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万

不系之舟

                            四十万
                           
        周六晚上，矿老板张平拨通了邱振的电话：邱县长，出来轻松一下不？就喝个茶，要得啵?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邱振这晚刚好极为难得地闲着，再说在几次交道中，张平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是那种精明强干又正儿八经的样子。想到人家从外地到县里来投资，绝对的经济大户，对全县起的作用不小，自己主管县里的财经工作，一概生硬地拒绝有点不近人情，就说：要得要得，但纯粹喝茶啊，别的什么我可不干！
       在茶楼最安静、最隐秘的包厢里，张平和邱振两人对面而坐。茶烟袅袅，小吃溢香，情调委实美妙。
       张平说，邱县长啊，好像又快换届了吧？你在县里有业绩，有声望，在市里范围资历算老的，这回上一个台阶是肯定的事了。
       上一个台阶按一般规律也就是出任副书记兼县长。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邱振不愿意张平谈起这话题，但心里又怎么着也回避不了这个事儿。自己年近五十，这次机会不抓住的话，今后就更有难度了。
        邱振说，这是市里组织上考虑的事，我们说它干什么。
        可张平继续了这个话题，道：听说，市委组织部长江明和你是老乡？有他支持着你，你这事肯定顺利着呢。
        邱振没想到张平连这里边的细节都搞清了，心里有点不快。似乎是下意识似的，他要抵触一下张平，没考虑太多，便回复道：开玩笑！江明他能作主?县一级党政一把手的人选，决定性的还是市里汤书记那一关。
        邱振实际上是转述了江明的话。这当口上，他在前几天自然向自己的老乡江明道了些想法，想讨点主意——老乡嘛，肯定可以随意的。当时，江明就讲了这个意思，说是全市副处级职位，他这个组织部长可能能搞定，而县里区里和市管各局党政一把手，那就得汤书记定夺。末了，他附着邱振的耳朵道：你还是找下汤书记吧！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你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
         意思明白，但无法操作。邱振从政几十年，勤奋务实，不齿于跑官要官，又一向清廉自居，耳闻的“市场价”高昂得令他无语、无措。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平又开了口：汤书记起着决定性作用这是无疑的。快到中秋节了，如果方便的话，汤书记那边让我去走动一下吧，我灵活些，可以帮你向他表示那么个意思。
        这话让邱振心里咕咚了一下。他倒不是不相信了张平的能耐——这些有钱的矿老板啊，商人手段自然纯熟，又有门路又有钱，面皮又厚，所以没有办不了的事。但他觉得很有必要顾及自己在张平面前的身份与身价。
         所以，邱振当即回绝了，他盯着张平，严肃地说：这事我当你没说!
         张平是不是把邱振的神情视为严肃、认真了呢?这就鬼也不知道了。
         反正张平当即嘿嘿笑了，说，邱县长您太认真了……我是因为敬重您，把您当兄长看啊……您尽管当我没说这事儿好了……我没说，我没说，绝对地没说！
         中秋过后，桂邑市发生了一场“官场地震”：市委书记、市长、纪委书记、市委组织部长、副市长……五名市一级领导相继落马！tanwu公款、收受贿赂、腐化堕落……涉案金额动辄数百上千万，其中市委汤书记光不能说明来源的巨额财产竟然达到两千多万！
        中纪委一再指示，务必将桂邑市的问题彻查到底！
        考虑到人多面广这一原因，省纪委很快下发了一纸通知：一个月之内，全市副处级以上干部自己反省，有瓜葛者尽快自首，纪委监委视情节适度从轻处理。否则一律以简易程序将线索移送检察院立案，直接从严查办，依法从严惩处！
       全市领导干部处于恐慌之中，半个月不到已有近百名副处以上干部主动交待了自己的相关问题，其中主要是在即将换届之时向市一级首脑跑官要官进行“打点”，金额一出手就是几十万以上。等着他们的自然是开除公职、撤职、降级之类的处分了。
        邱振是能够泰然面对者之一。
       他的泰然没能维持多久，一个月的期限刚满，检察院就把他的家给查抄了。虽然只查搜了些名烟名酒，数量还很有限，没什么大问题，但检察院还是将他带走了。
       审讯之初，邱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交待什么。于是，办案人员为他放了一段录相：纪委和检察院查抄汤书记的家，阳台上一个临时堆放废弃物品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大型的豪华月饼包装盒。打开了盒子，最上面是一张A4纸打印件，下边拿出的是一沓沓的百元大钞，共四十沓，合计四十万元！
       接着是A4纸张打印文字的特写镜头：邱振，男，六O年代出生，现任桂邑市桂北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邱振脸色一下子刷白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拚命进行分辩，说自己根本就不知情，如果这其中不是有人陷害自己，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张平背着自己这么做了。
        但他的分辩根本就不予采信——按常理，谁跟你有血海深仇，能这么凑巧地掌握这个时机，又有那么大的把握，花四十万巨款去陷害一个人？张平做这个事，你若不知情，那他就是白痴加大傻，等于把四十万往水里丢！
        邱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而张平出于自保，规避行贿罪，断然否认邱振不知情，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向邱振行贿，一口咬定了自己是应邱县长之约，转借四十万给邱振，然后按邱振的安排，代他送给汤书记。
         于是案子在相关证据无法提供的情况下，很快就定性为邱振为了升官，借钱向汤书记行贿四十万了。
        最终邱振被开除党籍、公职，判处有期徒刑3年。
       邱振头发全白了，他精神愰惚，以至于错乱，刑罚也就只能监外执行了。迅即衰老的邱振总是眼望苍天，自言自语：我冤我冤我冤——汤书记啊，你要是开了那个月饼盒，把我的简介看过后毁了，我可能也就没这祸害了!四十万啊，你怎么能随便一搁、置之不理呢！害人啊害人……
        又说，张平啊张平，我不恨你，只是你跟我明说一声，这样我好主动投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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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振的确有些冤，张平为了讨好副县长向汤书记行贿，结果老虎一窝被端，而亮出了写有邱振名字的贿款，让邱振丢了一切。这也告诉为官者，任何时候都不能给任何人以讨好的机会，假如不应约去喝茶，会出现这样的事？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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