘母子间弱弱地争吵声。赵叔叔每次出车回来,都会让母亲去刘娘家串串门,带些东西过去,顺便话里话外地点点刘娘,让她对小丫头好点儿。因为她对桔梗的好奇,所以往往都会缠着母亲一起去。刘娘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因为母亲改嫁过来的原因,每次进门都要先挖苦几句,然后看到带过去的东西后才变得客气。如此几次三番后,桔梗的境遇没有改变多少,反而助长了刘娘的贪婪之气,无奈之下的母亲也只能作罢。世界就是这样,在看不到的角落里有太多的不幸与悲伤,好多时候我们拼尽全力,却发现仍然无力怜悯。和桔梗的熟识缘于一个燥热的黄昏,那天半夏又偷偷爬上屋顶去吹风,突然瞥见刘娘家的小媳妇在扫院子,整个人都被汗水打湿了,边扫边擦脸,不知道擦的是泪还是汗。
自从这个叫桔梗的丫头进了刘娘家的门,半夏的思绪就没有平复过,敏感的神经总能被那处破败院落里的动静所吸引。这个季节大人都下田了,小丫头自己在家,半夏积攒了半天勇气才敢招呼到:“喂,桔梗,屋顶凉快,你要不要过来吹吹风?”桔梗听到她的喊声局促地绞着衣角,然后摇了摇头。“别害怕,他们都没在家,我们可以做朋友,来呀,梯子。”在半夏的再三邀请下,桔梗爬了上来,两个同龄的女孩子并肩坐在了夕阳下。那天的夕阳很美,半夏每每回忆起来都会嘴角上扬,因为在她寄居的故乡桔梗是唯一一个陪她爬上屋顶看夕阳的人。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天夕阳下半夏伸出的那只善意的手,成为了桔梗至暗人生里永恒的光。
桔梗的家在小村西北一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两个蔬菜大棚,闲时父亲也会打些零工补贴家用,她还有一个年长她八岁的姐姐,一家人虽然贫穷却也其乐融融。然而苍天也会有闭上眼睛的时候,当命运的车轮轰隆隆碾压过来的时候,渺小如蝼蚁般的我们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绝地反击。桔梗十岁那年,政府要搞建设征用了她家的土地,给了些补偿款,这也就意味着往后她家的经济来源全靠父母出去打散工。小镇本来也是因着石油运输衍生出来的,没有多少支柱企业,所以没有了土地的底层老百姓收入很不稳定。
十岁的年纪还不会考虑那么多,桔梗只知道家里有钱了,母亲再也不用为她和姐姐的学费发愁了。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半年,母亲便病倒了。父亲带着她由镇里,市里,一路辗转看到省城,最后被确诊癌症后,这对饱经沧桑的老夫妻跪在医院的门口抱着头嚎嚎大哭。因病返贫是这个社会的悲哀,也是许多普通家庭逃不过去的劫难。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家里的积蓄花去了多半,终究还是没有挽留住母亲的命。
送走母亲后,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眼底除了晦暗再也没有燃起过希望的光。姐姐的书终是读不下去了,母亲病倒后她便辍学了。没有了母亲的家就像踏了整个天,父亲整日从酒里寻求解脱,还在有心人的怂恿下迷上了赌博,很快那点所剩无几的征地款就被输光了。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乱,隔三差五总会有小混混找上门讨要赌债,还扬言要把姐姐卖掉用来还钱,而此时的父亲整日沉浸在飘飘欲仙的世界里,仿佛外面的鸡飞狗跳与他毫无关联。看着此刻行尸走肉般的父亲,姐妹俩相拥而泣,昔日里那棵遮风挡雨的大树在生活的苦难面前轰然倒塌。
那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三,大雪纷飞,就在家家户户为小年的到来而忙碌时,呼啸的北风中只有桔梗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具‘雪人’面前发呆。那是昨天她寻了半夜都没有寻见的父亲,此刻的他正蜷缩在一堆柴草旁,手里握着酒瓶,嘴角挂着微笑,整个人已经僵硬,被漫天的大雪掩埋成了雪人。姐姐还没有下夜班,桔梗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父亲,心痛得仿佛要死掉了,可眼角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究竟苦难还有多少呢?至亲的相继离世算不算终结?走吧,都走吧,这样也好,没有了争吵,没有了叹息,也没有了爱。那一刻,桔梗的世界寂静极了,十一岁的孩子无助地跪坐在漫天大雪里,呜咽出震碎灵魂的悲鸣。第二年春天,二十岁的姐姐便结婚了,不要彩礼,不用婚礼,唯一的要求就是带妹出嫁。在那个贫瘠的小镇,多一口人吃饭读书,生活的重担便多了一分沉重。
姐夫是普通人家的长子,底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姐姐过门后一家八口的吃喝拉撒便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姐夫长年在外打工,姐姐则留在家里一边照顾老小,一边打些散工补贴家用。后来随着小外甥的出生,日子更艰难了。桔梗知道,姐姐那些偷偷咽下的委屈和眼泪多半是因她而来的,就算她吃得再少,哪怕包揽下所有力所能及的家务还是不能讨得姐姐婆婆的欢心,捎带着连姐姐也被嫌弃。贫穷之下,人性本初的善良也会被扭曲,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会被践踏,这就是最不能直视的丑陋人性与现实。
日子磕磕碰碰,转眼桔梗十五岁了。这是个尴尬的年纪,上学是不可能了,姐夫好几个弟妹哪能轮到她啊,上班吧又太小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去用她。就在她担心给姐姐带来新一轮困扰时,有个婶婶悄悄地问她愿不愿意去农村给人家做媳妇,她问婶婶:“能吃饱饭吗?”婶婶笑着对她说:“农村有地,只要勤劳,吃饱饭是没问题的,只是你没做过农活,需要适应。”她听后想了想便答应了,尽管那个男人比她大了整整十五岁。姐姐知道这件事后哭成了泪人,执意不肯,桔梗拉着姐姐的手说:“姐,你已经尽力了,你也知道维持这个家太难了,我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对不对,只不过提前了一点点而已。”姐姐说:“妹妹呀,你还是太小了,太小了,你的人生本该不是这样的。老天啊,你无眼呀,求你把所有的苦难都冲着我来吧,放过我妹妹吧!”悲伤的眼泪没能阻挡住离别的脚步,
十五岁的那年夏天,桔梗跟着那个婶婶来到了一百公里外的小村给人家做媳妇,一样没有彩礼,没有婚礼。她对那个男人唯一的要求是:让她吃饱饭,给她一个家。那个男人就是大龙,而那个婶婶则是大龙的一个远房表姐。婆婆刁钻,大龙憨厚,婚后最初的日子七零八乱,却也真正做到了让她先吃饱饭。在那段至暗时刻,桔梗认识了如仙女般的邻家女孩,这个整天穿着漂亮衣服,有零食吃,有父亲疼母亲爱的孩子似乎并不快乐,常常爬上屋顶对着如血的残阳发呆。女孩说:“桔梗,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真是笑话,哪能一样呢,自己这样炸裂的人生可能只有电影敢这样演吧,她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罢了。
听婆婆讲,那个江老师是个二婚头,当年赵叔叔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宁愿和父母闹翻也要把她娶进门,还带着个拖油瓶。以他的本事,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娶不进来呀,非要找个二婚头,把双亲气到四川不回来了不说,还把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了。这要是娶别人,你赵叔早就买了市里的高楼享福去了,还用守在这个小破村子里受罪。别人的是非桔梗不想评论,但婆婆语气里的羡慕和嫉妒桔梗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看来赵叔叔和江老师也是有故事的人呢。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淌过,在那个孤独,陌生和至暗的夏天,桔梗唯一的光便是黄昏时分和半夏一起爬上屋顶,或互相倾诉心声,或并肩感叹夕阳,或依偎着幻想迷茫的未来。
时光总是很短,夏天过得很快,她最后一次和半夏并肩坐在屋顶是暑假结束的前一天。那天半夏眼泪流得很凶,问她怎么了也不答,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了,半夏才对她说:“桔梗,我要走了,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听得桔梗一头雾水后,半夏转身下去,倔强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从那天以后,桔梗很少见到半夏了,即便她回来一下子,也是很匆忙。第二年冬天,桔梗的儿子出生了,尽管她只有十六岁,可母亲这个角色她必须尽快适应和胜任,这样她和半夏的交集就更少了。半夏要努力求学,她要努力生存,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相识是上苍的眷顾,而渐行渐远也是生活的必然。
火锅越吃越热,酒越喝越暖,而日子越过越浓。其实生活就有如这杯中澄澈的液体般,或芬芳,或浓烈,或馥郁,只有细细品味,才能感悟到其中的醇厚与深意。灯火璀璨,静夜微澜,当所有的欢乐与喧嚣归于平静后,才发现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那颗心并非无坚不摧,仍然渴望享受人间烟火气中所有的爱与暖。
看着桔梗搭乘的出租车远去,半夏莫名地又湿润了眼角,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多愁善感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半夏自责地甩甩头往回走,当初打拼在这座陌生的城,就是为了斩断过往,可老天终归是没有让她如愿,茫茫人海,几率如此之小的相遇,楞是让她跟桔梗碰上了。
犹记得一年前她把撞倒的桔梗扶起来的那一刻,自己胆战心惊,低头哈腰,对方怒气冲天,谩骂指责,剧情还没来得及升华便戛然而止,两个人瞪大眼睛揪耳朵摸鼻子反复确认对方的滑稽样,现在想起来都很搞笑。真真是命运不好琢磨,缘分异常难得。
凌泉在路灯下看着半夏没有停留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很是挫败,这个让他初见就有点心动的女子,沉思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就是太没有安全意识了。“站住,举起手来!”凌泉玩心大起地笑着喊到。半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颤抖着手停在那里,等着身后的人靠近。qiangjie的?醉酒的?还是……脑子里思考一番后她很快镇定了,这里是小区,保安在二百米处,左手边还有小径两条,胜算很大。
计算着脚步声在袭击范围内后,半夏利落地侧身一脚,速度之快让凌泉震惊,不由地赞叹到:“好身手!”此时的半夏已经认出了他却没有停手的意思,看来真的把这只小猫咪惹毛了。在军人面前,半夏那点跆拳道的段位真的算不了什么,不一会儿她便败了下风。“叶先生不太礼貌吧。”“呵呵,叫我凌泉吧,本来是想告诉你,女孩子走夜路看到可疑人要绕道而行的,如今看来不用了,你出乎了我的意料。”
半夏知道刚才自己走神了,确实没有警惕之心在里面,也不好再闹脾气。昨天刚见过面,今天又遇到,忽然有些尴尬。“那个,你考虑清楚了,觉得可以跟我谈朋友?”“周姨昨儿没给你消息吗?还是说你退缩了?”“你不觉得我是神经病?”“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很独立,适合做军人的妻子。”天呐,这都行,难道是春天来了?半夏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阵无语。凌泉看着她那无辜又隐忍的小模样,嘴角悄悄上扬,心想:认栽吧你,这圈套可是你自己下的。
微风轻拂,繁星点点,上一次漫步在这样令人陶醉的夜晚还是在大学校园,那时候苏木还在身边。然而青春的誓言何其短暂,再多的永远在现实面前也不值一文钱,所以当那个许诺要护她一生周全的男孩为了出国而放弃她时,她便不再相信爱情。
“在想什么?”见身边的人半天没有言语凌泉问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有个军人在身边安全感瞬间拉满,你看,这样浪漫的夜晚,硬是被你走出了大阅兵的铮铮气场,很震慑是不是。“半夏,你取笑我?”“哈哈,真没,实话实说。诶,话说你怎么会在这?”一翻逗贫后半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刚下去买了包烟,我的房子在32号楼。”“你也住在这里?好巧啊。那你买的烟呢?”“我……”好吧,又被识破了,他根本不吸烟。
其实凌泉是故意出来寻求偶遇的,昨天周姨去他那打扫卫生,絮絮叨叨讲了半夏的许多好,无意间还透露出她也住在这个小区,听到这个消息让他的心跳了一下。周姨是半夏她们公司的保洁阿姨,兼职做钟点工,因为在业内口碑好,所以每次回来凌泉都会找她来家里搞搞卫生。这边的房子是他自己名下的,平时探家很少来这边,这次过来是因为被父母逼着相亲逼得有些烦了,所以跑过来躲两天清净,没想到还扯出了一段姻缘,这生活呀还真真地充满了不可思议。
“半夏,过了明天我就要归队了,再回来可能得年底了,明天晚上我们正式约会吧,等你下班我去接你。”“啊?哦。接我下班就不用了,之前我提的那些想法你确定考虑清楚了?”“没什么可考虑的,你需要的就是独立,而我也希望有一个稳定内核的妻子,我们很合适。不过作为军属是很辛苦很委屈的,这点你也要有心里准备,因为很多时候不是你一个电话我就能出现在你身边的。”两个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分别在了楼下,直到半夏躺在自家的沙发上还觉得有点恍惚。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了,脑子有点不够用。
起来喝了杯水,半夏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回忆起了刚才的一幕。就在刚才她刚要上电梯,凌泉忽然扳住她的肩膀很认真地说:“半夏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叶凌泉的女朋友了,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喝酒,因为我会嫉妒别的男人看到你娇憨的模样,现在盖章。”说罢往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后转身离去,留她楞在原地啼笑皆非。好强大的气场,好霸道的占有欲,好可爱的da男人。
第二天上班半夏被临时受命出差,所以凌泉心心念念地正式约会也就泡汤了,这个强势的职场小女子,工作起来果然把一切都忘了。凌泉归队了,他没有谈过恋爱,不会卿卿我我,可他懂得担当与责任,所以这次回去没有走得了无牵挂,留下了一份惦念在心里。他暂时没有告诉父母相亲这件事情,半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从四年前江边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时间这样久了,她的心结还是没有完全解开。
日子忙忙碌碌,四季交替更迭,还来不及感叹秋的美好,冬的脚步已经悄悄来临了。受冷空气影响,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半夏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点开凌泉发来的信息,‘注意加衣’四个字让她心里一暖。自从凌泉归队后,两个人各自忙碌,虽然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可时断时续地信息留言却也成了两个人感情的升温剂,能够被人惦念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刚绕过小径,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雨中徘徊,那落寞的背影,花白的头发让半夏鼻子一酸。忙上前说道:“妈,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吧,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江玉兰看到四年未见的女儿跑向自己也是眼眶一热,局促地回答道:“没等多久,知道你忙,天冬来这里参加一个青少年画展,听桔梗丫头说你也在这边,我就想着过来看看。”
清冷的夜晚,袅袅的茶香,十年来母女俩鲜少有这样的时刻。半夏看着母亲,像桔梗说的那样,她真的老了,没有了记忆中的果断干练,也没有了年轻时的无所畏惧,尤其是看向她时小心翼翼的眼神,让她很是心疼,看来因着自己当初的执念,还是辜负和亏欠母亲太多了。母亲这次是陪弟弟来参加画展的,这个小她十七岁的弟弟很有绘画天赋,她只在他出生和三岁时见过两次,如今都可以参加画展了,时间真是个让人感叹的东西。
“既然到这边来了,怎么还住酒店,明天让赵叔和天冬一起住家里来吧。”“不用,小孩子太吵,你赵叔怕影响到你,我也就是不放心,趁着这个机会过来看看你。”“妈,这些年赵叔……他还好吧?”“好,你上大学那年我们就搬市里去了,你赵叔开了个汽车修理部,日子挺宽裕的。其实他也挺想你的,就是觉得伤了你的心了,没脸见你。孩子,那件事根源在妈妈,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怨吗?真的怨过。那样惊心动魄的夜晚,纵使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也会有羞耻感。但作为继父来讲,赵叔叔对她真的很好。他会拉着她的小手去看露天电影,会半夜背着发烧的她去看医生,会从外面给她带回零食和布娃娃,在那样贫瘠的年代把她宠成一个小公主。如果没有那个夜晚,她会如亲生女儿般承欢膝下,可人生哪里有如果呢。也是在那一天,她才明白赵叔叔对母亲的爱多么隐忍,深沉和浓烈,浓烈到令人窒息。
那个十五岁的夏天夜晚,开学在即,半夏欢快地收拾东西,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她急忙出门查看,发现竟是赵叔叔醉倒在了门外。她知道这几天赵叔叔去四川奔丧了,因为她们母女的缘故,赵叔叔和家里人的关系一向不大好,向来克制的他想必心情糟糕到了极致,才喝成了这副鬼样子。
半夏也没多想,把他扶到床上,倒了些热水过去。可没等她把水喂过去,赵叔叔忽然疯了一般摇着她的肩膀大哭道:“玉兰,为什么?为什么我掏心掏肺也争不过一个死人,我不要你报恩,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爱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半夏吓坏了,她边挣扎边颤抖着说:“赵叔叔,是我,妈妈她不在,她……去给明明补课了,赵叔叔你醒醒啊!”“玉兰,我不要醒,二十年了,我宁愿永远糊涂下去,我不要你的感激,我也不要你的卑微,我只要你的一颗真心,你明白吗玉兰……”
赵叔叔越说越激动,竟然把她扑倒在床上,愤怒地撕che她的衣服。她挣扎着边哭边喊,各种害怕,羞辱,愤怒齐聚心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母亲回来了,迎面一巴掌把赵叔叔掴倒在了地上。“赵楚原你畜生,她是你女儿!”母亲的这声吼把赵叔叔从疯癫的边缘拉了回来,而此时的半夏却失去了理智,两眼发红的她跑进厨房拿把菜dao冲着赵叔叔就砍了过去……
那天的记忆非常混乱,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母亲左臂受伤,更令人难过的是她流产了。她和赵叔叔成婚七年才孕育出的小生命,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便夭折在这次事件中。因为谁都不知道母亲怀孕,所以这件事对赵叔叔和她的打击都很大。“妈妈,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害怕。”看着母亲苍白的脸颊半夏流着泪央求到。母亲叹息一声,轻拍着她的背说:“孩子,是妈妈不好,对不起你们。恨能挑起是非,而爱能遮掩一切,你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病房门外,满脸悔恨,憔悴不堪的赵叔叔已经跪了一天一夜。这个铮铮铁骨,救她们母女于危难之际的男人,十五岁的她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
“妈,这么多年你爱赵叔叔吗?”时钟滴滴答答,母女俩断断续续的细语中半夏终于问出了多年的疑问。“爱吧。夏夏,到妈妈这个年龄,谈爱情都过于苍白了。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当年我爱你爸爸也爱得死去活来,可得到的是他的朝三暮四和舍掉生命的弃绝。那时候年轻,只追求虚无缥缈的浪漫,可当爱情真正融入到生活中时,才发现最美好的爱情是烟火气里的温情,是所谓的‘有人陪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在这段关系中,你赵叔付出的太多了,还很遗憾地弄丢了你,也是因着那件事我也才有所思考,悟透了生活的本质。他是个好人,最初几年是我的清冷伤害了他,所以后来的日子我不能让他输太多。”初冬的夜晚清冷寂静,母女俩的这次畅谈终于解开了半夏多年的猜测与执念。原来没有所谓的隐忍缄默,也没有她想像的横刀夺爱,有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深爱与等待的故事。
江玉兰当年是支边青年,曾经和赵楚原在同一个农场劳作,年轻的她热情善良,温婉大方,是个很受大家欢迎的姑娘。因为心中有了所爱之人,所以当年她并不知道赵楚原已经悄悄爱上了她。若不是后来家庭出现变故,走投无路时赵楚原的突然出现,江玉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年的那个小伙子爱她爱得如此执着,竟然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苦等十几年。这份感情的浓烈让她震惊,更令她觉得卑微,尤其在赵楚原拿出所有积蓄替她还清债务,不惜与家人闹翻也要娶她为妻时,她的亏欠更是上升到了顶点,可赵楚原要的并不是这些,他要的是她的心。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时光流转,把酒言欢,只有用爱前行方能不负此生。元旦假期刚过,堆积起来的工作还没理清,半夏便被部队上的一通电话打乱了节奏。凌泉受伤了,作为女朋友的她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探望一下。电话讲得很简单,三言两语,可半夏的心却像过了千军万马般,这种关乎生死的未知她恐惧极了。下了飞机直奔军区医院,一路强装的镇定从容在见到凌泉的那一刻还是碎裂掉了。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身上束缚着各种监测仪器,直挺挺躺在那里,仿佛一个任人摆布的大号布娃娃。半夏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脑子里回忆起两个人相亲以来的种种,虽然少得可怜却也耐人回味。凌泉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可半夏的心还是生疼,眼泪也不争气地滚了又落,说好的不动感情呢,自己这菜niao样又是为哪般。
凌泉的战友交代好各项事宜后归队了,临走时的那句‘嫂子,照顾好我哥’让半夏的耳根红了半天。刚整理好各种情绪,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走进了病房,阿姨抹着眼泪,叔叔则满脸地镇定刚毅。六目相对之际,半夏的心“咚咚”跳了几下,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可这种境遇下未免唐突了些。“叔叔阿姨好!”“嗯?哦!好!好!是泉儿的女朋友吧,大老远地跑过来,真是个好孩子!”叶阿姨拉着她的手也不抹眼泪了,满眼怜爱地看着她。“泉儿还没醒?”叶叔叔问罢便走向床边的凌泉。“还没,问过医生已经脱离危险了,各项检查也还好,只是还没醒,可能是太虚弱了。”“嗯,那就让他多睡会儿吧。老婆子,儿子咱也看到了,咱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去趟军区么,这里就先麻烦姑娘了。”还没等半夏反应过来,叶叔叔已经推着叶阿姨走出了病房。这?画风是不是转换得太快了些?半夏站在门口,看着这对老人拉扯着远去,一丝微笑挂上嘴角,多么平淡温馨的画面,近黄昏又如何,夕阳总有无限好。
“好了,凌泉同志,别装了,说,什么时候醒的?”半夏佯装生气地瞪着床上某人。凌泉睁开眼睛,牵着她的手咧嘴一笑道:“你怎么发现的?”“凌泉,我是傻子吗?如果没有小动作,叔叔会在你床边站一下就走?除非你不是亲生的。”“唉!有个聪明的老婆真是自讨苦吃,这往后想沾个花惹个草都没机会。”“叶凌泉,你敢再想一想试试!”“嗷~老婆我错了,疼!扯到伤口了。”半夏把手从凌泉的耳朵拿开,轻抚着他苍白的脸颊又红了眼圈。“凌泉,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的,你呢?每一次结束都是一场新生,生活虽有诸多不易,但请不要轻言放弃。”凌泉揉了揉半夏的脑袋轻轻说道。诶,好熟悉的话,在哪里听过呢?半夏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才想起了四年前的江边。“你是?”“我是。小没良心的,好歹救过你的命,转身忘得倒干净。”
半夏鸵鸟般地将头埋进被子,默默地诠释着无言以对。真不是故意忘的,那段时间苏木刚走,考研又上不了岸,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记忆里好多断片,完全串连不起来。只记得自己万念俱灰淹没在江水中时,有个人死拉硬拽地把她弄到岸上,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姑娘,请尊重生命。因为每一次结束都是一场新生,生活虽有诸多不易,但请不要轻言放弃。”后来她失去意识被救护车接走,而他消失在茫茫人海,连个背影都不曾在记忆里留下。
凌泉这次伤得不轻,即便他强健如牛还是乖乖地休养了一个月之久。半夏悉心照顾着他,听他讲着bu队里的种种日常,以及zhi行任务时遭遇的各种危险瞬间,往往听着听着半夏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原来真的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国泰民安的背后是许多人在默默地替我们负重前行。
凌泉出院那天,半夏给他的奖赏便是直接拉他去了民政局,这波神操作又一次刷新了凌泉的认知,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xiao女人,从相亲到结婚短短三个月,连恋爱都没谈就让他叶凌泉稀里糊涂地嫁了。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半夏骄傲极了,戍边将士家属这个身份,让她找到了强烈地责任感和满满地人生归属感。“半夏,什么时候想明白的?”“从听你讲了那个十八岁小战士英勇牺牲的那刻开始。凌泉,谢谢你让我从‘小我’认识到了‘大我’,纵使你们最清澈的爱只为祖国,我也愿意留一份爱在后方,让你一回头便能看见。以后的日子,与夫共勉,与有荣焉。凌泉,你愿意吗?”回答她的是凌泉眼含热泪地拥抱和盛满爱意地亲wen。
爆竹声声,春意渐浓。除夕这天半夏在凌泉地陪同下回到了载满记忆的童年故乡。随着社会的发展与变革,记忆中那个宁静祥和的小村早已不复存在,残桓断壁上将要崛起的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工业园区。岁月匆匆,流年无情,繁花落尽,因爱新生。在市中心的一片花园小区里,母亲、赵叔和天冬早已等候在单元楼的门口,看到她携夫归来,脸上皆跳动着喜悦的光芒。“爸,妈,天冬,我回来了。”二十年了,半夏终于鼓足勇气喊出了自己的心声。“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咱回家去!”赵楚原偷偷将眼角的泪擦了又擦,语无伦次地说道。半夏这句迟来的“爸爸”流淌着世间温情,也让所有人看到了人间值得。菜香四溢,酒香正浓,在充满烟火气的人生中,路虽崎岖且漫漫,却也总有值得珍藏的瞬间,也许故事只在岁月里,但温柔却在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