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诗文遮望眼

不系之舟 · 发表于昨天 09:01

      莫让诗文遮望眼

   自幼习古诗，《悯农》二首铭刻于心，其一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其二是：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两首小诗让幼小的我认定了李绅这么一个人：他肯定是个生活非常俭朴的清官，不然，他怎么能够用朴素、本真的笔调，写出这样具有“天下情怀”和关心苍生困苦的诗作来呢？
   及长，小我一路求学，多方面涉猎文史，于阅读和听闻中得悉了下面一些信息：李绅在为官后“渐次豪奢”，一餐的耗费多达几百贯，甚至上千贯，与其同一时代的韩愈、贾岛、刘禹锡、李贺等人，无不对其嗤之以鼻。
   那会儿，我心里就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
　　后来我广加联系，对这一现象作了宽泛的思考，有了一些基本的心得。其中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人的理性原则与人的感性欲求之间的冲突中，到底谁能战胜谁？从李绅“渐次豪奢”，我们似乎可以想像出“情节的发展”：李绅在为官之前没法“豪奢”；刚刚为官时，可能还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想起农人之苦，他应该是能够抑制口腹之欲、保持着俭朴作风的；然而，官场上的奢华风气泛滥，尤其是权力在手，“要啥啥有”，美食之类的感性欲求在有条件的话就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了，它们立即唱起主角来，毫不留情地把理性与仁心赶到一边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绅在官场的迎来送往中，在“酒精”考验之后，他自然就习惯了奢侈、靡费的生活，对之甘之如饴，简直不可自拔了。tanwu与腐化总是不可分割的，因为“豪奢”，李绅在做地方官时自然要刮地皮。于是李绅之酷与《悯农》之仁构成了深沉的一组矛盾。
   我无意考证李绅的《悯农》成于何时，就我来看，成于何时与“渐次豪奢”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豪奢”之前，李绅会“悯农”，那是自然朴素且有自怜自叹的味儿的；“豪奢”之后，李绅也会“悯农”，那是下乡巡视见农人劳作、生活一时恻隐之心发作的结果罢了。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无论何时“悯农”，对李绅而言都没能形成“长效机制”，仁心如昙花一现，感性yu望却是永远不落的太阳，他有条件也最终是“渐次豪奢”起来了——他败于强大的感性欲求了。在权力万能和监督缺失的环境里，“天使也会成为mogui”是普遍的规律，有多少人能例外呢？陶渊明与李绅不同，成为文化史上一个纯粹可爱的人物，有不少人说那是因为陶渊明放弃了彭泽县令的大印，而非他天生下来一个雷打不动的圣贤。要不，他这个嗜酒如命者发展下去，难免会演出“权力兑换茅台”这么一出戏的。这种说法是不是亵渎了陶渊明？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比较残酷，但不是没有一点根据与道理。
　　话说回来，我还是始终相信李绅吟出《悯农》是出于真情怀，就像其“渐次豪奢”也是其真情怀一样。只不过《悯农》这种真的情怀是即兴的，是一时发作而已。我不认同李绅吟出《悯农》纯粹是在作秀——作秀太让人恶心了。
　  让人恶心的诗文作秀自古有之——贪官是不会自贴标签的，往往营造诗文、著作为画皮，伪装成如何有品格、有操守、有胸怀的样子。叶圣陶公曾说，言为心声，从人的发言中可以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而我看来，事实并非全部如此，因为谎言与画皮只有被拆穿之后才知其实质。多年前落马的湖南某市原市委书记李某在他的文集《岁月如诗》中, 呈现出的是多么美好的公仆情怀啊！还有，落马的该市原副市长雷某，之前在县、区任一把手，期间出版了一本专著《县乡党委书记工作方法论》，彰显的是多么高远的政治站位和清廉的领导风范！可他们tanwu公款、插手工程、卖官受贿、包养情妇……每人攫取财富千万以上，最终走向了法庭和大牢。但愿他们的著作与李绅的《悯农》同类，不是纯粹作秀。可我的“但愿”能够成立吗？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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