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尔罕 于 2025-4-15 06:02 编辑
编者按:《江城月季赋》是一篇充满诗意与深情的散文。作者东湖岸边人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武汉月季的绚丽与坚韧,展现了这座城市的烟火气、历史渊源与英雄精神。文章从月季的四季之美,到武汉人对月季的喜爱,再到月季在历史长河中的芳华,以及它在生命轮回中的启示,层层递进,最终将月季与武汉的城市记忆紧密相连,赋予了月季深厚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语言优美,情感真挚,是一篇能够触动人心、引发共鸣的佳作。
四月的武汉,春寒仍裹挟着料峭的风,在城市的街巷间徘徊不去。珞狮南路的高架桥却已被月季攻陷——红的如江汉关暮色中燃烧的霞帔,明艳夺目,欲要将天际点燃;黄的似东湖晨曦里揉碎的金箔,熠熠生辉,给清晨添上一抹灵动的亮色;粉的像黄鹤楼飞檐间萦绕的云绡,轻柔飘逸,如梦如幻。这些攀援的精灵用花瓣编织着立体的锦绣,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辟出一条流动的花河。微风拂过,花河泛起层层涟漪,馥郁的花香飘散开来,萦绕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当我驻足小区墙角的野月季前,看花瓣如丝绸般在风里舒展,那细腻的质感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温柔;听蜂蝶在花蕊间私语,它们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分享着生活的小秘密,我便觉整座城市的呼吸与心跳,都沉淀在这层层叠叠的花影之中了。
市井烟火里的花魂
月季的魂魄,早已融入武汉人的骨血。六十年前的春末,我尚是垂髫小儿,见围墙根的砖缝里,几株野月季正顶开结痂的水泥,在瓦砾堆里挣出几簇猩红。那时的江城,夏有“火炉”的炙烤,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地面滚烫,仿佛能将鞋底融化,可月季在这酷热中依然挺直腰杆,绽放出炽热的花朵;冬有北风的凌冽,寒风如刀割般刮过,万物都在寒风中瑟缩,它却在冰天雪地中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绽放。偏这花儿月月捧出笑脸,像极了街头巷尾操着汉腔的婶子——泼辣里藏着坚韧,粗粝中带着纯真。她们在菜市场的吆喝声里,为了生活精打细算,却又在邻里需要时慷慨相助;在轮渡的汽笛声中,日复一日地奔波,把日子酿成热干面般的醇厚。
《群芳谱》称其“逐月一开,四时不绝”,杨万里赞它“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这花儿从不挑剔生长的处所:司门口的花园、黄鹤楼的墙角、积玉桥的青石板缝、东湖的芦苇荡,甚至长江防汛墙的裂隙间,都有它探头探脑的身影。某年暴雨倾盆,校园里的月季被打得东倒西歪,枝叶凌乱,我以为它们必难存活,三日后却见残枝上鼓起新芽,水珠缀在嫩茎上,像挂着泪却仍倔强抬头的孩童。这种“野火烧不尽”的劲头,不正暗合着武汉人的精神基因?武汉保卫战的硝烟中,他们拼死抗日,众志成城,以顽强的意志抵御外敌,绝不退缩半步;滔滔洪水里,他们手挽手筑成血肉长城,不顾自身安危,用身躯阻挡洪水的肆虐;疫情阴霾下,他们肩并肩守望黎明,医护人员逆行而上,社区工作者日夜坚守,志愿者们无私奉献,每一个武汉人都在为这座城市的重生而拼搏。月季的每一次绽放,都是这座城市不屈的象征。
历史长河中的芳华
月季与武汉的渊源,可追溯至两千年前的上林苑。汉代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写“玫瑰碧琳,珊瑚丛生”,虽未直言月季,却为这“月月红”埋下了最早的注脚。唐代时,月季已在宫廷争艳,李白“名花倾国两相欢”的名句,虽为牡丹而作,移来形容月季的丰姿却也恰切——它既有倾国之色,又无娇贵之态。宋代宋祁在《益部方物略记》中记载:“此花得终岁,十二月辄一开”,道破了它贯穿四季的坚韧。
武汉人爱月季,更爱它的烟火气。积玉桥的老巷里,家家户户窗台上几乎都摆着粗陶盆,邻居刘奶奶总将修剪的枝条分给街坊:“这花儿皮实,插土里就活。”清水养在瓶中,满巷皆是甜香。后来旧城改造,高楼取代了青瓦,月季却跟着老街坊们搬进新居,在阳台上继续盛放。这种随遇而安的品性,多像九省通衢的武汉——既守着热干面的烟火味,传承着本土的文化与情怀,又敞开胸怀接纳五湖四海的客旅,吸收各地的精华,在码头文化的熏陶下,形成了包容而坚韧的城市品格。
生命轮回中的启示
春末的雨巷,我曾见一朵残花被打落在地,花瓣碎如泣血的红蝶,零落在泥泞之中,让人看了心生怜悯。正自伤怀,却见花茎基部鼓起新芽,水珠在幼叶上滚动,像新生的眼睛凝望天空。白居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境,在这方寸之间悄然上演。月季的刺,是铠甲也是勋章:那日修剪花枝,指尖被尖刺划破,鲜血染红花瓣,邻居大哥笑道:“这花儿美得分明,刺也生得磊落。”忽然想起《楚辞》“带长铗之陆离兮”的句子,原来草木也有自己的风骨——不避锋芒,守护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如今的武汉,月季早已从巷角的点缀,化作城市的勋章:珞狮南路的花廊如彩虹凌空,绵延数里,成为城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金银湖的花海翻涌成浪,各色月季争奇斗艳,五彩斑斓;解放公园的月季园里,各品种汇聚一堂,展示着月季家族的丰富多样。但我最爱的,仍是小区里那几株野月季:没有名贵的血统,却年复一年开得泼辣恣肆。它们多像这座城市的普通人——在街头巷尾奔忙,为生活努力奋斗,在岁月里默默坚守,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价值,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却用日复一日的坚韧,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
城市记忆中的芬芳
暮色四合时,白月季在风里摇曳,恍若身着素纱的智者,守望着光阴的故事。它让我想起老巷子的青石板路,那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石板,承载着无数人的足迹;轮渡码头的汽笛,声声鸣响,见证着城市的变迁;还有热干面腾起的白雾,那熟悉的香味弥漫在大街小巷,是武汉人难以割舍的味觉记忆。这些城市的肌理,都被月季的芬芳浸润。月季之美,不在一朝一夕的绚烂,而在岁岁年年的坚持: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正如这座英雄的城市,历经战火、洪水、疫情的淬炼,却始终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江城四月,月季正艳。我愿化作一片花瓣,融入这永不凋零的春天——看它在高架桥上演“花之暴动”,在老窗台延续市井温情,在历史的褶皱里绽放精神之光。这满城的月季啊,是自然赠予的勋章,是时光写下的诗行,更是一座城市永不褪色的芬芳。
绝句一首,礼赞月季:
四季娇妍逸韵长,凌寒斗暑绽贞光。
江城处处馨风绕,抱守丹忱对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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