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在清明时节之后。是农耕最重要的节气之一,位二十四节气之六。春尽夏初,雨生百谷,谓之谷雨。
古书上指北斗斗柄向东偏南,处辰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雨读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
谷雨有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即言谷雨之后降雨量增多,浮萍开始生长;既而布谷便开始提醒人们收割播种;再后是桑树始见戴胜鸟。
常忆蜀中三月,山川青绿,暖意抚地;夜雨敲窗,淅淅沥沥;麦坚穗,菜始黄;稻抽苗,瓜藤绕;虫飞蛙鸣,乡村热闹。
儿时春末最喜欢村口外的那条小河:有杨柳,有荷叶,一片萍草,几声蛙鸣……此时节,河岸杨柳正茂绿一片,叶圆心形,脉络清晰,阳光下有青绿之光。片片杨花随风而飞,轻盈飘荡,或空中,或草间,抑或飘落水面,随风荡水,不见有痕。喜欢读苏轼的一句词:“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年少不知离别,只知杨花落,春已尽。
当然,应有“一池萍碎”。只是小河多生藻类,河面杂陈,水生绿意,仅有稀疏萍叶,随了流水,飘荡得毫无踪迹。
荷叶最好,展开黄绿的叶片,大如斗盘,静铺水面。一只淡灰的青蛙,跃上荷叶,叶渐入水,一阵涟漪。蛙走叶出,水面清圆;只见荷叶,不见水珠;水静风止,唯听蛙声。
犹记一句诗“杨花落尽子归啼”,谷雨时节始有子归啼鸣,昼夜不息。据说“子归”为杜鹃或布谷鸟,旧时故乡有一俗称“苞谷雀雀”,恐因其鸣“布谷、布谷”之声,所以得此浑名,然蜀中以为神鸟。蜀人先祖杜宇,曾教化人们按时令节气播种收割,死后怕人们忘记农事,故化为鸟,春末夏初,便于田野山岗四处鸣叫。
“阿公......阿婆......收麦播禾......”放学路上,犹听孩童学语,响彻山弯。
曾记婆婆在世时说:“杜鹃有二,一为布谷,一为阳雀。”
春末夜里,田夜一片喧嚣。“吱吱”虫鸣,“呱呱”蛙鼓,然最能痛彻心扉者当属阳雀之声:“桂桂阳......桂桂阳......”从半夜一直到天明,似深深呼唤,又恰如相思之诉,声声催泪,字字啼血,使人久久不眠......
谷雨时节,蜀中多有夜雨。记得杜甫《水槛遣心》上的一句:“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夜里下雨,白日放晴,最适宜于稻谷生长。
常记儿时父亲带着小锄,傍晚时分总去水田边,绕田一圈,巡查一遍,去除杂草,理清沟田。小秧稳根,最怕水淹,于是小锄掏开田埂,平于苗高,深夜下雨,便不为患。
故乡有一谚语:“谷雨前,好种棉。”旧时故乡人常常种棉,一则可换得钱财,也算经济,二作家用,以为衣物。趁谷雨之前,冷水泡棉籽两三天,山弯里再选一平地,胡豆或豌豆地最好,拔去豆苗,小锄平细土,成长方形,浇水,灌透。待土呈稀泥状,扁担抹平,上用竹条画宽窄若五六厘米小方块,再取棉籽,每方泥块两三粒,轻轻摁于其上,再铺细土,十天半月,当见嫩绿,叶浑圆,茎微红,一片生机。
几阵风雨,半月暖阳,麦田当见墨绿,油菜泛黄,麦穗饱满,即现丰收之相。麦行中玉米生长,四五片黄绿的叶子,羞羞答答隐于麦苗之下。
最恨一种小虫,肉肉肌肌,黑色脑袋,棕灰身子,隐于麦田之间,昼伏夜出,专啃玉米嫩叶,于是趁天微明,跟随父母,沿麦行而走,踏麦沾露,只为除恶。有时调皮,取红桔树尖刺,捆于小棍之上,如长矛状,见虫便刺,口内喃喃恨语:“刺不死你,小杂虫!”父母见状,边笑边骂道:“小心麦行,别弄断麦穗啊!”
记得老家后门曾有一棵香椿,高大挺拔,谷雨之时,正冒嫩芽,绿的叶柄,红的叶肉。婆婆取一镰刀,绑于长竹竿上,选最嫩的芽苞,用刀割下,洗净,开水中氽一下,去其异味,晾干水分,切细拌入鸡蛋之中,摊成饼,咬一口,能吃出一种大自然的清新之味来。
年年春末,花褪残红;岁岁谷雨,收割耕种,于是感叹:
倘做农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与四时协同,侣花鸟鱼虫,也算幸事。
2020年4月2日于金犀庭苑