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老榆木

　     擦肩而过
　　文/老榆木
　　
　　“小姚。”
　　县委办吕主任缓步走到秘书室，望着正在给书记起草讲话材料的姚晨，笑迷迷地说：“温副书记让你到他办公室一趟。”
　　“好，这就去。”
　　办公室是温书记分管的部门。姚晨听说温副书记有请，忙不叠站起身就走，这是他长期在领导身边养成的习惯，他知道，领导要么不叫，要叫就有事，绝对不能有一丝怠慢的。
　　“要干，就好好干吧，年轻人。”吕主任拍了拍姚晨的肩膀，还是一脸笑容，只是那笑容神神秘秘的，让人琢磨不透。
　　推开温书记的门，姚晨开口就问：“温书记，有材料？”
　　“谁说非有材料才能叫你？”
　　温书记一脸慈祥，指指沙发，示意姚晨坐下，微笑着说：“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姚晨款款坐下，一脸的迷茫，怔怔地望着温书记。他最怕领导笑，鬼才知道这后面，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姚晨的心开始往下沉，寻思坏了，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来说，领导找你“商量”，八成是你哪里做的有误失，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对你提出批评，要么，就该调整你的岗位了。姚晨的脑门上开始冒汗，脸部肌肉有点僵硬，明显有发烧的感觉，一颗心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的眼睛有点迷乱，似乎突然就近视了许多，温书记在他眼中的影像，也渐渐模糊起来。
　　“你知道的。”温书记小呷了口茶，吐掉嘴里的茶沫。就这么一个小小动作，都把姚晨吓了一激凌。
　　“近段，负责公文材料把关的丘副主任病了，医院诊断的结果，竟是要命的直肠癌。”
　　温书记的话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天际。
　　“是的。温书记。由于我的工作能力有限，做得不好，辜负了领导对我的期望。”姚晨赶快自我检讨。他清楚，在这个时候，必须认错态度好之又好，否则，惹毛了领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温书记的大转椅吱咕一声旋了个九十度大弯，整个人直逼姚晨。姚晨心里猛一跳，惊恐地望了温书记一眼，大汗沥沥而下。他不敢与温书记的眼睛对视，这时的架势，就如同一个做贼心虚的嫌疑犯，危坐在一个正义凌然威风凛凛的法官面前。
　　“不，我没说你做得不好。”温书记的话音再度响起，似乎十分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所以，我和吕主任商量了一下。”
　　姚晨的腿肚子开始抽筋，热汗迅速降温变成冷汗。
　　“考虑让你担任县委办公室负责材料把关的副主任，来接替丘副主任的工作，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姚晨吃惊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一脸慈祥的温书记，他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他怀疑自己身在梦中，偷偷掐了一下大腿，一阵纠心的疼痛。
　　“我，能行？”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行，年轻人，不要自卑。这段时间要对你作一个系统的考察，该怎么办，你好自为之吧。”
　　姚晨赶忙立起身来，语无伦次地说：“温书记，你真好，能，体恤下属，是个，好书记。谢谢，谢谢温书记，对我的信任。”
　　姚晨告别温书记，离开他的办公室，边往回走，边摸汗，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妈呀，堪堪把咱吓个半死。”
　　直到这时，他那颗高悬的心方告落地。在被“考察”的这段时间里，姚晨卯足了劲，使出了深身的解数，拚命地表现。天还没亮，姚晨就准时坐进办公室，伏案而书，精心为领导撰写各种各样的材料，而下班的时间，常常在深夜十点以后。他通霄达旦，废寝忘食，忘我地工作。渴了，喝口凉开水；饿了，啃口干面包；困了，就把手臂当头枕，趴在写字台上小迷一会儿。他竭尽所能，唯恐不小心出了差错，丢掉眼前即将到手的大好前程。此刻在姚晨的心里，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同时，他也认真分析了与他存在竞争的几个对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从眼下来讲，就县委、县政府两办的七八个秘书而言，姚晨还没有发现在公文材料写作上有超越他的人。这个副主任的位置，非他莫属。再说，书写公文材料是个业务性极强的职业，尤其是给其它秘书写的材料修改把关，必须技高一筹，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
　　所以，他觉得，这个职位真可谓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不了。
　　这些天来，姚晨的心情特别好，感觉天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蓝；水是那么的清，那么的甜。此刻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变的是那么美好，灰麻雀赛过金凤凰，乌鸦的叫声也不再那么难听，就连他一惯讨厌的邻居那只掉了大半毛的老狗，也漂亮了许多。他想唱，唱他个翻江倒海；他想跳，跳他个天翻地覆。他想上九天揽月，想下五洋捉鳖。在他的脚下，感觉走起路来都是虚飘飘的，如同踩一层泡沫上。多少个夜里，他都曾在梦笑中惊醒。
　　妻子感觉姚晨有点反常，害怕地问他：“晨，你没事吧？”
　　“有事，但却是喜事。老婆啊，我这样给你说吧。不，还是先不说为好，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会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这些天里，姚晨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价蓦然高了许多，连做饭的大师傅、扫厕所摸楼道的小屁孩见了他都热情地打招呼。就连眼界特别高的理发师李某，摸着他那并不浓密甚至有点疏黄的头发连连赞叹道：“老姚好头发，不要剃平头了，还是留大背头有风度。”
　　由于过度劳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姚晨的体重疾速下降，由一百五十多斤一下子降到一百三十斤。妻子不解，说你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地发狂，神经还正常吧？正常，他回答说。他觉得，为了副主任这个职位，他宁愿拚掉一条命。不过由于他的积极努力，材料书写水平亦直线上升，比起半个月前，简直不可同语而言。他仍感不足，还在全力磨砺，他认为自己是一把宝剑，必须不断地去抛光，不是说“梅花香从苦寒来”吗？那宝剑要锋呢？就得不断地磨，磨，磨，他不敢少有怠慢，拚命地在磨砺这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不觉又半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姚晨被提拔一事还没有结果。他开始有点焦急了，心想这考察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再这样考察下去，这把骨头，真的就要没了。
　　又过十来天。姚晨上班刚到县委二楼，就见通知栏里新标了一则通知：上午九点，县委办全体人员到小会议室开会。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有消息了。”姚晨心里那那个高兴劲啊，真是无以铭状。
　　人员已到齐，却迟迟不见吕主任来开会。姚晨挨个儿看了看在坐的各位，人人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并在小声议论。有的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提拔为副主任的，竟然是他。还有人说：他？那三脚猫功夫，能行吗？也有人说：现在的事情，真还没谱了，想提拔谁就提拔谁，我第一个不服。
　　姚晨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
　　他期待同事们向他祝贺，和他握手，说一声：“姚哥，恭喜了。”但是，非但没有人恭贺，反到是净说了些使他寒心的话，什么想不到，能想不到吗？什么三脚猫功夫，难道你们有谁比老姚强？什么不服，要不，你来当这个把材料关的副主任试试，你有那份出息吗？他这时突然感觉到，果然世事无常，在背后说我两句小话也就罢了，怎能当面这样直言不讳？你们让咱老姚的脸往那里搁？唉，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姚晨甚至还看到，有俩女同事，一人偷着望了他一眼，另一个还翻了一下白眼。小看我？也罢，等一会宣布了老姚的任命书后，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正在这时，会议室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县委温书记、县委办吕主任、县委组织部的杨副部长等鱼贯而入。在杨副部长身后，跟着一个比姚晨稍大一二岁的年轻人，这个人他熟悉，在县监察室工作，姓牛。一见领导们进来，满场顿时鸦雀无声。
　　扫视了在坐与会人员一圈后，吕主任笑容可掬地说“同志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来的县委办材料副主任牛起。”
　　会场一片哗然，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大部分掌声有气无力，只有一个人尖声喝叫道：“欢迎牛副主任，县委办有你蓬壁生辉。”
　　姚晨的脑袋嗡地一声叫，摇摇欲坠，差点裁倒下去。就见吕主任望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狡诘的笑容。接着，由吕主任宣读了关于牛起担任县委办材料副主任的任职决定。姚晨听着听着，这宣读任命书的声音便越来越远，一直到了天边头，剩下的，只有一点点蚊蝇之声了。这时的姚晨，仿佛一下子掉进一个幽暗而深邃的巨大黑洞中，沉重的身躯疾速地向下旋转、翻滚、沉落......
　　“好的，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各就各位，安心工作。”
　　人都走光了，姚晨还瘫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原来如此沉重，沉重到他根本无法支撑的地步。
　　同室秘书小刘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轻轻一拉姚晨的衣襟说：“哥，散会了，走吧。”
　　“噢。”姚晨感觉他是被小刘掺起来又强行拉走的，此时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一片麻木，胸口一阵剧痛：“小刘，你说，这个牛起他，怎么就，怎么就。”
　　“咳，哥啊，你太老实了。人家有来路。”
　　姚晨一惊问道：“来，来路，什么来路？”
　　“有后门。”小刘先向门外望了一眼，确信隔墙无耳，才小声说：“牛起有个在市jijianwei当副书记的舅舅。”
　　姚晨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位铁哥们，心酸的直想落泪。在他的心里，像吃下一斤黄连，苦的不能再苦；好似吞下一只苍蝇，心烦的直想呕吐；又像是谁在他心头放了一把熊熊燃烧的天火，火势十分猛烈，仿佛在燃烧掉自己的同时，极欲燃烧掉整个世界。
　　回到秘书室，姚晨又一屁股蹲在椅子上，痴痴地呆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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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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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木

敬请各位老师评点

老榆木

谢谢各位老师，送上清晨的祝福！

悍雨啸风

又见姚晨

悍雨啸风

回到秘书室，姚晨又一屁股蹲在椅子上，痴痴地呆坐着....是在反省这个难以接受现状

悍雨啸风

收读美文，真心欣赏了

悍雨啸风

老榆木的速度真快，文笔真好

老榆木

悍雨啸风 发表于 2019-5-10 09:58
回到秘书室，姚晨又一屁股蹲在椅子上，痴痴地呆坐着....是在反省这个难以接受现状 ...

搞不明白这是怎回事

老榆木

悍雨啸风 发表于 2019-5-10 09:59
收读美文，真心欣赏了

撑撑版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