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散文)

唐瑜琦

                  葡萄架下(散文)

                                     唐瑜琦

         老屋西侧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栽着两棵葡萄，扎着一个葡萄架，葡萄枝枝叶叶，稠密茂蔓，挡住西边太阳晒，又给老屋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像一幅绿色的帷幔。荫翳覆盖着，使老屋夏天凉爽，冬天暖和。从我记事起，在这葡萄架下，夏天一炎热，奶奶就在葡萄架下摆着一辆纺车“嗡嗡”的纺车象奶奶走路一样蹒跚，慢慢的转动，细细的银白棉线如蚕一样从奶奶那皱缬巴巴的手心里吐出来，后来，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四肢僵硬麻木，纺车也就搁置歇息了。
         奶奶便常常躺在葡萄架下的睡椅上，常叫姐姐帮她捶腿捶背。有一天清晨，天还刚麻麻亮，母亲就把熟睡的我从梦中叫醒，说奶奶昨夜里过世了。那时混沌懵懂的我还不知道奶奶逝世是什么事，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到奶奶停尸的地方，叩头作揖。把奶奶已移在靠葡萄架门边木板上，像刚刚熟睡的样子。一家的大人都哭得昏天黑地，奶奶入殓后，放在棺材里，用粗长的铁钉牢牢地禁锢了。我跟着大人伤心悲痛的哭了起来。
         奶奶过世后，放在葡萄架下那把睡椅很久没人去睡，差不多又过了一年，父亲从队里收工回便在椅子上躺一躺，天气热时，父亲躺在椅子上休息，还叫姐姐帮他摇扇抓痒。一会儿，父亲便在椅子上呼呼地睡去，姐姐把扇子一丢，象猴子一样敏捷，沿着有大人胳膊粗的葡萄藤爬上架，青涩涩的葡萄没成熟，只有小指头大，又酸又涩，吃的眼睛咪咪的难以下咽。那时候，这葡萄是哥哥和姐姐的书费来源，全靠他变卖成钱，父母发现哥哥和姐姐乱摘葡萄总勉不了责骂。姐姐每一次爬上去偷摘总要分几颗给我。我启蒙读书时，姐姐读初小已经很懂事了。放学回家，就到外面扯猪草，回来后便在葡萄架下读书做作业，我刚上一年级时，笔捏拿不稳，姐姐便手把手教我写字数数，起初我常记不住，数数又口打荷包结，口齿不清晰，她就一遍一遍地纠正我的发音，领我读书。
         每天早晨，当鸟声在葡萄架上唱出清脆的歌声。她就起床梳洗，坐在葡萄架下织着两条辫子，同时，把我也叫醒，考我算数，默写课文生字，她比父母对我还管得严。父亲斗大的字只认得几谷箩。在队里每天劳动又累又重，早出晚归，根本顾不上我，母亲丁卯不识，没拜过孔夫子，与书无缘，姐姐却耐心又细心，诱导和督促我的学习，使我进步很快。
          我上二年级那年，姐姐恰高小毕业考初中，恰是一九六六年开始搞文化大革命，我记忆犹新，那是暑假的尾声，天气酷热，那天老师送<录取通知>来我家，坐在葡萄架下。没有什么招待，母亲摘几串成熟的葡萄洗涤放在盘子里，老师一面吃着甜甜酸酸的葡萄，一面夸奖姐姐聪明，说这一届毕业生中，姐姐是一枝独秀，占了魁头。母亲听到老师对姐姐的赞扬，脸上却流露着笑容，但心里却打着疙瘩。那时候，家境非常的贫穷，大哥在县中读高中，二哥又忽然患病，家里债务很重，从小就为父母分担忧愁的姐放弃读书的机会，跟着父母到队里劳动挣工分，姐姐从地里收工回家就帮着母亲在葡萄架下洗衣服，洗完后晾在葡萄架下，家里人多，破破旧旧，补补丁丁的衣服两竹竿。象一面面风打雨淋破破烂烂的彩旗。深秋后，寒风萧瑟。一天天发黄枯焦的葡萄叶。在秋风下吹的满地是发出沙沙响声。冬天，光秃秃的枝条和藤骆，象古生物脊椎骨化石。这时，顽皮的我带着弟弟爬在光溜溜的葡萄藤上荡着秋千。一次，弟弟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受了点轻伤，被姐姐发现，她狠狠地揪着我耳朵，严厉训斥，说要把这事告诉父母。那时，我们最怕父亲，他虽然沉默寡言，教育我们动不动就用竹条子抽，往往打得我们皮开肉绽，条条见血，想到父亲严酷。我向姐姐求情，饶过这次，以后再也不带弟弟攀爬，她点头应允。
         时光一晃又过了几年，姐姐早已出落亭亭玉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与她同龄女孩已出阁做了年轻的妈妈。而我家九口人，大哥参加了工作，二哥久病后刚痊愈，我和弟弟大大小小还有几只书包上学，姐姐仍要帮衬父母挣工分，她拒绝上门提亲的媒婆和一些青年追求。但也看得出姐姐从地里劳动回来，常坐在葡萄架下想着心事，呆呆的对着镜子，眉头紧锁，轻轻叹息，有时慢慢梳着头发，梳子滞留在发丝上，她发愣着架上的葡萄，发青了又黄，叶落了又青，花开花落。蒂落瓜熟，时光催着少女的青春，象架上成熟了的葡萄。在我高中毕业那年，一天，她忽然来到学校，高高俊俏个儿，一对长长齐腰的辫子梳得又光又亮，丰满的胸脯透出青春的健美，吸引不少同学羡慕目光。她没说什么塞给我十块钱，叫我好好读书，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一丝失落和怅然，姐姐仓促造访，又没说个原委时使我心情很不平静，当我礼拜天赶回家时，远远就望到晾在葡萄架下姐姐穿过的褪了色打着层层补巴的衣服，在西风下如片片轻飞的彩霞，姐姐出嫁了，嫁到一个很远偏僻的地方。我望着那亲切熟悉的葡萄架和她教我读书写字的地方，望着她穿过到学校那花色有小补丁的衣服，眼前一片模糊，仿佛满天的浓雾笼罩在葡萄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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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默先生

作者写葡萄架，写对奶奶，对姐姐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