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瑞雪

宁星 · 发表于昨天 07:20

本帖最后由宁星于 2025-1-10 16:26 编辑

　　
　　一
　　下雪，对于北方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而于南方浙西南人来说，就有些稀罕了。尤其好像这二十多年来，除高山地区之外，平原地带、低海拔地方没有下过堆得厚厚积雪的大雪，甚至有多年连一朵雪花没有飘过，南方“贫雪”了，这大概受全球气候变化原因影响吧。
　　不过几年前倒下过一场“大雪”。天空飘起了鹅毛，我伫立窗前远眺，飞舞的雪花仿佛是家乡金黄色稻穗上悬浮着成千上万只蜻蜓，缓缓移动，近看又宛如白衣天使匆匆赶路。
　　寒冬里下雪，那苍凉的天空、灰色的大地，便有了灵动、浪漫的诗意，有了无限生机和飘渺圣洁的美丽。
　　小伙子、姑娘们走向院子里，伸出双臂拥抱这飘飘洒洒的雪花，并仰起头来，让雪花一朵一朵亲吻脸颊，还哼唱着《我爱你塞北的雪》。
　　微信群里，也有人不断秀雪景，这久违的“大雪”，让人格外欢喜有趣。
　　可是天空老天爷好像很吝啬，雪只普降了几个小时，不管人们如此渴望，就是不肯降了。这不够力度的降雪，就谈不上有堆积的厚雪，更谈不上滚雪球，雕雪人，踏雪寻梅了。
　　但是亦阻碍不了人们对白雪的喜爱。今年过年假期，有不少人驱车赴往离城五十多公里、甚至更远的高海拔山区，赏雪松、雪景，并玩各种冰雪游戏。
　　天气预报：当地今年二月二十几号有雨夹雪。可是我所在的城市没飘过一朵雪花。估计又下降在高海拔的高山地区了。
　　然而，让我能真正感受到沐浴在白雪世界里的，还是小时候。

　　二
　　那时，下雪的年份还是比较频繁的。遇到有雪的年间，几乎会下几场雪，有时年后也会下，谚语曰：“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每天清晨，父母早起烧捞饭和煮猪食，有时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我和弟妹还睡在床上，父亲就告诉我们昨晚下雪了。看窗外，果然一片白茫茫的。为了证实下雪的大少，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我匆匆披上棉袄，趿拉着鞋子，跑出卧室，拉开虚掩的大门往外看。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山川大地白雪皑皑，门前的篱笆墙、堆着的柴爿、道路……好像被盖上了厚厚的棉絮呢。
　　于是，我跑回到床上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奔向户外，去体验欣赏雪景。虽然我年少时无踏雪寻梅的闲情雅致，然也有好奇心和贪玩的兴趣。除了村主干道有了零星脚印，其它道路没有被人踩过，而我最喜欢往晶莹剔透、乏着洁白亮光、无瑕至纯的雪地上踩踏。这积雪起码有半尺多厚，踏雪时，雪地会响着“咯吱、咯吱”声，特别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着。有时降雪会堆积了尺把厚，那更加带劲、刺激和好玩。小山村虽然没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有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银装素裹。对门山上的一株株树冠一夜间都白了头，毛竹也弯下恭敬的腰，而白茫茫的房顶却挥过几笔炊烟。
　　我从村庄各处走了一圈回来后，在门前的篱笆墙上抓一捧雪，在掌心里捏着玩雪球。父亲发现后说：“你这个傻儿，这么早在雪地里走，这么冷的天还在玩雪，不冻死你？赶快到火塘里取暖吧！”脸蛋被凛冽朔风吹得红扑扑的我却说：“不冷！不冷！”
　　记得有一年普降大雪，停停下下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特别寒冷，村民们躲在进屋内，在火盆、火塘旁烘暖御寒；猪、牛被关在栏里，格外给予多添稻草，鸡、鸭也在鸡埘里。黄昏时分，我则按捺不住对雪天的喜爱，走向雪花飞扬、寒风刺骨的门外。天空像罩下洁白的帷帐，视野中纤尘不染；山沟沟静悄悄的，只听到雪花飘落在身上的声音。可以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当时的意境，也好像进入曲波所描摹茫茫的林海雪原里。
　　已是夜晚了，仿佛夜幕迟迟不肯降临，是因为白雪照亮了夜空。

　　三
　　那段时间，学校正上《卜算子•咏梅》的课文。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们一边路上跑，一边朗诵：“风雨送春归，风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母亲和村民们都笑着说我们在唱书歌。
　　记得有一次母亲在缝纫机前为我们缝制御寒衣物，看到窗外又雪花飞舞，下起大雪，她就说：“下大雪啦，也好，明年有一个好种吃的年景嘞。”村民也会经常说：“下大雪对来年庄稼是很有好处的，害虫都被冻死了！”长大后，我才知道降大雪对庄稼的真正好处：大雪会冻死害虫及虫卵，灭菌；厚厚大雪的覆盖使土地的热量不向外散发，起到越冬作物保暖作用，并且冰雪融化时产生一种氮的物质，提高土壤的肥力。谚语曰：“冬天小麦三层被，明年枕着馒头睡。”也有瑞雪兆丰年之说。
　　我上屋邻居伯伯是一位懂点民间中草药知识的土郎中。他家人会到山坡的雪地里，盛几勺白雪，放茶壶煮开水，泡茶饮。他家人常说，喝这样的开水清凉祛火，对身体健康大有裨益。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煮雪烹茶，也是古时文人墨客风雅意趣之举。你看来之于天庭宫殿的精灵雪花，无瑕至纯，用之煮而烹茶，而又在户外雪花翻滚、朔风凛冽，室内桔红炉火响着噼里啪啦声的此时此地，品饮此茶，围炉夜话，岂不是人生高雅的闲情逸致吗?！
　　不过有时雪也会下得挺大的，连续下了几天几夜，积雪达一尺多厚。那时农村都是木结构瓦房，有些房子单薄，椽子细少，村民担心房子承受不住大雪的覆盖。于是，房子单薄的村民便架着木梯子上去，一次次用谷筢慢慢除去屋顶上的积雪。瓦被上的雪是清除不干净的，目的是为了减轻雪压的重量。
　　大雪过后，人们自然要给道路、家门口等地清扫雪障。村干部、党员们则义务为村中主干道和军烈属、孤寡老人的家门前扫雪。学校老师倡导学生“学雷锋做好事”，我们也常常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
　　在和煦的冬阳下，冰雪开始慢慢融化，屋檐的雪水滴滴嗒嗒流个不停，像晴天下雨；对面山上不时响起哗啦，哗啦声，冰雪开始从树梢上撤退，因而山涧、小溪便灵动、活泼了起来，唱起歌儿。在家门口，或大院里，大家纷纷用铁锹或锄头和扫帚清扫积雪，把积雪堆到一隅，露出原来地面，焕然一新，让人误以为是春天的到来。这场景，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温馨。诚然，下雪很浪漫美好，但积雪融化也不失美丽。
　　说到扫雪，让我想到一句格言：“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依稀记得那些年某个时期，社会上会批判这种冷漠的思想态度，报纸广播以及人们在交往谈话中还经常会引用到这句格言。

　　四
　　滚雪球、雕雪人、打雪仗、玩冰凌等与雪有关的，成了我童年免费的游戏项目。
　　滚雪球在平坦没有人踩过的雪地里滚，从捏成的小雪球开始滚，从皮球大的滚成水桶一样大，再滚成“打稻桶”那么大，推着它可以越滚越大。滚过后的雪地像一条长长的车辙。滚雪球，一方面是滚着玩，另一方面是为了雕雪人提供材料。
　　如果看过当时的电影、连环画，那么雕刻日本鬼子和美国佬的雪人是并不难的，把雪人的鼻子雕刻得高高的，那就是美国佬；在鼻子上夸张地嵌上几片木炭黑，那就是日本鬼子了。他们的“五官”常常成了我弹弓瞄准的靶子。
　　但我雕不出像维纳斯女神见识的那样雪雕，却轻而易举地雕出酷似我神貌的雪人，戴一顶旧军帽，挎一个旧书包，或绕一根红领巾。
　　当心血来潮时，几个小伙伴就会凑在一起打雪仗。毫无顾忌什么条件，雪天里有的是“弹药”。随即散开，纷纷从雪地里抓雪，捏成炸弹，做好战前的弹药准备。篱笆墙、草垛、房子土墙、树木……都成为战斗中的掩体。雪仗打得非常激烈，有的在前面逃跑，后面的人边追击边扔“炸弹”，不时在他身上或路上开花；有的躲在暗处，突然冒出来，出奇不意地把“炸弹”扔向对方；有的急匆匆使劲地捏着雪球，补充快速消耗掉的弹药……虽然有时会被“雪球”炸得很疼，但幸好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这战斗场面和战术，完全模仿了战争片电影中的情节。由此可见，优秀的电影（电视剧），包括优秀文学作品，对人们、特别是青少年思想行为是有着深刻而潜移默化的影响！
　　雪花漫舞，冰天雪地的时光啊，你让我的童年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并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不管过去，还是今天，甚至将来，圣洁美丽的瑞雪，人们总是向往之，喜爱之，尽管寒气逼人，但内心则充盈着温馨、浪漫和美好！

　　（写于2022年2月，语言稍作了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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