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外号

不系之舟 · 发表于 2025-3-4 09:42:14

                                    老师的外号

                                 一、  掉号老师
   初中时，我们有件乐事儿，就是给同学和老师取外号。
   同学何干，瘦得只剩一根筋，集合时他虽然足跟立定，身子却顺风倾伏，风止息时才能挺立。“何”“禾”同音，他自然就被叫成“禾秆”啦。
   同学李生雄，名儿挺好。我们学了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后，知道其名是这一联诗的首尾两字，就不让他叫“生雄”了，取后两字呼他，“生雄”就成了“鬼雄”。
   同学王风荀，名儿古典而诗意，我们受不了，就故意把“荀”错念成“苟”，王风荀就成了“王风苟”，自然迁移成了“王疯狗”。
   几乎每个同学都有了让大家可乐的外号，大家唱歌一样互相叫答着，好不快活。
      我们没放过给老师取诨名儿，但不敢公开，晚上的“卧谈会”上才“口福”一下。
      不知是学校领导独自创意呢，还是到东南西北其他学校取了经回来，认定了外号成风很不文明礼貌，影响校风，于是要整顿，结果就出台了学生守则之类的文件，几大条款写成了韵文形式，“不给别人取绰号”摆在其中的重要位置。接着学校就组织同学们学起这种文件来。怎么学？把大家集合了，唱起来学。我们的政教老师兼营音乐教学，他给文件谱了曲，这样就可以唱啦。问题是这位老师平常只是管纪律和教唱歌，语文不好，“绰号”的“绰”他轻率地念成了“掉”，全校几百人就跟着他“不给别人取掉号”唱了一下午。末了，语文老师把他叫了出去，回来时他红着脸说唱错了，不是“掉号”，而是“辍号”，大家要改正，不要再唱错了！
      这下可好，这位政教老师非但没能有效地制止我们给别人取外号，自己倒是获得了我们给他的封号——“掉号老师”！
                                       二、阎王老师
      在学校里笼统地叫“老师”，是不便利的——你随便叫一声，几十号老师都顺着声音把目光投到你的身上来！谁知道你到底叫哪一个？所以，在“老师”面前缀上姓氏那很有必要——同姓的一多，还觉得“不够味”呢！
      可我们学校对“老师”之唤有迅即反应者只有一个，老师们对“老师”之唤倒是置若罔闻。那人不是老师，是园丁兼清洁工兼学校生猪饲养员，五十多岁了，秃了头，显得老，他姓师——相声演员师胜杰那个“师”，名字很隐秘，没几人知道，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师”。
      “老师”有主，老师们给新生上课就更加有先介绍自己姓氏的必要了。给我们上数学课的女老师是刚刚从教当老师的，温柔又漂亮，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一副神情有如仙女下凡。她可能是因为没实践经验的缘故，给我们讲了一些“我们一起来学习数学”之类的客套话后，才倒过头来草率地口头介绍了一下自己，说是哪里人，年岁几何，姓——
      我们只知听到的姓是“yan”音，到底是哪个字就搞不清了。结果大家都想当然，在作业本上“阅卷老师”栏里填定得五花八门，有的是“盐老师”，有的是“言老师”，有的是“颜老师”——就是没有一个写“阎老师”！
      第二天，数学老师针对问题着重其事地“下药”了，说：我姓阎，不是你们写的那些“盐”“言”“颜”，而是阎锡山那个“阎”。你们难道不知道山西军阀阎锡山吗？
谁是阎锡山？我们直摇头。
      年轻的姑娘没法，写了一个“阎”在黑板上，说：阎王你们知道吧？也就是阎王的阎！
      这下我们都明白了——面目狰狞可怖的阎王谁不知道啊。
      就这样，温柔可亲的年轻女教师被我们暗地里叫成了“阎王老师”，真是惨啊。
                           三、饭翁老师
      我们初中三年级的语文老师是个南方人。他头发花白，可以说是个老先生了，东西写得好，诗词曲赋都来得，古代文学功底很深厚。其瑕疵在于他是典型的南方人，普通话是其大大的软肋。其语音面貌尤其差，基本上没有翘舌音，也很少发后鼻韵。总的来说就是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塑料普通话里方言气息特别浓重：“学生”在他的嘴里就像是“索生”，“平行四边形”他讲出来就像是“平生色边生”，他要喝杯凉开水，但他说的是“呷比冷开许”……
      一开始我们听他的课很是费劲，就像听林中鸟语山中兽言一般。同学们心里都咕噜不已，说这样的人当老师，可不是白吃饭么？他真是一个白吃饭的老头！
      偏偏他给我们上的第一课是陆游的一首叫《书愤》的诗。按一般程序，他先给我们介绍陆游，要说的本来是：陆游，字务观，晚号放翁……
      可在他的口里，“放”这一后鼻韵字和“饭”这一前鼻韵字同音了。打住不解释也就罢了，他又忍不住发挥了一下，自问自答道：你们知道陆游晚年为什么以饭（放）翁为号吗？“饭（放）者，豪饭（放）、饭（放）荡、疏饭（放）也，大家千万不要以为“饭（放）翁”就是白吃饭的老头啊……
      同学们仰天俯地。“饭翁”这帽子我们不会戴到陆游头上去了，可自然地送给了我们的语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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